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日记之五·复课闹革命

高山流水

文革日记之十·复课闹革命（1）

1968年4月1日 目前我校完全处在停滞状态之中，两派的头头为了一个什么席位而争个不休，全然不顾大局。我们班同样，表面上联合起来，但思想并没有联合起来，什么事也做不成功。同学们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1968年5月6日 近日来，形势的发展和要求，使我从学校那种淡漠的、无聊的生活转入到火热的农村生活中来。
目前的农村是大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大学毛主席著作，大学大寨的农村。
我们生产队里也开始学习，并且学习得很正常。中午学、晚上学，而且准备实行大寨的管理制度和大寨的记工法。并且在5日进行了评工。其方法就是实行“自报公议”狠斗私字，树立公字，把评工会变成了斗私会，变成了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社员们都作自我批评，这确是史无前例的。
今日学校一行，同窗无几，闲暇无事，空谈度日，扑克消时。心之忧闷者，十之八九。
1968年8月24日 六月下旬，校革委会成立。曾去学校几次，同学稀少。七月又去学校多次，学校无事。毕业班分配，六七、六六届毕业生中的农村同学回村参加劳动。这是7月10日到8月10日发生的事。8月10日以后，同学们纷纷回家，农村业已大忙，我也回家参加劳动。六合（两派）情况照旧，派性十足。
1968年9月14日 数日来，城中对敌斗争彭勃开展，挂牌游街者满城皆是。地、富、反、坏、右和走资派等等都已成了过街老鼠，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县里成立了群众专政指挥部，取消了“三打指挥部”。
联总、工井两大派一直在大揪黑手，派性十足。联部要打倒刘一浮、解渭洲、仇百川孙济民（后两人在成立县革委会时，工井曾保过仇、打倒孙）、申光华、时敦祥，保王群、刘君、张国辉。工井则要求打倒王群、张国辉、刘君、仇百川、孙济民，死保刘、解、申、时。但是群众专政指挥部一成立，就“宣判”了申孙仇时刘解的“死刑”。
这样一来，迫使工总的某些壮头头不得不低头认罪，反戈一击，群众纷纷造反，对坏头头实行群众专政。很多坏头头相继被揪出，范承禄在江浦被挂牌游斗；严家鑫、严昌颜被群众点名，要他们滚出县革委会；六农的雷仁和被实行群众专政，35车队的陈述太被挂牌，六汽的王瑞洪被斗……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1968年9月26日 19日，学校开学，我也于这一天开始到学校中去。学校热闹非常，同学们往来而不息，人数剧增。但几天来，在校除去学习一些文件外，整天都是开会（如斗时敦祥大会、学校成立红代会、庆祝毛主席视察三大区一周年、忆苦教育大会、复课闹革命大会），总之天天都有会开。
1968年9月27日 今天下午，又召开了批斗大会，把我校大大小小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以及死不悔改的走资派、现行反革命共计19名，统统拉出来示众，真是大快人心。
1968年10月11日 星期天 阴雨。国庆节一过，转眼间已经下来10天有余，我校的情况仍然如旧。刚开始复课，同学们买书的极少，因为大家深知在学校为期不会有多久了，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学校生活虽不平常，但也并非很热闹。每天除学习时事政治外，别无它事。
我班也出现了一件丑事，文化大革命已经下来两年了，到今天还有人看极为下流的黄色书籍，而且看此书还是女同学。工人宣传队为此在全校展开了没收坏书运动。我们班为此也开了会，在会上对看书都展开了批评帮助。
现在县革委会大力动员知识青年下农村，这次下乡插队为数无几，大多是上长江农场，据传（要求）条件很多，生活水平亦好，比下乡插队又好多了。现在知识青年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争着去的问题了。
现在我的心情很是不稳定，心中觉得十分烦躁，真不是滋味。我面临着的是毕业即回乡，究竟如何迈开生活的第一步！今后的生活又将如何安排，真是令人烦恼。
1968年10月24日 我校教育革命简直可以讲毫无进展。与其说“复课闹革命”，倒不如说是“复旧不革命”了。
物理课照旧讲什么“电场、电势”，同学们反对，老师反而说是“基础知识”。要他讲电学、电动机、电灯线路，他倒说书上没有，超出了范围。总而言之，老师抱着的还是一本旧的教科书，讲的还是从理论到理论。
在这种情况下，同学们大有反感，于22日的物理课上，同学们向旧的教学法发起“冲击”，中止了老师的讲课。提出了初步方法，提出到农村去、到工厂去，不能关在教室里，靠教师们搞教改。教育革命要依靠工人、贫下中农，靠知识分子搞，将是一事无成。
今天，校革委会决定，初二以上的班级全部下农村劳动，并且准备在劳动中提出教改方案。这点是否能实现，还待事实证明。
1968年11月13日 下工厂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明天我们就将踏上新的征途，迈开新的一步。就前两个班级下工厂的情况来看，大致还是好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们都必须引起注意。
上午，参加专区、县里召开的“大学习、大落实八届十二中全会公报”的大会。下午，讨论了下工厂的问题，其实不过是闲扯了一顿，又由个别人主笔写了形式主义的“献忠心”。
这次下工厂的目的有三个：1、向工人阶级学习，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这是首要的；2、搞出教改方案，即工业技术课和农业技术课究竟要上什么东西，这是较次要的；3、沾工业生产的边，懂得一点皮毛，这是最次要的。
1968年11月14日 今天是下厂的第一天，全厂给我的印象都很好。厂里的革委会副主任刘维林，造反派头头。我们车间的李主任、刘主任和小杭师傅行，他们都很好，都非常和蔼可亲。
今天下车间，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动手。因为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抄写大字报上。早上8点多钟到农机厂，副主任刘维林给我们介绍了厂里的情况。现在主要是批判坏头头王正德。王是六工总的的司令，一贯挑起武斗，为人很坏，出身于反动家庭，其父是日伪翻译，其兄是坏分子。
晚上听了华强的检查交待，华给我的印象很好。无论是他的人的容貌，交待时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都使我很满意。华是这个厂的党委书记，现任厂革委会第一主任。群众要他检查的主要原因是，在批判坏头头王正德时事事都联系到他。他原来对王是十分信任的，平时关系十分密切，文化大革命中往来频繁，使人们不得不怀疑。据交待的情况来看，他的问题是比较严重的，主要是文化大革命中一些问题。但是如定他为走资派，也未免是正确的。他是一个军人出身，从小就在部队里长大的，我认为这个人的本质是好的。
1968年11月15日 星期五。今天早上7点钟之前到了农机厂，县锡剧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厂里宣传为工人们宣传公报，大约一个多小时。接着就开会批判现行反革命周以康。周以康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污辱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真是罪该万死。
9点钟上班，跟小杭师傅后面学划线，感到很有意思。晚上，参加了车间的学习，讨论昨天晚上华强的检查。有人对华强的检查表示不满意，有人认为华强是走资派，也有人没有表态。认为华是走资派，我则不以为然。
今天，为了一个废品，小杭师傅跟车间刘主任纠缠了一个下午。我初步觉得，农机厂里的工作不是十分紧张的，有很多人还是很散漫的。
1968年11月16日 星期六。今天早上因为（大队）广播不响 ，无钟无表，鸡才叫头遍，就起来弄早饭吃。结果一切都做好了天才亮。到了厂里，还没有到7点钟。到了车间后，我们机修车间开批斗现行反革命周以康大会，斗争得非常好。下午参加县“三代会”召开的“声讨刘少奇及其在六合的代理人罪行大会”。
1968年11月20日 最近两天来，车间里的工作很是散漫，所以我也很自在，几乎无事可做。有人问我：“你觉得有意思吗？我觉得也不太有意思。”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关教改问题，虽然在下厂前王乃松讲得神气活现，但自从下厂后，他们就把我们放在一边不闻不问，似乎像是没有这回事。王才用、戴坚白也是多天才来一次，转转就回去了，班领导小组也是不问事，6天了，连一次会也没有开过。如果这样能搞出东西来，那才是见鬼呢！
1968年11月24日 22、23日两天，同学们的情绪有 了很大的波动，这主要是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的。虽然厂里的生活已经逐步走上正轨，大多数同学都对工厂产生了爱的心情。而且在下厂前，很多同学都嫌下厂15天的时间太短，但是目前当学校和工厂要求大家再延长一下时，却谁也不愿意了，甚至连坚持原定的15天也不愿意了。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由何而起呢？学校目前已经回到了今年3、4月间那种情形，在校无事，愿来则来，愿走则走。校革委会也无力组织，同学们是一盘散沙。这种情况在我们下厂前就出现了，主要表现在高二（2）、高二（3）班。目前这两个班的农村同学大多回乡劳动，城市同学到校只是看一下就走。因为大家的想法只有一个：“书也没得读了，反正迟早是下农村，迟不如早，早回家还多挣几分工。”
在这种情况下，校革委会副主任孙旭生也说：“农村同学愿意回家劳动的，就可以回去，学校不提倡，但也不反对……”这么一说，就导致了同学们的不安心，这是一个最大的波动。我想，这次回家后，如果再想回校，可能是困难的事了，那就只好坐等“分配”了。
1968年11月28日 星期四。星期一、星期二两天，情况大有变化，星期日回家的同学都不来校了，有些住校同学也不来厂里劳动了。到了星期二下午，（我们班）下厂的人只有5个，（除我之外），其它4人都是城里同学，一个住校生也没有。
班领导小组成员也不下厂了，反而跑到治山去玩，下厂前某些喊得最高、“决心”最大的，在今天却又充当了离厂的急先锋，真不愧为一个响当当的口头革命派。我真替这些人感到惭愧。
在这种情况下，我迎着晚上的寒风，怀着留念、孤单、凄凉的心情离开了农机厂。回想起学校的生活、工厂的生活，我怎能不感到心痛，感到……有诗曰：“西风冷凄凄，离厂实依依；回首校厂日，热泪湿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