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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第一次接见红卫兵后,在林彪和陈伯达、康生的集体创作下,被加上“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简称“四个伟大”)的头衔。
9月18日,林彪接见高等军事学院、政治学院和总政宣传部负责人时说:“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毛主席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高得多”;“毛主席这样的天才,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毛主席是世界最大的天才”。
不久,在接见到首都串联的全军事院校学员时,叶帅在讲话中还说:经医生检测和科学论证,表明伟大领袖毛主席可以活到150岁以上,敬爱的林副统帅也可以活到120岁以上,他们能够带领我们进入……社会。
这一讲话内容被红卫兵们以“北京来电”的方式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随后,以林彪讲话为标志,在众多领导的实际行动带领下,国人将对“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的个人崇拜推向极点。
但是,首先在北京出现了对此不和谐的声音。
1966年11月下旬北京农大附中的两位高中三年级学生化名伊林(本姓刘)、涤西(本姓张)在学校公开张贴大字报《致林副统帅的一封公开信》,这在当时是全国第一张给林副统帅提意见的大字报。12月初,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三年级学生杨以鸿、刘中柱以《也致林副统帅的一封公开信》为题张贴大字报,该校中文系一年级学生化名林锋(本姓敦)、卫东彪(本姓张)也张贴出给林副统帅“提意见”的大字报,同时还有该校物理系、数学系的学生张贴给“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提意见和建议”的大字报。此间,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科技大学等著名大学都先后有学生站出来给林副统帅提意见,给“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提意见和建议。
给林副统帅“提意见”的大字报主要是针对林讲话中称“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毛主席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高得多”、“毛主席这样的天才,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毛主席是世界最大的天才”之类的“绝对化”说法,提出不同的“看法”,辩称说:“顶峰论”割断历史,否认马列主义还要继续发展,是不符合辩证法原理的;关于毛主席的“天才论”本质上否认了毛主席一再强调的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主力和动力的马列主义唯物史观,无论提出者的主观愿望如何,宣传的实际是“英雄造势时,伟人创造历史”的“唯心主义的历史观”。
“伊林、涤西、杨以鸿、刘中柱”们的大字报有的通篇语气温和,有的则言辞较为激烈,结尾是“警告”,且用语犀利,大意是“敬爱的林副统帅,历史的辩证法是无情的,历史的辩证法又是公正的,……,我们不愿看到有一天历史的辩证法之鞭落到您身上”!
而给“中央文革”提意见的大字报,则主要对当时全国各地乱批乱斗造成思想混乱、社会秩序动荡、工农业生产受损等表现了极大的忧虑,称任当时的趋势发展下去,人们的思想必定更加混乱,社会生产和生活必将遭受更大损害,社会秩序必将更加动荡,建议“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等领导机构照党的政策加强领导,“采取有效、有力措施,予以矫正”,将“文革”引导到正确的轨道。
这些年轻人冒太难下之大不韪,竟然敢于公开站出来给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提意见,指出当时“文革”运动中存在的问题及其潜在危险,在当时的北京也曾掀起轩然大波,被称之为反对文化大革命的“十二月黑风”。
以上所说刮起“十二月黑风”的北京大学生和中学生都是平民子弟,并非“身出名门”的“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中人。
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1966年12月中下旬即被“拘留审查”,在他们检查了自己的“思想认识”错误,并查清他们“身后”并无“黑手”操纵、支持后(没有刘、邓线上“组织”的“黑手),于1967年6、7月间被解除拘留,回到原校继续接受革命群众的“专政改造”,多数被编入校园的“学生劳改队”,在群众监督下从事各项体力劳动,直至1969年8月间才被完全解除“劳改”,是团员的得以恢复组织生活。
1971年林彪折戟沉沙,时大学的工宣队或军宣队给这些谈话,主要精神是:林彪现在叛党叛国,自取灭亡,并不意味着你们当初的做法就是对的。这件事情(指给林彪提意见的事),今后组织上不会再说了(指不会再就此说你们犯错误了),你们自己也不要再说((指不要去说什么你们当时看对了,“预言”已被事实验证了)。总之,就是照毛主席所说“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即便个人有委屈以后也别说。
直至78年他们方才得到最终“平反”。
其中的“始作俑者”伊林于1978年考取人民大学,杨以鸿于1978年考取杨振宁的研究生,赴美留学深造,后学成归来报效国家,但因被拘留审查和“劳动改造”等留下病根,于89年病逝于北京,时年44岁。
修正和补充:
上面的“林锋(本姓敦)、卫东彪(本姓张)”应为“化名林锋(本姓敦)、向东彪(本姓张)”。
他们的大字报张贴出来后,最初几天没有反驳的大字报贴出,后来有人指出他们的化名“林锋 向东彪”暗含了“林彪锋向东”即“林彪的锋芒指向毛泽东”之意,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于是批判开始升级。
但“林锋(本姓敦)、向东彪(本姓张)”始终没有承认他们的化名暗含有“林彪的锋芒指向毛泽东”之意,直至为他们平反之时仍如是。
“12月黑风”中的“黑牛”其人:
说到上面的北京师范大学“文革”的“12月黑风”,许多老人都还记得学生“黑牛”:
其人祖籍南方某市,平民“红五类”家庭出身,父亲是工人。黑牛时为数学系二年级学生,据说平时用功于专业学习,时间抓得非常紧,业余喜好看些小说,间或也看点历史、政论之类的闲书。
1966年1 0月底,黑牛与其班上十多名同学响应“中央文革”等关于学生串联可用“步行”的方式,以更好地接触工农大众的号召,组织“长征队”,计划由北京步行到延安,途经“平型关”、“大寨”,沿途接受革命传统教育。11月中旬,“长征队抵达太原小住之际,正逢中央下达要求学生们返校“复课闹革命”的紧急通知,黑牛与另一同学边迫不及待地脱离大队,乘拥挤不堪的火车连夜返回了北京,其他同学则不顾中央的通知,照原定计划继续步行串联,最终抵达革命圣地延安,1967年元旦后方返回北京。
返回北京后黑牛与其同车返回的同学往西单、王府井等旧书店买回了不少数学专业书籍,为“复课”做了些扎实的准备。但当时如他们样响应中央号召及时返校的学生并不多,整个校园还是冷冷清清的,课肯定一时半会也复不起来。于是,黑牛与随他一起返校的同学自我规定:半天自学专业知识,半天关心“文化大革命”。
据黑牛后来的“交待”材料,回校的半个多月,他回顾了“文革”开展近半年来的历程及“长征”途中的所见所闻,感到“文革”存在许多问题,如“打击面”过大,各地“乱批乱斗”现象严重,“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规定不能落实,被批判者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人格遭受严重践踏,更为严重的是工农业生产全面受损,对刚刚经历“三年困难时期”而64年、65年才真正复苏、好转的国民经济发展非常不利,且因在河北易县(狼牙山五壮士英勇抗击日寇之地)和山西沿途(包括平型关地区)都见到老百姓的生活仍很困苦,教育都还非常落后,要搞“资本主义复辟”是连基础都没有的,觉得国家本应该将主要精力用于发展经济、教育,更担忧照当时“文革”的趋势发展,搞不好很可能让全国百姓再经历一次“困难时期”。
于是,回北京“半天关心文革”的十多天里,经过反复考虑,黑牛首先给时“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顾问”“康(生)老”写了一封信(通过邮局寄出),信的署名是真名。信的主要内容是反映了步行串联中沿途的观感,表述了自己的忧虑,就自己个人关于如何“更健康”地开展“文革”提出了“几点建议”,核心内容是希望在“文革”中“中央文革”积极引导群众“历史地、全面地评价干部”,要“加强领导”,要“加强政策引导和落实”,“对乱斗人、乱打人的”无政府、无法纪现象一定要制止,对工农业生产一定不能放松,学校学生长期听课带来的损失也许是无法弥补的,也应重视。
12月初,北京师范大学也有学生张贴出给林副统帅和“中央文革”提意见和建议的大字报后,黑牛首先张贴了一张谈自己对“实现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大民主”的认识的大字报,署名“黑牛”。大字报强调:既然我们实现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大民主,那么,在坚持无产阶级专政的前提下,对国家领导人的善意意见和提醒都是合法的,都是值得肯定的,因而不能打击迫害给林副统帅提意见的人,依据大字报内容,给中央文革提意见和建议的人更是完全出自对国家前途和命运的关心,对他们更不能打击迫害。
接着,黑牛将其给“康老”所写信的内容转抄成两张大字报公开张贴,署名也是“黑牛”。
黑牛的大字报张贴出来后,一直没有受到批判,反倒有若干人在大字报的空白处写下支持的意见。
12月16日夜,情况陡然发生变化,北京给林副统帅公开张贴大字报的所有学生一夜间都被公安局“拘留审查”,但仅限于给“中央文革”提意见和建议的学生却暂时“无事”。
12月17日清晨,林锋、向东彪和杨以鸿、刘中柱被公安局“逮捕”的消息在北京师范大学校园传开,在他们张贴的大字报旁新张贴出一些标语和大字报,其中多为口号“打倒反对林副统帅的现行反革命林锋、向东彪、杨以鸿、刘中柱!攻击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敬爱的林副统帅罪该万死!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等,同时还新贴有大字报和标语,称“坚决支持、拥护‘中央文革’的正确领导”,“谁反对‘中央文革’就打倒谁”,正告:“反对中央文革者绝无好下场”,要“誓死保卫‘中央文革’,誓死保卫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江青,誓死保卫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
校园的空气一时格外凝重。
这一天,原给“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张贴过大字报的学生中有立即表态转变立场的,也有“反戈一击”,很快就写出揭发杨以鸿、刘中柱还有其他“反动言论”的。
而唯独不见黑牛有新动静!在同学们都以为黑牛会就此收手并立即做出“检查”的时候,他的表现却让人大跌眼界:
18日下午,沉默寡言了一天多的黑牛反倒张贴出一张题为《一个“反革命”分子的话》的大字报。大字报首先为林锋、向东彪和杨以鸿、刘中柱等辩白,(大意)称这些同学都是“文革“初期的热心参与者(其中的林锋、向东彪曾为“红卫兵”),他们大字报的内容并无对林副统帅的恶意攻击,而对林副统帅讲话中的“顶峰轮”、“天才论”有不同看法是很正常的,他们公开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表现的是勇于探索真理的赤子之心,不能说有罪。又说,“文革”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期,对已经开展的“文革”做总结,针对存在的问题提出建议是真正关心:文革“的人应尽的责任等等。记得该大字报的结尾大意是:我自知张贴出这张大字报的后果,我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真理和真相也在召唤我,……。别了,我的家人,我的父母!别了,这段时间与我在一起踢球的小朋友们!别了,生我养我的劳动人民!
大字报贴出不久即引来围观!
据说,黑牛在张贴完大字报后即往理发店先理发,再往澡堂洗澡,吃了晚饭后回到宿舍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和《毛选》等书籍,不到九点即安然入睡。
后来听说,之前,黑牛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时,一位素不相识的教育系同学曾急匆匆地敲开他的房门,劝告他说:黑牛,我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希望你马上去将自己的大字报撤下来,并立即做检讨这种形势下你的努力是没有用的,……。但黑牛没有听取这位同学的劝告。
19日凌晨,在同班同学的带领下,学校治保会的工作人员来到黑牛的宿舍,门开灯亮,黑牛醒来,睁开双眼看清来人后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吧?”得到肯定答复后,黑牛从容穿好衣服,抱起放在床头的衣物、背上书包,在治保会人员和同学的“护送”下来到治保会,那里有公安局的同志正等着他。……
据说,他在书写完最后一张大字报后还给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写了信,信中感谢了父母的养育之恩,请父母原谅他的不孝,并请哥哥带自己尽孝。
黑牛其人当时的表现有些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如后来批判他时,多次问他:其“黑牛”的化名是不是“黑帮牛鬼蛇神”的缩写,他是不是要代表“黑帮牛鬼蛇神”出来说话,他的回答是自己的乳名就是黑牛,且他长在南方的农村,从小知道南方的水牛(皮毛都是黑色的——黑牛)是很能吃苦耐劳而又是有大脾气的,这点很像自己,因而写大字报都用黑牛为笔名。
又如林锋、向东彪和杨以鸿、刘中柱几人在写大字报之前都将自己的观点做过宣传,与人讨论过,因而他们“东窗事发”后连带一些同学也要做“深刻检查”,搞得好不紧张,唯有这位黑牛独往独来,写出那几张大字报之前,不与同班的任何一位在校同学商量、交流,后来“交代”说都是自己一个人躲在阴冷无人的大教室里写的,所以也没有人哪一位同学因他的大字报受牵连。……
黑牛为人低调,在北京师范大学不少经历“文革”的人都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位“黑牛”,但他们中的多数都不知其真名。
1966年“12月黑风”之后的不足一个月即1967年的元月,“中央文革”在上海策动王洪文等掀起“1月风暴”,夺了原上海市委的权,宣告成立“上海公社”,后改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随即全国各省市的“造反派”相继“夺权”,成立各级“革委会”,很快就“全国山河一片红”了。但是,接下并未出现“安全稳定的大好形势”,反倒是很快出现“造反派”和“保守派”以及“造反派”与“造反派”之间为权利的新争斗,全国性的武斗逐渐升级,曾一度陷入很大的混乱,“黑牛”们的担心不幸成为现实。
上面说到的与黑牛一起连夜乘车由太原返回北京的那位学生没有受到黑牛的任何牵连,后来思想上远离“文革”运动,坚持偷偷自学,且借用黑牛买回的旧书,提前自学了研究生的有关基础课程,78年考取了硕士研究生并提前毕业,后被送美国深造,学成归国报效祖国,2000年后成为我国的科学院院士。
但“十二月黑风”对毛和中央文革冲击最大的,还是“联动”。联动喊出了“忠于马列主义和1960年以前的毛泽东思想”,而矛头直指毛泽东的现思想和现专制。虽然“动机不纯”,但是,它对以毛泽东为主体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威胁是巨大的。
——与笔者所略知一、二的情况相符!1966年12月“联动”——“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中也确有严肃思考者,有的文化修养还相当高,据传他们那时也对“文革”产生了极大怀疑,确实喊出过“忠于马列主义和1960年以前的毛泽东思想”的话。但是,因其受“血统论”的束缚,自觉地与平民子弟的“12月黑风”划清了界限,两部分人没有做过任何交流,且后来对他们的“处理”远远轻于对“12月黑风”中平民子弟的“处理”。
作者:蒙恩夏生 回复日期:2010-04-16 11:41:24
其实一贯“光明磊落”的人,正是在MA0时代(包括文革期)要倒大霉的人。在我看来,可能是其他原因,如平时人际关系好,家庭成份好,……等等,才能使他度过这生死关。人虽活下来,但他的前途肯定大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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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分析得很对,据说黑牛其人确实是“平时人际关系好,家庭成份好,……等等”,如据揭发他的材料,他自“文革”开初到1966年12月中没有写过一张针对老师中“牛鬼蛇神”的大字报,同学们都直呼所有老师、领导的名号或干脆大呼小叫他们为“老李、老张”之时,仍尊称一些“牛鬼蛇神”为“老师”,就是对一起“劳改”的彭德怀元帅的妻子蒲安修亦是称呼为“蒲老师”,为此受到“革命派”的呵斥也不改等等,因此,正因为“平时人际关系好,家庭成份好,……等等”,在他被“群众专政”期间一次遭到“专政小组”成员围殴时,亦有人出手相救。
http://bbs.tianya.cn/post-no05-427736-4.s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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