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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哥:四九年我怎样挤上了开往台湾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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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6 16:46: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文作者雷哥简历】
      
1942 年出生于中国四川省宜宾。1949年底四川成都解放前,逃难到台湾。在台湾成长受教育,高中毕业投考空军官校,加入空军,接受飞行训练,成为战斗机飞行员。离开空军后,转业到民航公司,驾驶民航客机。一生从事空中飞行工作,一直到六十岁退休。1980年移民美国,现居美国过退休生活,除含饴弄孙,平日爱好书法,旅游及园艺。
 
[size=;font-size: 20pt,20pt]《生活啊生活》徵文專欄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每次政权更替的改朝换代,都是以战争的方式进行,这种战争每几百年就要进行一次,而每次这种战争,造成的大动乱,多少人逃离家园,妻离子散甚至失去生命,无辜的老百姓,是最大的受害者。
使中国人民受尽苦难,长达八年的日本侵华战争,在一九四五年日本鬼子投降而结束,人们好不容易盼到了胜利而欣喜若狂,因日本侵华战争而逃难到四川来的,被统称为“下江人”,这些下江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老百姓以为从此可以过太平日子。
万万没想到,国共两党为了争夺江山就在这时爆发了内战,内战的枪声,惊醒了人们和平美梦。阻断了回家的路,人们再次陷入战争的苦难。
内战一开打,呈现一面倒的熊势,人数和武器都占优势的国军,没料到却节节败退,短短的四年内,国共之间胜负已见分明。所以一九四九是中国历史上,重大转折的一年。
一九四九年底,国民党在大陆已是强弩之末,只剩少数据点之一的成都也被共军包围,仅赖空中交通与外界连系,市面上商业活动完全停摆。大街小巷冷冷清清,本来按时来叫卖的小贩,再也等不到他们了。
街上偶而见到的行人,都是低着头,匆匆忙忙的来去。人们碰面互相问候的话,就是“准备好了吗?”
大街上出现“欢迎人民解放军”、“无产阶级革命万岁”这一类共产党的标语。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本来是犯大忌的,现在也没有人管了。
警察不见了,呈现着无政府状态,学校里有些教职员,公然为共产党宣传,我们的老师不教课了,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说共产党如何“清廉又爱人民”,解放军“英勇善战,不会骚扰百姓”,鼓励我们解放军进城时要热烈欢迎。
这些平时共产党的地下党员,现在像雨后春笋纷纷的冒出来了,这些人的行为在当时看来可以说是肆无忌惮,而这时国民党的士兵,就在不远的路口站岗呢。
成都人喜欢泡茶馆摆龙门阵,热闹的茶馆是重要社交场所,而如今茶馆都关门歇业,因为人们对战争的恐惧,已不再有泡茶馆的兴致。
商业娱乐中心的春熙路有著名的小吃,赖汤圆、八号花生米、百货公司,还有那时最时尚的电影院,本来人潮汹涌、人声车声交汇,而此时那宽阔的马路上空旷无人。辽阔冷落,建筑物都门窗紧闭,就像鬼城废墟。
各重要路口堆了沙包,架起机关枪,士兵两手端枪,枪上了刺刀枪口朝下,杀气腾腾,以这种态势看来,国民党不会放弃这个城市,决心和共军拚个你死我活。
在这战乱时,物价一日数变,通货膨胀钞票成了废纸,失去功能,买卖只接受以黄金、银元交易,捧着黄金银元抢购粮食,是当时的奇异现象。
晚上戒严,沉寂的大街上,只有那打更的更夫,仍坚守岗位报时。邦(敲打木棒)当当(敲锣)这是三更天,表示夜深了。邦邦,当当当。这是五更天,表示快天亮了。
天空厚厚的云层,庶敞了阳光,一阵一阵的飘着雪花,这个三国时代的古城,仅次于重庆的大都市,没有了原来的生气,周遭寂静无声那么可怕的安静,这种安静令人毛骨悚然,这个城市,现在就像一个大坟场,是鬼城异域,乌云缭绕屋顶,阴冷的天气更增加悲戚的气氛。
叔叔和大姐,不久前去了台湾。缠过小脚不识字的母亲带着小姐姐、我和弟弟,我们这脆弱的四个人只是因为稍一迟疑,没有跟着一起走,万万没料到瞬间就被困在这危城中了。
我们无可奈何的面对这场战祸,储存了粮食,把贵重财物在床下挖个洞埋起来,当时十五岁的小姐姐改穿男装、头发剪短、把脸故意涂黑,使她看起来是个又脏又丑小男生,母亲规定我和弟弟只能在自家前院玩,不准出大门。
这样无奈的等待,一天一天的过去,那是一个阴冷下雪的下午,我们正在屋子里百般无聊,突然听到外面轰隆轰隆的声音,一部军用大卡车忽然停在门前,警奇的见到大姐夫从车上跳下来。
大姐夫的出现,是我们的救星,给我们安全感。姐夫很着急的催促我们:“赶快收拾一下简单的行李,马上就走!”
“啊!去那里呀?”
“去台湾!”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们本以为只能在这里渡过战乱,别无选择。
姐夫从台湾飞来成都唯一还没有失守的双流机场,花了两百个银元,才有司机愿意冒险进城来接我们。可是母亲不在家出去了,姐夫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在屋子里度步不停的看手表,在这等待的时候,司机已经进来催了两次了。
妈终于回来了,一脸警诧的问姐夫,能不能明天再走吧?这么大个家得收拾收拾呀,姐夫斩钉断铁:“不行,立刻走,不然就走不了啦!”
我们必须在五点钟戒严前出城,这时已经四点了,母亲急忙把床下的贵重财物,和一些必要的重要东西塞进一个皮箱里。
我们这个小四合院的家,床上被褥平整的叠放,柜子箱子里的衣物,屋子里的生活用品,一切摆饰,厨房里的粮食,就是平日我们生活的模样。
屋子里还留着我们的体味,看看屋子里一切,样样都舍不得,尤其是那部铮亮的,英国造的三枪牌自行车。那时代,拥有这样一部脚踏车,就像现在的宝马汽车一样,可是不得不扔下这一切,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只提着那只皮箱,穿过天井走出大门,回手把两扇大木门拉合上,根本就没有上锁。就这样慌慌张张的离开了以为一辈子是家的地方。
我们向隔壁邻居交代帮我们看家,还说不久就回来,去台湾我们认为是去暂时避一避的,不相信国民政府大势已去,强大的国军就这么轻易的输给土八路解放军?
带着狐疑眼神的邻居们送我们上车,还一再叮咛,“快点回来啊!”
那里会料到,在卡车轮子转动动的那一刻,也就是我们这一生命运改变的开始。更想不到我们会在台湾安家立户,成为台胞,经过了四十几年漫长的岁月,才能实现“早点回来”的诺言。
因为戒严,平民禁止出城,我们的卡车装满弹药箱,我们就钻在下面空隙躲藏,沿路受到盘查,到了城门口,路旁架设的机关枪口对着我们。士兵上车来检查,刺刀从弹药箱缝隙戳下来,几乎就要戳到我们,我们的心脏似乎要从口腔跳出来,好不容易放行了,吓了一身冷汗,喘一口大气,万一被查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出了城,见到沿着路两旁向前线行军的士兵,默默的成一行鱼贯而行,身上的装备因磨擦发出卡拉卡拉有节奏的声音。
大炮和战车,堵塞道路,我们的卡车在这车阵中走走停停,本来一个小时的车程,第二天清晨才到机埸。
机场更是机枪大炮,深挖战壕,看这样防卫森严,料共军难越雷池一步。
机场里挤满了等着上飞机要去台湾的难民,只靠有限的空中运输,不可能运走这么多人。僧多粥少的情形下,我们能不能上飞机,也充满变数。
果然当姐夫请指挥官批准我们的登机许可时被断然拒绝,因为岳母和内弟妹、并不在优先序列中。
姐夫一筹莫展,只好用苦肉计试试看,他在零下的低温中,笔直的站在指挥官办公室外,直到次日清晨,嘴唇都冻黑了,指挥官诧异,他竟然这样站了一夜,被感动而批准了我们登机许可。
一拿到登机许可,立刻小跑步的奔向停机坪,去赶上即将起飞的飞机。
当机长坐着吉普车来到飞机前,发生了惊人的一幕。一群平民冲上来围住机长,手里举着一个小布包,向机长哀求“请你收下这个,带我们走吧”。
他们的请求被拒绝,卫兵驱退他们,突然一对夫妻和一个漂亮的少女从人群中转身跪倒在机长面前,哀求道“求你发慈悲,收下这些,把我们的女儿带走,她今年十六岁今后就归你了”。
他们以这样优渥的贿络,求给年轻的女儿一条生路,也没能打动机长。
这一幕让人看了心酸,这群人中发出一阵阵的啜泣声。在这战乱时,金钱也不是万能了。这些有钱人开着私家汽车,停在停机坪外,发现要起飞的飞机就来试试运气,这时他们口袋里沈甸甸的金银财宝,已没有意义,他们最羡幕我们能上飞机去台湾。
临上飞机了,机长宣布因为严重超载,只能徒手上飞机,不准带任何行李,大家警讶的面面相觑,终究生命更重要,还是扔下了行李,停机坪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行李箱包。
旁边那架飞机先经过昆明去海南岛,姐夫把皮箱托给那架飞机的机长,我们才能顺利的上了飞机。原以为我们先到海南岛去等我们的皮箱,还庆幸不必像其他人一样扔掉它。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是空军C46运输机。中间堆着很多铁箱子,大概就是这些箱子的重要物资,使我们超载。机舱两侧各有一排帆布椅,人坐上去屁股下坠,身体倦曲就像一只大虾子。
因为我们的飞机严重超载,第一次起飞,拉不起来,第二次起飞,飞机己冲到跑道末端线上,机轮才勉强的离地起飞了。
真是千钧一发,设想万一起飞失败,那是全载重全速冲出跑道,立刻一团火。
我们的确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沿途从机窗看出去都是一片云海。机舱内很冷还有一股怪味道。大约下午三点左右降落在海南岛的三亚机场。
当机门打开,一股炙热火焰般的热风扑到身上,看停机坪上来接机的人们都穿着夏季衣服,这里和成都简直是两个世界。我和弟弟立刻把棉衣脱了,妈和姐姐额头冒着黄豆般大的汗珠。
一下飞机就得到坏消息,带着我们皮箱的那架飞机,因云南叛变被扣押在昆明,我们的皮箱永远也回不来了,母亲听到这消息悲伤的哭泣,因为那个皮箱里,有我们全部的家当和一座传家之宝的小金塔,我们的证件和爸爸的抚恤令,这些全都丢掉了,现在我们是名符其实的一无所有。
我们被安排住在本来是停放飞机的大棚厂里,睡觉和吃饭都在地上。
机场里凡是能档风庶雨的地方,都睡满了人,挤满了等着上飞机去台湾的难民。
来到这里第一天晚上,被一阵一阵轰轰的声音吓到,还以为这里有老虎呢,第二天清早随姐夫去海边,第一次看到海,那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海,真大啊。海浪一波接一波,冲上海滩,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此生第一次看到海的震撼,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住在闷热的铁皮棚厂里,活动范围也不敢离远,因为怕轮到上飞机时,来叫名字不在,就失去了机会。
吃过晚饭,所有的飞机都走了,大家在外面乘凉,各自叙述逃到这里的经过,每个人都有一则惊险感人的逃难故事。
其中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县长带着全家逃难,当他们来到江边,付了很多银元,挤上一条木船过江,没想到船走到江中间,突然机关枪扫射,子弹像下雨一般从头顶上撤下来,顿时一片嚎哭喊叫。
不久船也开始下沉,他只抓住一个大木板,把两岁的女儿放在木板上,奋力游向对岸,当他耗尽体力好不容易上了岸,回头滔滔江水中已没有家人的踪影。现在只有他和女儿相依为命,盼望能上飞机,到台湾向政府归队。他的故事令大家潸然泪下。
等到第四天,终于轮到我们上飞机了,飞向台湾,大约在下午四点钟,降落在台湾新竹机场。
当我们走下机梯,踏上宝岛台湾的土地,终于远离战火的恐惧,结束了逃难。内心踏实的安全感,可是也接到难以置信成都失守的消息。
想一想在成都那些士兵,摆出严阵以待决一死战的姿态,成都城外源源不绝向前线行军的军队,战车大炮,我们亲眼见到的这一切,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被打跨了?我们甚至不相信我们的耳朵,认为是谣言。
我们也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再晚一步,我们就被困在那里走不了啦。或者是因为不放心那只皮箱的财物,人和皮箱一齐上了另外那架去昆明的飞机,一念之差就改变了命运。还想到成都的老邻居们还平安吗?我们的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在海南岛的那位县长,不知道上飞机了没有?国民党失去成都,意谓失去大陆整片江山。在这短短几天内,我们经历了历史改朝换代的改变。
我们到台湾新竹的那一天,是民国三十八年(一九四九)的十二月。天气温暖如春,我们坐上吉普车开向市区,沿路的景色,陌生又新奇,吸引着我们目不暇给,日本式的建筑物,对我们刚经历了抗战的人们,非常刺眼,柏油马路又平又干净。
到了大姐家一进门,妈和大姐相拥痛哭,从姐夫去了成都,战况每天恶化,又无法和姐夫连络,不知道他的行踪,饱受焦虑等待的煎熬,现在我们平安的出现在眼前,这样的相见恍如隔世,怎不悲喜交集。
到台湾的第一天晚上,大姐带我们去新竹最热闹的国民戏院,那里灯火通明,行人熙来攘往很热闹,可是我们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夸达夸达”奇怪的声音,我们问是什么声音,大姐指着行人的脚,原来满大街的人,穿的木拖板,走起路来发出的声音。
那时台湾人都穿木拖板不穿鞋。
台湾这完全陌生的地方,让我们看到榻榻米、纸糊的拉门,人们把冒着烟的东西塞进嘴里,那叫“棒冰”。钉在墙上的水龙头一扭水就出来了,一扭水又停了,像变魔术,我们把水龙头当玩具。
台湾人说话一句也听不懂。台湾四季如春,从来不用穿棉袄,永远不下雪,而这陌生的地方却取代了四川成都,成为我们一生一世的故乡。
我们在逃难过程中失去了所有的财物,留了这条命,来到台湾,到台湾的那一天,全部财产只有母亲口袋里的拾个银元,但是我们是千千万万的人中幸运者,因为在成都和海南岛还有那么多人上不了飞机。那些上不了飞机的人命运难卜,这短短几天内,我们经历时代变迁就像做了一埸梦。在大时代的变迁中,我们是缈小微不足道的,我们没有自己的命运,我们的命运受政治左右,被大时代所摆布。
国共两党,以无数的无辜百姓的生命为代价,发动这场自相残杀的内战。
战败的蒋介石带着两百万军民逃到台湾,这些人离乡背景无可选择的来到台湾,这台湾小岛突然涌进这么多人,物资缺乏,人民的生活十分艰苦,而蒋介石到了台湾,还信誓旦旦要反攻大陆解救同胞,却始终是不能实现的梦想,也没能把两百万军民带回去。内战的结果使两岸分隔至今,两岸何日再统一,是一个难解的题。
如果不是姐夫在最后关头把我们从成都带到台湾来,我们留在大陆,因为政治背景以及有亲人在台湾,肯定被定为最低等的黑五类。历经文化大革命,能不能平安的活到今天,就很难说了。


http://sinotimes.com/593/up_art/p2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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