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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双碧:我所了解的遇罗克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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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0 22: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所了解的遇罗克冤案


              ·苏双碧·


  1980年6月《新时期》第四期刊登了我写的《逆风恶浪中的雄鹰——遇罗
克》一文。随后,《北京日报》又全文登载这篇文章。凭心而论,写这篇文章完全
是出自内心对“四人帮”倒行逆施的义愤。近20年了,写文章接触到的那些触目
惊心发人深思的材料,至今仍历历在目。


◇ 遇罗克母亲的一封来信


  1978年11月15日,我在《光明日报》发表《评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
“海瑞罢官”〉》,第一个为《海瑞罢官》平反。文中在批驳“四人帮”的所谓“
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没有冤案”时,写了这样一段话:“冤案就是你们这些祸国殃
民的‘四人帮’制造的,今天我们就是要平冤狱,包括你姚文元《评新编》造成的
文字狱,都必须一个一个地清算,一个一个地平反。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肃清‘四人
帮’的流毒和影响。冤案不平反就不足以平民愤,冤狱不昭雪就不足以快人心。”
没有想到这几句话又引出一桩公案。就在为《海瑞罢官》平反的文章发表后几天的
一个晚上,一位老太太冒着呼啸的寒风走到我的家门。在问准我的姓名之后,她说
:“你文章中说,凡是和姚文元《评新编》有关的冤案都要平反,那么,吴晗是市
长你写文章替他平反,老百姓你管不管,我的儿子就是和这个冤案有关被杀害的,
你管不管?”说着,声泪俱下,话音哽咽。她叫王秋林,是遇罗克的母亲。我一下
被问住了,和《海瑞罢官》案有关而被杀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况且,遇罗克能
不能平反具体应由公安局来做。不过,作为一名记者,我只能伸张正义,替受害者
鸣冤,并努力去促成这个冤案的平反。于是,我说:“根据党的政策,有错必纠。
如果你儿子被杀果真是个冤案,也应该平反。”我记得很清楚,她听到我的话之后
,她经受委屈、迫害到已经有点木然的眼神,突然闪出一缕微微的光芒。看来,她
多么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啊!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我,希望我能替她儿子伸冤
。信的内容很简单,记得是写了如下几点:


1.她儿子遇罗克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因为写了《和机械论者进行斗争的时候到
了》,点名批驳了姚文元的评《海瑞罢官》谬论,即被当成反革命抓走。


2.遇罗克写过《出身论》是为反对当时盛极一时的血统论的,绝不是反对“无产
阶级司令部”。


3.她儿子被杀是冤案,要求为她儿子平反,还她儿子和受株连的家人一个清白。


  信不长,只有三四百字,但字迹清秀工整。后来才知道,王秋林原是拥护党拥
护社会主义的积极分子,曾经当选北京市工商联委员、全国妇代会代表,1957
年反右派时因替一个“右派”辩护,被划成右派。而遇罗克的父亲遇崇基原在水电
部任工程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划成“右派”。从此,这个温馨和睦的家庭,
来了一个180度的大变化,遇罗克兄妹都成了“右派”的子女。


  我送走王秋林老太太之后,重读她留下的这封短信,心情沉重,竟然翻滚了一
个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我向领导汇报后,并经领导批准,以记者身分携带《光
明日报》介绍信来到北京市公安局,在他们热情的帮助下,下午四点钟,我来到了
保存遇罗克全部档案的北京市中级法院。法院的工作人员把我带进一个存放“文革
”中案件材料的办公室,办公桌和地上都铺满厚厚的一层灰尘,看起来已经好久无
人接触这些材料了。他指着墙角的一大堆材料说:“这些都是有关遇罗克的档案,
够你看的。”说着,他帮我把这些材料搬到一台乒乓球桌旁边,一共24卷,堆在
一起差不多有桌子那么高。


  面对着这么多材料,我有点发怵。这么多材料,从何人手?同时,我又感到这
么多材料足可以揭开遇罗克案子的秘密了,我倒显得有点兴奋了。赶在五点下班前
,我草草地翻开了一些审讯记录、死者的日记、诗词、口供,以及侦破计划,最后
的判决书等等。我认定这是个冤案,材料很典型,必须下工夫弄它个水落石出。第
二天,我约请我的同事张义德、赵少平二位,又来到了中级人民法院。从此三人看
了整整两天材料,才把材料看完,并对《出身论》以及遇罗克其他文章、日记、诗
词、审讯记录作了一些必要的摘录。我们经过认真研究,认为遇罗克是被错杀的冤
案,便以《光明日报》名义致函北京市公安局,说明派记者研究了全部档案材料,
要求北京市公安局为遇罗克平反。北京市公安局为遇罗克的平反,做了大量的工作
。那么,遇罗克是怎样被错杀的呢?


◇ 《出身论》触犯了“无产阶级司令部”


  遇罗克的《出身论》大约写于1966年冬季,文革初期曾经流传着“老子英
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这个论调曾经支配着一个时期的红卫兵运
动。遇罗克为反对这种血统论,而撰写了《出身论》。这篇文章在《中学文革报》
刊登后,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文章一开始就尖锐地指出:在血统论的影响下,“出
身几乎决定了一切。……这一时期,有多少无辜青年,死于非命,溺死于惟出身论
的深渊之中。面对着这样严重的问题,任何一个关心国家命运的人,不能不正视,
不能不研究。”可知遇罗克的《出身论》是为了批判反动的血统论,是为了纠正当
时的一种错误理论而造成的社会混乱。而这种错误理论却是来源于“左”的思潮在
用人制度上的惟成分论。“文革”初期,全国青年何止千百万人背着“黑五类”的
黑锅,从心灵到肉体遭到摧残。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国社会便无法安定。遇罗克是
怀着对国家对民族忠诚的愿望来写《出身论》的。


  据遇罗克的弟弟遇罗勉的回忆,《出身论》最早是由遇罗文在广州印刷的,并
带回一部分到北京,随后在北京解放军报印刷厂印了三万份。报纸出来后,一抢而
空,在青年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加上传抄、复印,《出身论》流传非常广泛。每
天都有大量信件从全国各地寄到北京,寄到遇罗克手中。不可一世的“四人帮”一
伙,此时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的一篇文章吓呆了,中央文革成员戚本禹于19
67年4月13日点名批判了《出身论》,诬陷《出身论》是反动的。从此,遇罗
克的行动就不自由了,出门时经常有人盯梢。而且这种监视、盯梢越来越严重。当
时北京市正发生一个散发传单的“黑旗军”案,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把遇罗
克列入“嫌疑对象”,但侦破结果,此案与遇罗克无关。但盯梢并没有放松,而是
把对遇罗克迫害的重点又转到《出身论》上来,并把一个研究出身问题的小组说成
是反革命小集团。欲把遇罗克致于死地而后快。到1967年的冬天,遇罗克已感
到“四人帮”一伙对他的迫害正在加紧步伐。他在给广东一位朋友的信中说:“我
大概只有一半自由了,我的身后总有人跟踪,我的朋友也受到讯问。”经过一段磨
练,他对有些问题看得更清楚了,他在信中说:“整个一部历史也并非一册因果报
应的善事,罚不当罪的决不是没有的。即使将来会大白于天下,目前我们也没有太
多的时间可以损失了。我写给你这些,是想讲清楚我的处境,否则你为我受累我是
很对不住你的。在北京因同意出身论的观点,大学毕业生不予毕业,不分配工作,
外地还有打成反革命的。”他在给广东另一位朋友的信中心情非常沉重地写道:“
且不说运动初期,有全村一夜被杀死七八十口的情况,即使是现在,精神压力也是
相当可怕的。”在“四人帮”一伙倒行逆施的年代,他已意识到,凭他所坚持的真
理是无法抗衡这股恶势力的,他预感到:“围绕着‘出身论’的斗争,我是失败的
一方(也许是光荣的失败,也许是暂时的失败,但归根到底是失败)。”但他认为
就社会历史进程来说,他不相信历史就会这样写下去,他信中说:“我相信这个问
题终久是会解决的,把一部分人的尊严建筑在对另一部分人的侮辱上,是不合理的
,这种尊严也是维持不住的。”


  上面两封信是他被捕之前不久给朋友写的,说明他对当时的处境和形势已有充
分认识和思想准备了。


  当然,遇罗克的判断是对的,这时“四人帮”一伙,已经磨刀霍霍,正在制订
逮捕和加害遇罗克的计划。1967年10月20日,在一份《向刘××局长汇报
时的指示》中说,要“发动群众破案”,认为“破案的时机已经到来”。这位局长
还说,遇罗克案“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个典型的案件”。认为《出身论》是“在破
坏瓦解我们的阵营,动摇我们以毛主席为首的司令部,在争夺青年一代组织他们的
反革命队伍”。并说遇罗克案“是一个胡风式的反革命集团,是陶铸式的人物”。
对如何整理遇罗克的材料,他说:“把他的反动日记、信件和活动提出来,上纲。
可按毛主席编批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办法来写。要写出他的影响危害来。”可见,对
遇罗克的迫害,一开始就被所谓“无产阶级司令部”所重视,被上层所重视。对遇
罗克定罪的调子,是在逮捕遇罗克前就定好的。这样,材料编写时可以上纲,可以
捕风捉影,不管搜集到什么材料,都要“写出他的影响危害”。从这个“指示”看
,“四人帮”一伙,确实对《出身论》怕得要命,一位善良的青年只不过写了一篇
有见解的《出身论》,就被他们当成一个大案来抓。


  在这之前,10月5日,北京市公安局的另一位局长刘××对遇罗克案就作了
两条指示:1.中学红代会批判《出身论》,还是请红代会照旧批判;2.批判后
怎么办,要由大的政治利弊上好好研究。可见,当时对遇罗克所注意的仍然是《出
身论》,至于如何处理遇罗克,“要由大的政治利弊上”作出决定,并不是由遇罗
克本身是否有罪作出判断。在他们看来因为写《出身论》就铸成了他的“罪过”,
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了。


  12月30日,公安部李×根据谢富治的“批示”,“重新研究了对反革命小
集团家庭出身问题研究小组首要分子遇罗克等人的处理意见”,即决定“扣留主犯
遇罗克”。谢富治于1968年1月1日批了“同意”两个字。就这样,遇罗克被
逮捕人狱。


◇ 所谓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抛出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诬
陷吴晗是反党反社会主义。遇罗克起而迎战,写了《从〈海瑞罢官〉谈到历史遗产
继承》,批驳了姚文元对《海瑞罢官》的歪曲和诬蔑。接着他又写了《和机械论者
进行斗争的时候到了》,1966年2月13日,《文汇报》把它作为反面文章刊
出。


  “文化大革命”这场灾难,遇罗克似乎很早就预感到,他对为发动“文化大革
命”推波助澜的一帮人,大多进行尖锐的批驳。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批驳姚文元,
他除在报上写文章公开批判姚文元外,在日记中对姚文元在理论上的错误也进行了
无情的鞭挞。1966年1月2日,他写了一篇《从马克思的一封信想到的》,目
的是为了批判姚文元“认为历史上无清官”的“机械主义观点”。2月15日的日
记中写道,尽管《文汇报》把我的文章当成“工人和农民的反面教材了”,但他认
为他是“敢道他人之不敢道,敢言他人之不敢言。足以使朋友们读了振奋,使认识
我的人知道生活并没有把我逼垮”,他为自己敢“全盘否定姚文元”感到自豪。在
这一天日记的最后他写道:“真理是在我这一边的,姚文元诸君只是跳梁小丑。‘
尔曹身与名俱焚’,在历史面前,正是他们在发抖。”而在5月13日的日记则写
道:“文化革命,闹得不可开交。满都是工农兵发言,发出来的言又都是一个调子
。我想这次假使不是反对邓拓,反对的是姚文元,只要报纸上说姚是反革命。那么
,这些工农兵的发言用不着修改,就可以用在姚文元身上厂。”这篇日记充满着对
姚文元的蔑视,和对“文化大革命”发动者们任意愚弄群众的极度不满。


  遇罗克被捕后,日记落到“四人帮”一伙手中。“四人帮”的审讯人员指责他
攻击姚文元就是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无产阶级
司令部”。并说:“当时就是要宣布《海瑞罢官》死刑,姚文元是革命左派,你不
仅反对姚文元的文章而且攻击姚文元。”遇罗克回答说:“我认为《海瑞罢官》不
是影射某某人。”“我也不知道姚文元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预审人员指责他
,攻击姚文元就是“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遇罗克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我
希望政府实事求是。”


  在“文革”初期中另一个风云人物陈伯达,遇罗克对他也大不以为然。他读了
陈伯达的《人民公敌蒋介石》之后,写了这样一段话,读了此书“始知蒋何以从流
氓爬上总统的高阶。蒋用两面手法,杀人行不义而为一己之私,实乃独夫也”。“
但陈亦不可称为高明理论家。其颂毛为‘智能双全’‘弥天大勇’足令人齿寒……
依陈的推理,毛岂不也成了‘独裁者’了吗?人民的力量何在呢?当然,陈的这个
错误是最起码的。由陈来当主编,《红旗》欲不教条诚难哉!”打着批判资产阶级
的旗号,宣扬封建主义,在当时盛极一时,陈伯达的言论显然是违反历史唯物主义
的。而林彪断章取义的语录本,同样是打着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旗号,行割裂毛泽东
思想的行为。由于现代迷信盛行,社会上对领袖人物无原则的颂扬,成了风气,所
以,遇罗克认为陈伯达的错误是“最起码的”,比起有些人来,也不过如此。


  遇罗克这段话,本来是批判左倾教条主义的,但在被捕以后,这也成了一条大
罪状。当预审员要他交代这个“罪行”时,他毫不隐讳地说:我“攻击过陈伯达”
,“认为他是左倾教条主义”。预审人员指责他,说他攻击戚本禹,实际上是攻击
中央文革。遇罗克断然拒绝这种指控,他说:“没有任何迹象说明戚本禹是代表中
央文革。”审讯人员指控他攻击江青时,遇罗克毫不掩饰地回答:“我认为我们这
样大的国家,不应该只有八个样板戏。”从这些答话,可以看出遇罗克是敢作敢当
的,他并不回避事实。而对那些无中生有的陷害,诸如什么遇罗克要仿效张良行凶
等等罪名,遇罗克痛斥“四人帮”爪牙:“这是什么时代,怎么不实事求是呢?”


  遇罗克在短暂的一生中,一直在思考,一直在探索,从政治、经济、哲学、历
史,他都有宽广的视野,有独到的建树。在“左’’的思潮甚嚣尘上时,他在日记
中写道:“过分强调主观因素,忽视物质条件与既成事实,治国者手忙脚乱,被治
者日以继夜,但成绩却不理想。”他对当时扭曲了的文化现实,指出:“今天的文
化、哲学的发展不是人类史上进步的继续。”对当时的文化流弊,他痛苦地写道:
“哲学只承认扬弃而不承认抛弃。历史注定了今天的文化需要反复,而反复的过程
是痛苦的。”当他看了芭蕾舞剧《白毛女》之后,颇有感慨地写道:“就其所费的
人力和所取的效果相比较,是所得甚微的。”其原因是“重事不重情”,这是“当
今艺术之流弊”。而对当时报上号召对毛主席要“无限崇拜、无限信仰”,他反对
这样的提法,认为这是“把真理当成宗教”。


  综观遇罗克当时对姚文元、陈伯达、戚本禹、江青的某些言论的批评,以及当
时他对经济、文化现状的一些批评,都是理智的、有远见的,是从国家和民族的利
益为出发点的,并不是什么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他多次拒绝“四人帮”一伙
的无端指责。


◇ 为反对封建法西斯专制主义献出短暂的一生


  1970年3月4日,遇罗克在这一天被“四人帮”一伙杀害,成了因反对“
四人帮”一伙的封建法西斯专政的殉难者。遇罗克究竟犯了什么罪,非杀不可?笔
者从遇罗克的有关材料中得到这样一个印象,即觉得他的“罪行”都是上纲上上去
的,全部记录构成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冤案。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一个善于思考无
罪可言的青年,竟成了“四人帮”的刀下鬼。那么,“四人帮”是以什么给遇罗克
定罪呢?留在遇罗克材料中的判决书,概括起来有这样三条:一是“散布大量的反
动言论,书写万字的反动信件、诗词和日记,恶毒污蔑、诽谤无产阶级司令部”;
二是“网罗本市和外地的反动分子十余人,策划组织反革命集团,并扬言进行阴谋
暗杀活动,妄图颠覆我无产阶级专政”;三是“在押期间反革命气焰仍十分嚣张”
。据此,“判处现行反革命分子遇罗克死刑,立即执行。”下署“1970年3月
5日”。


  从这个判决书可以清楚地看到,通篇都是大帽子,是上纲上线的言词,并没有
半点能构成犯罪的具体内容。至于气焰嚣张,态度的好坏本应建立在实事求是的基
础上,在这一点上,遇罗克的确不愧为一位坚持真理的战士。下面让我们来看一下
,他们是怎样给遇罗克罗织罪名的。


  谢富治于1968年1月1日批准逮捕遇罗克。1月5日对遇罗克进行第一次
审讯。当审讯人员问遇罗克“有什么问题”时,遇罗克说:“我不知为什么叫我到
这里来。”“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问题。”当审讯人员说“你早就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要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时,遇罗克说:“我没有一条够无产阶级专政的
。”当追问到《中学文革报》时,遇罗克说:“如毛主席知道我写《出身论》这件
事,他老人家会解救我的。”“几年来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
”这是第一次审讯,遇罗克心地坦然,并没有意识到他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随后从1月9日到1月16日,几乎每天都进行审讯。集中追查他的“反动日
记”和“反革命小集团”。遇罗克有写日记的习惯,当他被跟踪、盯梢,处境危险
时,他因为在日记中了许多人和事,怕自己说不清楚,也怕拖累别人,就都烧掉了
。他只留下一本,托他妹妹遇罗锦保管。遇罗锦知道这本日记的重要性,曾东移西
藏过,总感到不安全。最后转移到中山公园的公厕里,不幸,却被清洁工人发现了
,最终落到审讯人员的手里。因为日记中确实攻击过姚文元、陈伯达、戚本禹、江
青等中央文革要员,成了他们对遇罗克定罪的绝好证据,所以穷追不舍。遇罗克当
然也明白日记已落入他们手中,他作了说明:“日记写时有时候有片面性,因为写
日记不和写文章一样,没有经过推敲。”当审讯人员说他日记内容反动时,他断然
回答:“不反动。”“我这本日记由头到尾看,就知道我热爱不热爱社会主义制度
。”


  但是,遇罗克的争辩是无济于事的,最终还是以“反动日记”当作杀害遇罗克
的罪状之一。接着审讯人员穷迫所谓“反革命小集团”。对此,遇罗克针锋相对地
回答:“说我搞反革命小集团,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说根本没有。”当审讯人员强加
于罪时,遇罗克愤怒地指出:“如果有,我负法律责任。”这本来是光明磊落的保
证,但“四人帮”一伙既要置遇罗克于死地,黑白可以颠倒,有无也可以更替。“
四人帮”一伙气急败坏地说:“只要你不投降,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这已经
是定论。”


  “四人帮”一伙对遇罗克一案,既不实事求是,也从来不听取遇罗克的任何申
诉。他们指责遇罗克说过“如果日本能使中国工业化,有什么不可(指中日邦交)
”这样的话,并因破口大骂遇罗克:“是反动,是卖国贼,叛徒!”遇罗克拒绝对
他的诬蔑,说“这样的材料没有任何事实根据”,“连影子也没有”。“四人帮”
一伙竟然凶相毕露地叫嚷:“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给你定罪。”遇罗克说:“我
不承认”,你们“不能把我没有的东西加在我头上”。其实,事实不事实“四人帮
”一伙已无所谓,不是事实也照样可以定“罪”。他们声称我们是“用毛泽东思想
看穿了你的罪行”。既然遇罗克的“罪行’’是用“思想”看穿的,也就不需要为
一条材料是否事实进行争辩了。


  至于判决书说的“扬言进行暗杀活动”,既然是“扬言”,也就没有构成该杀
的罪行,这一点,审判人员自然也明白,他们“取证”了几份材料,说法也并不一
致,不足以为证。遇罗克在法庭上拒理力争,他断然否认这件事,说“这是没有的
事”,“我始终是热爱社会主义,热爱毛主席的”。


  遇罗克确实没有估计到,就凭几条“莫须有”的材料,就会把他杀了。这是他
对“四人帮”一伙的凶残估计不足。后来他听到审讯人员骂他是“死反革命”时,
他才意识到“四人帮”一伙已对他露出“杀机”。当即给“四人帮”一伙写了一封
信,要求“政府能将某些检举材料核实一下,并听一听我个人的申诉”。他说:“
我感到问题相当严重,但没有认识到自己是‘死反革命’。”这种最坦诚、最起码
的要求,也被拒绝了。遇罗克就这样被判处了死刑。


  当遇罗克预感到“四人帮”一伙就要对他下毒手时,他并不感到畏惧。他惟一
感到遗憾的是,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读书计划上,还有几部哲学著作
没有读完;在写作计划中,长篇《工资论》,还有待于修改;与朋友探讨的社会问
题,还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而且,危及党和国家前途和命运的极“左”思潮
还在泛滥,祸国殃民的“四人帮”一伙还在横行……他只有把未竟的事业,寄托于
朋友,寄托于未来。


  至于个人,死何足惜。他喜欢历史,历史上的无数先烈就是用头颅和热血开拓
了社会前进的道路。他从容不迫,他潇洒自如,写下了临终的诗篇。他在《纪行》
一诗中写到:“认定汪洋是归宿,不惧前程险阻多,多少英雄逐逝波。”充分反映
出他是抱着为真理献身的激昂心情,而在《赠友人》一诗中则写下了“遗业艰难赖
众英”,“乾坤持重我头轻”的不朽的诗句,坚信未竟的事业会有“众英”来完成
,他所思虑的是社会、是祖国,至于个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显示出一个思想解
放先驱的胆识和英雄气慨。


□ 原载《炎黄春秋》199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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