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澍:不一样的毛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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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主席语录，凡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不陌生。因封皮红色，又称“红宝书”。在文革期间风靡全国，几乎人手一本，在提升对毛的个人崇拜中，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毛主席语录是林彪的发明，他本人也是“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甚至发出“毛主席的话,水平最高,威信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这样的论断。但私下里，我们的林副统帅是否真心这样认为呢?恐怕不一定。“九一三”事件发生后，从林的家中搜出的字条就显示他心里并非这么认为。其实，毛语录中那个作为伟大导师，伟大舵手的的毛，还是林私下里认为毛，都是毛的真实反映。因为毛是具有多面性的，笔者辑录了从建国后几个关键时段中毛的话，试图从这些不一样的语录中投射出毛更真实的一面。
　　1、引蛇出洞，聚而歼之。
　　评析：这句话写在1957年反右的时候。因为这句话，反右也普遍被认为是一个“阳谋”，即从“整风”到“反右”事先计划好的。应该说，这种论断大体上是合理的。从整风到反右，这种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使知识分子遭受了一次空前的浩劫。毛历来瞧不起知识分子，认为他们是依附于资产阶级的，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发动一次对知识分子的清剿，以肃清建国后一股欧美化的倾向，毛认为是有必要的，才说出了“聚而歼之”这种话
　　2、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评析：这是毛对反右中北大的看法。用词极为刻薄，很难想象最高领袖会对最高学府有这样的评价。笔者揣测，这与毛一贯对北大的厌恶有关。究其原因，还要追溯到毛的青年时期。众所周知，毛在青年时曾在北京大学做过图书管理员，期间毛因为来自农村，加上自身敏感，自认为很受气。在后来毛对斯诺的谈话中就能明显看出来“我的地位这样的低下，以至于人们都躲避我。我担任的工作是登记图书馆读报纸的人们的名字，可是大多数人，都不把我当人类看待。在这些来看报的人们当中，我认识了许多有名的新文化的领袖们的名字。像傅斯年、罗家伦，和一些别的人，对于他们我是特别感兴趣的。我打算去和他们开始交谈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忙人。他们没有时间去倾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说南方土话。”其实这些教授并未看不起他，只是人有亲疏，没有闲下来跟他说话罢了。但毛的敏感的自尊心是绝对受不了了，所以毛之后一直对北大没什么好感，建国后也从未去过北大。
　　3、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党委决定，各方去办;办也有诀，不离原则;工作检查，党委有责。
　　评析：建国后，中共中央搬到北京，摊子大了，管事多了，权利构架与延安时代却还是基本类似。在延安，毛刘是一个联合体，毛泽东第一，管战略方向;刘少奇第二，管理日常事务;政府则由周恩来管。延安时代主要工作是管各方大局和战争情况，毛泽东可以放弃延安那些琐事。现在到了北京，周恩来到国务院搞，党务刘少奇搞，毛泽东就比较闲，这遭到了毛的严重不满。于是毛发出了这样的牢骚：“过去这个五年计划，我是主席，也没有参加设计。每年的年度计划，总是请你签字，叫做强迫签字……老在国务院讨论，总是拿不出来，千呼万唤始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呢?说没有搞好，等到梳妆打扮跑出来的时候，我们说不行，时间迟了!这实际上是一种封锁。”这种批评无疑使非常严厉的。毛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以后小权可以分散，但大权还要集中党委。而党内呢又集中于书记。所以归根结底，最终的权力还是归到他的手中。改革开放后，虽然一再强调党政分开，但实际上的党委负责制从未改变，而党委内就是书记负责。前日子山西官场发生的风波，省委书记黯然下场。再次验证了，党委书记是大班长，对各项工作要负总的责任。
　　4、再加5天，满足(指彭德怀，笔者注)骂娘的愿望。
　　评析：这是1959年庐山会议时毛说的话，发泄了对彭德怀的严重不满。毛对人历来很看历史。对林彪、邓小平，因为历史上曾在毛不利时支持过他，或一起挨过整，他都会引为自己人，而毛与彭在历史上则是一贯不和。在1945年中共七大前的华北会议上，彭德怀受到了严厉批判，内容较为过火，会议长达四十天，彭对此很是不服。所以在庐山会议上，彭德怀说出了“华北会议你们骂了我四十天的娘，我就不能骂二十天”。于是毛针锋相对地说“我们欠了20天的仗，我看要补足20天，还是要40天。再加五天，满足骂娘的愿望”。彭在庐山会议上只因为写了一封信就遭到了空前的大批判，甚至被定为反党集团。从根本上固然是因为他的反左的言论触动了毛的底线，但与在历史上与毛的一贯不和也有很大的关系。
　　5、白天出气，晚上看戏，两干一稀，大家满意。
　　评析：这是七千人大会时毛的话。因为“大跃进”造就的恶果，全国发生了持续的大饥荒，毛的威信遭受了空前的打击。为了缓和气氛，平息大家的不满，毛违心说了这样的话。这里让大家“出气”，对谁出气?其实就是对他。毛岂是容易低头之人，而只是迫于时势。江青后来曾说过，主席在七千人大会上憋了一口气，所指的就是这里。一旦风头一过，毛便重翻旧账。文革中刘少奇也为他之前“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论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6、让刘、邓上台，我同林彪南下，再上井冈山打游击。陈伯达、江青枪毙!康生充军!中央文革小组改组，陈毅当组长，谭震林当副组长，余秋里当组员，再不够，把王明、张国焘请回来。力量还不够，请美国、苏联一块来。
　　评析：这也是毛非常有意思的一句话，几乎不像是一个党的领袖说出来的话，甚至更像是江青的“撒泼”式语气。这句话是在大闹怀仁堂(即“二月逆流”)之后，毛对党内的一干老人所说的。对文化大革命，毛是势在必行，不容许任何力量阻挡，才说出这么一番话。祭出政治路线这杆大旗，拿历史问题说事，是毛的法宝之一。共产党的历史经过毛的舆论导向和政治决议，被精心塑造成了路线斗争的历史——即毛的正确路线，与各种或左或右的错误路线斗争的历史。历史已经证明了，从张国焘到王明，毛的路线才是对的。于是乎，这次文化大革命，不跟着毛走，也当然就是反革命。周恩来晚年层多次强调的“保持晚节”、“晚节不保，一笔勾销”，也是这种心态的反应。插一句，从这句话可看出毛此时对林彪的信任。
　　7、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
　　评析：此句话的背景是1971年的庐山会议，会上的主要争执即是“设不设国家主席”。毛认为“林彪集团”急于夺权，连续鼓动设立国家主席，气势“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林是否有这样的想法，后来因为只有吴法宪一个人的言论可以证实，已经成为一段公案。但毛对林的心态，是显而易见的，即只想让林作花瓶，而不给其实际权力。林只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或用或弃，都由他一手决定。
　　8、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评析：这句话后来被广为流传。出自“九一三事件”后，周恩来向毛请示是否拦截林彪的三叉戟飞机，毛做了如此指示。毛的这句回应，反映了他当时特有的困境。在九一三事件之前，文革这一套反帝反修，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在逻辑上是自洽的，是能够自圆其说的。林彪一走，他苦心经营的文革理论就会彻底破产。无论是否能够拦截住林的飞机，都已经无所谓了。所以才说出了“由他去吧”这样的话。天要下雨，自然界无可阻挡的力量;娘要嫁人，虽然与礼教不和，但却也无可奈何，都是非常形象的类比。
　　9、四人帮的问题上半年解决不了，下半年解决，今年解决不了，明年解决，明年解决不了，后年解决。
　　评析：这句话也是流传颇广。在最近播出的《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中，说抓捕四人帮是毛主席生前的决策，其依据也是这句话。从这句话能不能得出这种结论呢?我们可以从历史背景来分析，在句话是毛在1974年7月的政治局会议上说的话。毛对四人帮的评价并非只有这几句，在此前后，毛还有两句话。第一句就是“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不要搞四人帮，你们不要搞了，为什么照样搞呀?为什么不和二百多的中央委员搞团结，搞少数人不好，历来不好。”还有一句就是“我看问题不大，不要小题大作，但有问题要讲明白”——注意，这句话非常重要!只有这几句话结合起来，才能看出毛的真实意思。他认为“四人帮”问题不大，只是要求他们不要搞党内小宗派，并没有把“四人帮”当成一个反革命集团。所以毛这里的“解决”，只是让四人帮不要搞帮派，做好团结，绝不是把他们抓起来。不然，毛既然说要解决，直接像75年批邓一样，发一号通知“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拖到明年乃至后年。说粉碎四人帮是毛主席生前的决策，只是为了行动寻找理论依据，减轻行动带来的压力，与毛的原意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这些话中反映出的毛，与毛主席语录中作为伟大领袖，伟大导师的毛几乎判若两人。正如历史学家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中所写的“在党内高层，毛泽东放纵其刚愎自负、桀傲不驯的个性，对昔日政敌睚眦必报，对党内同僚峭刻嘲讽”。刚愎自用，如反右，大跃进;心思敏感，如对北大;对同僚峭刻嘲讽，如对彭德怀，陈毅，谭震林，其大权独揽的权力欲和炉火纯青的政治手段，从这份不一样的毛语录中，更是可窥一斑。

　　参考书目：

　　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
　　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实录》
　　高文谦《晚年周恩来》
　　胡鹏池《1918年，毛同志在北大》
　　胡鹏池《毛泽东为什么要打倒刘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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