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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 17: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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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漏网”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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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k* W- @( [1958年夏,铁二局的机构发生一次重大变革。上级觉得一个铁路局跨几个省,和省委脱节,不利于发挥省里的积极性,决定改为每个省设一个铁路局,简称“一省一局”。铁二局部分改为“贵阳铁路局”,从成都通锦路迁到贵阳枣山路,统管铁路施工和运营,简称“工管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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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x7 d5 V; Y& ^" W" j这次搬家,反右派运动结束,该处理的人员已经发落。我的心情放松,有点幸免于难的感觉。来日方长,准备重新大干一场。记得我连自行车都托运了,有个长期安居的打算。我们是坐火车走的,从宝成铁路,转陇海铁路过郑州,绕京广线到株州,走湘桂黔过柳州,到都匀。都匀到贵阳的铁路还没通,我们换坐汽车到贵阳。路上坐得太久,脚都坐肿了。在郑州换车,在馆子吃饭时,发现要饭的特多,有点应接不暇。打听一番,才知道这里有个习惯,每逢农闲季节,不少人出来要饭,是季节性的“乞丐”。过柳州,买了沙田柚,一角钱一个,太重、不能带,只尝了尝,觉得价廉物美。这里,讲这么多干什么?说明“躲脱了”、没有“挨整”,心境特好。9 j; m4 U/ Q {4 I# L8 W" c& R
5 q3 m/ ]( D6 S8 M/ Q4 c% U贵阳枣山路尽头,就是黔灵公园,里面有个麒麟洞,听说当年是关押过张学良的纪念地,山顶有个古庙,沿途浓荫蔽日;山后有个黔灵湖,水面宽阔,风景极佳。早上起床,我总是往公园里跑步锻炼,每天坚持。出枣山路,就是延安路,当时是贵阳一条宽阔漂亮的新路,有时到延安浴室洗个澡,觉得比成都还方便些。新来贵地,有点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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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景不长,没多久,上边来了精神,清查“漏网右派”。据统计1957年全国打右派五十多万,还不够数,要求一网打尽。我们区工会,经过反右运动,大浪淘沙,已经纯而又纯了,怎么清?有办法,清老帐!什么老帐?四十三工区座谈会呀,“稿件”是胡崇俊写的。生产部还剩这一个,早该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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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成了集中全机关火力,聚众围歼的“漏网”右派,每次批斗大会都是全机关的人参加,要我交代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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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熊书记都讲了,这事不搞层层批判嘛?”" Q, |5 W8 N8 x, S. n( j8 W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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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各有各的帐,各帐各还!”+ y+ ]. I( Q% C* H+ ~0 L+ i. x ~
! m' s/ |5 X) y, `我说:“这座谈会,我作记录,我没发言呀!”" O N/ O$ C. Y, d, q) C
4 Y! E+ {1 [$ g9 }4 h: z- i他们驳斥:“你没发言?你把大家零星、分散的发言,整理成了系统的稿子,你比发言的更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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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们动机是好的,参加讨论嘛!”' K: k- p8 g. W: T- _% j; a
3 A' E6 a7 ]' q$ K6 T他们早有论据:“我们是动机和效果统一论者,效果不好,再好的动机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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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3 p7 e+ u! v( d1 `: G我说:“刘毅同志都不追究了,我记录、执笔还有多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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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怒吼了:“刘毅同志是什么?老红军!他犯什么错误?是被你这个右派分子,拖下水的!他有什么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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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四十三工区座谈会,我是“罪魁祸首”,其他的人,最多只算是受骗上当,你想滑脱吗?休想!记得宋主席来到会场,就这么说的:“你把刘毅同志拖下水,他上了你的当,你还不老实交代!”(此案已于1979年6月27日经铁二局党委正式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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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发动大家揭发我的罪行!那时,还不象文化大革命期间,说话还比较实在,“莫须有”编造的很少。有人揭发:“我们问你两口子那么多钱,怎么花?你说你养了三个娃娃。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反对社会主义?”有人挖空心思,反复翻了我的档案,揭发我:“你还参加过反苏大游行,你一贯反苏反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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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8 _; `% c# y多次揭发检举,实在揭不出象样的东西。我心想,我的工资本来是养三个小孩花了嘛!参加游行可多了,你咋不问我参加反对美军暴行、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要求政治协商会议成功等大游行呢?我说:“反苏大游行,学校规定,不参加,扣‘公费’,你们懂得这些历史吗?”记得有位领导起来讲话:“干革命,死都不怕,还怕扣公费?!”我心想,你懂不懂?什么是“公费”?“公费”就是伙食费,我一个人去绝食抗争,我有那个觉悟吗?& ^( o; |' |+ o%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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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斗我的时间比较长,不承认反党反社会主义是过不了关的!我横下一条心,认了,这干部不当了,这总可以了吧!6 }( t4 Y# i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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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得太天真了!承认容易,要你检查“为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我咋知道为什么?这不是你逼着我承认的吗?!: Q# o. o5 |3 v) P7 i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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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在生产部办公室坐了一夜,一直想这个为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问题?怎么答得出呢?编也编不出!我本来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你往哪编?开始,窗外漆黑,慢慢变得灰暗,慢慢远处有点微光,天边有点鱼肚白,慢慢可以看清小山丘了,慢慢听见有人走动了!坐了一晚上,没想出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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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山路到延安路交界处,有个公共汽车站,修得有点古典建筑味道,旁边有个茶馆,我去到茶馆,要了一碗茶,又在想为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这道题?我想,你们不是比我更爱党吗?好呀!再等二十年,看到底谁革命?对自己还信心百倍。一会又想,不行,等二十年?马上这一关你就过不去!算了,横下一条心,死了算了。, T, G4 ^2 K9 w- l o& W: s&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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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寻死,其实并不复杂,一念之差,就是觉得找不到出路,自己解脱,没有什么奇怪的。我离开茶馆,找到一个什么药房,买了许多寻死的药回来,又回到茶馆坐下,想寻死的事!我有个小儿子叫胡X林,1955年生的,那时只有四岁光景,小时给他穿白围裙,他爱玩泥巴,常常一身稀脏,婆婆爱骂他。每当我下班回家,他就要跑来找我告婆婆的状,他说:“婆婆不许我当小工人!”他认为玩泥巴是在当小工人,这有什么错?这个小白围裙呀,老在我面前晃,晃来晃去,把我晃糊涂了。我把药甩了,回到了宿舍。这回,是小儿子呀,救了我一命!6 Z) U: g, t: ]7 P
' t! }" M5 L1 j以后,再也没有斗我,只是在开支部大会时,讨论了我的处分:“留党察看一年!”因我那时是科级干部,处分决定要报局党委审批。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听候发落!! Q. `: h2 \0 H" V( _( M5 Q! v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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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0 F4 M1 k2 q& n: @% C% c30 峰回路转, P% r% ^: D/ r1 \8 u! e
6 T. w& g6 s( `0 B, M就在我等候处理阶段,全国掀起了批判全国总工会主席赖若愚的热潮(赖已平反)。1958年9月,贵州省总工会召开扩大会议,揭批赖若愚并且联系实际,批判反右派运动中犯错的工会干部。" D9 r& ]( D' Y2 h5 Z: }
1 [' i$ t4 Y3 ~0 L! o$ B这次会议,铁二局派了八个工会干部去参加。“同案犯”刘毅、王民和我都参加了,这次扩大会开得很严肃,我们学习、住宿、讨论都在一间屋子里,不准外出上街的。有时,还要开批判会,天天出简报,时间拖得很长,至少有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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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4 P Z* ^8 n6 o1 P+ g9 `我们铁二局的八个人编一个小组,又是我作记录、写简报,每天一期。我怎么这样倒霉哟!四十三工区开会作记录还没脱到手,怎么又作起记录来了。写简报,大家发言,被我一综合,不又成了我一个人的观点?这些事,我没管,我行我素!" F6 {: t6 d! E/ X8 k1 j
. e6 N4 ^& G, s# ]5 ?3 D7 U0 s* ^这次学习,主要批判赖若愚主席的《本队论》。他在一个什么文件中讲:“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工会是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是‘本队’。”这先锋队是从本队衍生出来的呀!那本队不是比先锋队更重要吗?先锋队和本队是什么关系?好家伙,你“本队”要领导“先锋队”呀!你这是为工团主义找理论依据呀!该批!该狠批!% W R+ j* q H1 m; n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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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习的过程中,贵州省工会系统有的代表性人物,还抓住他的论点,在大会上批判斗争过。我们八个人,只是在小组检查批判,还没有上过大会,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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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 [* a T, G扩大会议结束时,好象是传达刘澜涛在全总的讲话,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两句话,说是传达领导的指示,你工会干部“听党的话,错的也是对的,不听党的话,对的也是错的。”谁是党?当然听党委的、书记的。7 a5 J) A4 v& V9 D3 @ X-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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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怪,这次批判赖若愚,是在他死后,重新算帐的。他死时,对他的评价很高。现在,把案翻过来,你过去搞工团主义,不肃清流毒咋行?!省工会扩大会议结束,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工会消亡风”,要撤销工会,在政治部下边建立“群众工作部”。我们向工人日报写稿,下边反映工会“可有可无”,比这“消亡论”缓和得多,谁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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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 \4 U6 H% Y& ^以后,更明确规定:工会由同级党委统一领导,取消工会的垂直领导关系。并且明确规定,工会干部的级别是行政干部的副职。这些决策,不正是我们“稿件”中希望得到明确答复的吗?我们建议全总研究解决的问题,不就是这点事吗? g/ A u4 m9 S7 H! j9 W
4 y" R% Y% M- U我们写的“稿子”、“罪证”,我在下边专门有一节“保留”下来,对比一下,看我们这顶“右派”或者“中右”的帽子,戴得到底合适不合适?* _' g. }1 }# O9 V/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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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省工会学习期间,钟南辉同志从铁道部学习回来,任贵阳铁路局党委副书记,恰好党委书记龙光沄到息峰疗养去了,按照当时的理解,工会主席应该听党委书记的,不听,“对的也错”。奇怪,有一天下午,我们工会的支部书记找我谈话,他说:“你受了处分后,表现好,决定免于处分!”这免于处分的事,没有开支部大会,也没有讲根据党章哪一条!反正,我被特赦了!这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事,但是它确实发生了!8 {/ `9 B, V5 z; L1 T @. R' @
5 m: I# Q9 E; S! O# g+ n我被赦了,其实我心里感到非常歉疚的是对王民同志,大家抓住他一句话:“死猪还怕滚水烫”,批他!这怎么说得清?其实,你把“稿子”前后连起来看,大家就明白了,他说:“光强调减少定员,要几百比一,要经费自给自足,就不问一下我们的实际情况,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只好就拖!心想:‘死猪还怕滚水烫’!”这只是一句觉得工作起来为难的话,哪够得上什么“主义”、“反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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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 z8 u* H; p6 o2 {/ H9 U下边属于我道听途说的话,据说我被“特赦”,是钟书记发话了,怎么说的?和谁说?我不知道。我犯事,钟在北京。他回来,我没和他见过面。如果是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晓得我“犯事”的。, `: d5 h4 C# B& ^2 C# n( _
1 c7 v- @* x; L不过,这事,我信。有一件我亲自碰见的事,可以证明。有一天,我们区工会机关开支部大会,议题是开除一个干部的党籍!为什么?原来这个同志(姓名已忘记了)的爱人,在贵州农学院工作,他调来是照顾关系的,但区工会要把他分配到远离贵阳的工程处工会,他不愿去,说了句“胳膊扭不过大腿”等不满的话,因为他“对抗组织”,要开除他的党籍。这个会,我是参加了的。正在开会的时候,碰巧,钟书记过路,他进来了,问了问情况,他立刻表态:“这事要落在你们无论哪位头上,你们会怎么想?顶牛,说点怪话,就批!再顶牛,再批!最后只有一条路,开除党籍。这叫什么话?你们立刻和贵州农学院联系,主动把他调过去。”听党的话,错也对!立刻执行,这位同志得救了。我曾多次打听过这老兄的姓名,人家说“忘了”!反正,我也算当事人,我还是要记在这里。信不信由你! Q3 X! ~3 d1 C& N2 v) v; `* I- M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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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赦”了,怪事还在后边。不久,我接到一个调令:调胡崇俊任教育处学校教育科科长。从副科级提升为正科级,什么道理?因祸得福吗?还有怪事在后头,我还没到教育处报到,我又接到一个调令:胡崇俊调局政治部办公室,从“右派”变成“左派”,谁定的?没人给我讲!我也没问过。9 g6 L2 j* \; r& P, v
, Q6 D/ W0 `% f晚年,区工会生产部后来的部长蔡永言同志对我讲:“工会批判你,是支部给我们布置的,揭发什么、批什么,他们事前交了底的。我年轻、幼稚、不懂事,对不起了!”这是我听到的唯一的交心话。我说:“没事,那时,你是我,我一样批你。”他又说:“你说有人把你划成‘中右’,可人家给我讲:我们划他什么‘中右’,还提拔他了!”我说:“没划‘中右’?还留党察看一年哩!天理良心?!”0 h+ R# N0 W2 p6 ^1 V- |5 ~8 h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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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举个事,从侧面证实一下我对钟书记的判断。钟南辉晚年,在他的回忆文章中,曾经写到:“在那些年代,工会干部在历次运动中,受到批判的很多,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忠于党的事业的好同志,是工会的好干部,这些同志受了多年委屈,是值得我们反省、同情和怀念的。”他在这篇文章中,特别提到了我们生产部的潘鹰,可见,他所指的这些人中也包括了我们生产部的同志。9 {8 T% V( R) s" J% A
4 I/ ~8 ^" {! `# F- g& q9 p“工管分离”,贵阳局分家,他调柳州铁路局任副书记,他听说我要留贵州省委工作,他当面给我讲:“因为你爱人在成都,照顾你分居,我才没要你分在柳州,现在要分到省委去,不行。我到铁道部政治部为你告状去!”大家信不信?他真告了,告准了,铁道部政治部直接给我打了电话:“你回成都铁二局,哪里都不去!”7 O, W/ _4 i/ i5 ^" J6 {,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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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南辉已经九十多岁了,我现在每年春节给他写贺卡,我在封面上写:“钟南辉大恩人收”。我这样写法,我不说,谁“推理”得出来! Y3 h* m8 C, j% z W) m) M2 R! i
8 c, o& n; X) p最近,一批老工会干部聚会,谈起当年“反右派”的事,我不打自招,我说我是真正的“漏网右派”,我在西南铁道报上,曾经公开发表文章,“批评”党对领导干部的照顾政策。我还没说完,白汶方接上话:“‘夫荣、妻贵、子显、保姆也沾光’!这是你写的。我没揭发你!”我说:“你包庇,但那么多人揭发,怎么就没说出这‘硬货’来呢!”老白加了个注释:“你用的笔名,人家不知道。我在生产部,我知道。”老白呀!你没跑脱,你让我滑脱了!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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