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岗秘书口述1954年高岗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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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家梁口述 张晓霁整理

1954年8月，高岗已被管教半年。他写给中央的《我的反省》已交上去100多天了，一直没有回音。从7月初开始，电台陆续广播各地人大代表的名单，他仔细地收听着，注意是否有他的名字。他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不安，终日心事重重，少言寡语，行为乖戾。8月10日左右，出现肠胃功能失调的症状：腹泻、消化不良等。但却拒绝治疗。
   
在中央决定对高岗实行管教的同时，还决定在楼上设一值班室，与其卧室仅相距四五米，并让我在楼上值班，及时向中央报告，以免发生意外，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事发经过
   
8月16日，星期天。
   
高岗吃罢早饭，便在楼上四处走动，似随便走动，又像是察看什么。上午11点多，李力群（高岗夫人）从外面回来，匆匆上楼，6岁的小女儿告诉妈妈：“爸爸在房间里弄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还啪啪响。”李力群马上去卧室，见高岗手里拿着台灯的电线，站在装有电插座的墙边。
   
“你在这干什么呢？”
   
“噢，没什么，看看这插座有电没有。”
   
李力群一把夺过电线，又气又急地说：“你呀，你呀，想找死呀！”
   
高岗很尴尬：“没有的事……你去报告赵秘书吧，马上叫人来把我带走吧！”
   
“你不是想自杀，我报告什么呀！”李力群意识到高岗有自杀的企图，但她怕刺激他，所以没有报告此事。
   
下午6点，我接班回到高家，高岗拉我一起打麻将，一直玩到半夜。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存心不让李力群单独和我接触，怕她报告白天发生的事情。过了17日凌晨1点，高岗勉强上床休息。可高岗毫无睡意，跟李力群谈了很久很久。
   
最近一段时间，高岗经常在深夜与李力群长谈，今夜谈得更多，情绪也很激动。他讲自己的经历，讲近几年发生的事情，讲他思想上的矛盾和疑惑，等等。他说：“我这辈子做不少对革命有利的好事，也做了一些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你的事情。现在，我的问题牵扯到那么多的人，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呀！不如死了算啦！”李力群反复劝慰。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过了凌晨2点半，怀着身孕的李力群实在太困乏了，她很快就入睡了。高岗却毫无睡意，他坐起来，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大把“速可眠”胶囊，迅速塞进嘴里。他下床，拿起水瓶倒水，却发现水瓶已经空了。于是，他穿过洗漱间，来到值班室，向值班人员要了一杯温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时是凌晨3点20分。
   
他没有觉察到，匆忙之中，有一粒胶囊失落在床上。
   
8月17日8点多钟，李力群发现高岗沉睡不醒。她惊惶地奔出卧室，猛敲我的房门，大声呼叫：“赵秘书，赵秘书！快来，快来！”
   
我冲进高岗卧室，接着，董秘书和值班室的同志也都跑了进来，围到床边。李力群一边推，一边呼喊。我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很沉很慢，掰开他的眼皮，毫无反应。于是，我们分别向有关方面打电话，告急、求救。
   
大约9点半，北京医院的领导和医务人员首先赶到，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抢救。他的呼吸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微弱。终于渐渐消失。
   
10点17分，抢救停止。
   
11点左右，政务院秘书习仲勋、中央组织部副部长马明方、公安部副部长徐子荣一起赶到。他们来到高岗床前，看了仰躺着遗体，听了管教人员和家属的简单汇报，表情凝重，一言未发。临走时嘱咐我们：“弄点冰来，把遗体保护好。”

结论
   
周恩来总理和政务院秘书长齐燕铭是中午一起起来的。他们沉着脸，上楼看了高岗的遗体。他们一言未发，转身下楼，在大厅里坐下听汇报。周总理听得很认真，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他要管教组给中央写个书面报告，并叮嘱严守纪律，不许外传。然后吩咐由政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安排善后事宜；不火化，土葬，要善殓厚葬；先要保护好遗体，准备解剖检查。
   
接着，由总理口述，齐燕铭执笔记录，写了一个名单：王世泰、刘景范（张鹏图）、张策、王子宜、董纯才、范子文、安志文、马洪、王光伟、倪伟、乌兰夫、刘澜涛、李先念、曾山、张际春、黄克诚、安子文、高克林、张苏，共19人准备参加紧急会议。所有这些人或是跟高岗熟悉的，一起工作过的，或曾在各大区工作过，当时是中央各有关部门的负责干部。
   
周总理叮嘱说：“就说我召开的紧急会议，务必亲自准时到会。”当晚8点半，总理在东交民巷8号召开会议。
   
晚上8点半以前，周恩来、陈云、彭德怀、邓小平、杨尚昆等先后到来，陆续上楼看了高岗遗体。
   
8点半，人到齐，静坐在楼下大厅中央，周总理宣布：“今天，8月17号上午，高岗死了。现在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成立监督检验小组，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安子文、原高岗秘书、管教组组长赵家梁三人组成，杨尚昆为组长，请大家等候检验结果。”直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有几位穿白大褂的大夫，随同杨尚昆等一起上楼去了。接着，周总理让李力群汇报高岗自杀经过情况。
   
当晚10点多，宣读了检验报告：“发现尸体胃里残留大量安眠药成分的粘液；未发现其他异常情况。结论是：死者生前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赞成中枢神经麻痹，以至死亡。”
   
大约11点钟，会议结束时，周总理叮嘱说：“今天的事，你们没有传达的任务，不许外传，请严守纪律。”
   
人们不禁要问：高岗服用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经过分析，排除了“外人给他的”可能性，而肯定“是高岗自己留下的”。高岗在管教期间每晚服用官药，尽管在值班人员监视上吞服，但是他只要把胶囊压在舌头底下，即便张开嘴，也不易发现。在半年内，要积攒起以致命的数量，是完全可能的。1月间，他曾经把20粒“速可眠”亲自缝在毛裤裤裆里，准备在被捕后自杀用。这20粒安眠药以后不知哪儿去了。至于安眠药藏在什么地方，已成为永远的谜。
   
就在高岗自杀身亡的当天，罗瑞卿向正在北戴河休养的毛主席做了汇报。

安葬
   
18日凌晨1点，高岗遗体入殓完毕，大卡车当灵车，载着棺柩，缓缓驶出东交民巷8号大院。自从1953年高岗搬进这座大院，前后不到一年零八个月。
   
随车送灵的，没有高岗的妻子、儿女和故旧亲朋，只有他原来的秘书、卫士长等工作人员。灵车一直开到北海后街的嘉兴寺，将棺柩暂时停放在该寺西院的一间小偏屋里。
   
8月21日进行安葬。高岗的胞兄高崇义于19日从陕北到北京为他的弟弟送葬，而高岗的长子21日下午才从哈尔滨起来，没赶上为他父亲安葬。李力群因过度劳累原本不想去，经劝说，还是去了。
   
8月21日上午9点半，高岗的灵柩从嘉兴寺移出来，抬上一辆大卡车，盖上几片麻袋，车头没挂黑纱，没挂死者的照片，车上没有鲜花、花圈；送灵的人们也没戴黑纱或白花，有的扶车帮站立，有的干脆倚靠在棺柩上。从外表看，这不过是一辆普通的载人货车。唯有那不易被人看清的，被麻袋遮盖着的巨大而贵重的柏木棺材，才能告诉人们，它所感性认识的绝非等闲之辈。车行大约一个多小时，停在万安公墓门前。

高岗之所以能安葬在这里，是因为周总理有明确指示交代：葬在万安公墓，要碑，只写“高岗之墓”，不写立碑人，不写年月日。
   
当天没来得及立碑，后来做了一个墓碑，没有刻写墓主的名字，没有墓主的生卒年月日，也没有碑文，是一个真正的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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