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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公学纪事:革命者们的历史遗留问题$ R. [' x/ I-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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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敏;《中国新闻周刊》2011年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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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b4 Q1 }( w1 D5 p3 g>>新近进入革命队伍的人员中,存在历史问题一时又难以搞清楚的,则被送往新生公学进行审查和劳动改造。新生公学的另一部分学员,来自公安部留用的国民党国防部二厅的技术人员。1951年镇反运动开始后,中央党政军群各机关中,历史问题不清、一时难以结案的人,也陆续被送往这里。
% {# R+ R$ B8 {' P8 R+ g>>新生公学的干部,大多很早就弃学投身革命,学历较低,但他们管辖的这批学员却有着很高的文化水平。汪春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80%的学员都是大学以上水平,年龄在30至40岁,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 D0 s( G6 b* l) W/ [1 O" U>>铁道部送来的学员刘亚哲,曾担任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部少将交通处长。他的问题主要是,在盛世才统治时期的历史有疑点。但在张治中主政新疆时,他曾于1946年6月,在张治中的授意下,将关押在新疆的一批共产党人,包括瞿秋白之妻杨之华、毛泽民之妻朱旦华等百余人,历尽艰辛不远万里送至延安,中途还得时刻防备特务盯梢,对付胡宗南的阻挠。据曾担任教育长的陈复生回忆,后来是张治中亲自为他证明了这段经历。
$ j9 q0 b5 H# O) I>>文革时期,杨被视作国民党特务遭受怀疑和批斗。他多次强调,新生公学曾为自己下了结论,但被以“没听说过新生公学”为由遭到训斥。* ]5 N1 d/ F! y9 p; m2 A
: j6 R5 q1 Z& y. D新生公学纪事& Y+ N; T$ u! h5 G: f
1949年底,要从北京市区到清河郊县,只能搭由北京开往张家口的火车。' G6 k$ a3 z- o+ ]7 ^/ k3 l/ L
自从公安部在原北洋政府清河军官学校旧址成立了新生公学之后,每到节假日,便有许多家属来到这里探望。他们都是上午10时许搭火车来到这里,再搭乘下午4点的火车返回北京。. g, }* \* k. m2 c9 I8 A7 {' U" y' l* O
新生公学最早属公安部三局劳改处领导,校长由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兼任。1951年10月起,划归中央公安干部学校(简称“中央公校”)领导。
6 _# x: e; Y2 j: K2 b! v8 d新生公学名为学校,实际上却是对学员进行隔离审查的单位。学员不能外出,信件被监看,审查情况被禁止谈论。
- `: k: x- I. Y. E8 y2 z建国前后,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急需大量革命干部。一些专门培养干部的学校,如华北人民革命大学等纷纷成立。这些新近进入革命队伍的人员中,存在历史问题一时又难以搞清楚的,则被送往新生公学进行审查和劳动改造。著名诗人常任侠1951年12月12日的日记记载:“送新生公学劳动改造者20人。”7 d" g, r0 w7 ?7 @: k8 [/ M& Z
新生公学的另一部分学员,来自公安部留用的国民党国防部二厅的技术人员。
9 R6 i# I3 c/ G/ ~' t8 @' U1951年镇反运动开始后,中央党政军群各机关中,历史问题不清、一时难以结案的人,也陆续被送往这里。# [# i% ?- o! z& C- p0 q* x% v# t5 n' V3 c
据时任新生公学教育长的陈复生回忆,新生公学最多时有学员近2000人。但1951年10月,汪春耀从“中央公校”调到新生公学任干事时,学校已减少到300余人。
' v/ @" ]& y6 @. \+ d' l/ p7 V早已从公安部离休的汪春耀已八十有余,但记性很好,并乐于将陈年旧事一一整理,呈予后人,“以正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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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许多学员用外语交谈、写信,我们根本不懂”
3 z& I/ k! g. G4 C& K4 Y( t% J汪春耀到新生公学时,300人的学员编为3个队。他在第三队队部任组织干事。+ ]: k, T5 E7 Z: |
虽然是审查与被审查的关系,但干部学员的待遇差别并不大。只是,干部穿佩“公安”臂章的解放军军服,学员穿蓝灰色服装。1 C* D; Q: F8 F3 V6 M- Z$ v0 L; h
学员按“华北革大”的待遇,实行供给制。冬季发棉衣,夏季发单衣,每月发3块钱的生活补贴,伙食吃大灶,食堂养猪和种菜,基本上能丰衣足食。与“华北革大”唯一不同的,是学员没有外出自由。干部则每月多两块钱的生活补贴。" V1 l, }4 v* ]; @
新生公学的干部,大多很早就弃学投身革命,学历较低,但他们管辖的这批学员却有着很高的文化水平。汪春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80%的学员都是大学以上水平,年龄在30至40岁,什么样的人才都有。”6 y7 D/ K& F" ?" e% |. {% L
新生公学的学员中,精通外文的、擅长文艺的、搞设计绘图的、懂电工学的、搞机械的,应有尽有。“当时许多学员用外语交谈、写信,我们根本不懂。”陈复生的回忆录中写道。! I" P! U- z9 l. k
为了利用学员的专长,公学特地组织了一个京剧团和一个话剧团,先后排演过话剧《雷雨》《原野》《屈原》和京剧《三打祝家庄》等名剧。学员中有许多票友,生、旦、净、丑,司鼓、操琴,各显神通。他们用被面缝制戏装和道具,戏装上的图案则是先在各色纸上绘制成图再贴上去的,灯光一照,竟同正规戏班相差无几。! L* K4 r @& M7 \( h
戏班子有时在食堂搭台演出,重头戏剧还到“中央公校”作汇报演出,大获好评。
+ G$ d- b: R2 [$ T0 C% J公学还利用学员中的技术力量办了首都建筑公司、新都机制砖瓦厂等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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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8 e$ K# n* n4 A2 @层层审批才能结案/ T: {' u& i9 H( P/ X( m' K9 g
1952年冬,为抓紧结案工作,公学设置了专职的“结案小组”。汪春耀从组织科干事转入做外调和结案工作,分在了华东组。! D5 C% k, {2 H( b
当时,审查工作讲的是“重证据,不轻信口供”,强调调查研究。! f: s, w3 V' [# a/ H8 s6 k
汪春耀去得最多的是上海、南京,以及江苏、浙江、安徽下面的多个县、市。他常常背个挎包,拿把雨伞,身揣盖有公安部大印的“关防”(那时没有警官证,凭“关防”可直接与县以上公安机关联系),有时还需翻山越岭。最长的一次外调,他在外地转了一个半月才回到北京。6 D- s/ [/ r7 k& M3 N. v# F
外调线索除了学员提供外,经常还需查阅各地敌、社情资料和老户籍资料。汪春耀多次到上海福州路公安局户籍处,查阅旧上海租界工部局的人口资料,找线索。
3 C* V8 D. H! t" p, p有的线索要几经周折才能发掘出来。与汪春耀同在华东组的干部刘文仲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调查过程中许多人有情绪不配合,问他找谁去查证,就给你随便说个名字‘吴中有’,一听就是假的。一个线索,得找许多人来查证,有一次拿到一个当地县长的证词,兴冲冲回到北京,最后发现是假的。”+ _* F9 i9 @; U4 R9 g
对于证人的背景,还需到当地政府去摸底,看是否可靠。
, O C! O3 p8 ^. ?& W按照当时的组织人事的规定,一个人的问题应有二人以上的旁证,才能做出审查结论。但是也有例外。
* {9 L! W% s" w& t: S, L铁道部送来的学员刘亚哲,曾担任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部少将交通处长。他的问题主要是,在盛世才统治时期的历史有疑点。但在张治中主政新疆时,他曾于 1946年6月,在张治中的授意下,将关押在新疆的一批共产党人,包括瞿秋白之妻杨之华、毛泽民之妻朱旦华等百余人,历尽艰辛不远万里送至延安,中途还得时刻防备特务盯梢,对付胡宗南的阻挠。据曾担任教育长的陈复生回忆,后来是张治中亲自为他证明了这段经历。
$ A( s' g" O% U" l/ A鉴于刘亚哲是对共产党有功之人,于是立即结案。1953年夏,刘亚哲离开了新生公学,回铁道部担任了参事之职。
Y+ h! f* {% ]6 \陈复生还记得,当时学员里有一位名叫黄宇宙的抗日将领。因他通晓日、英、俄3种外文,陈复生曾专门给他安排了一间房,让他检查来往信件,后来二人成为至交。
d$ u; R$ L Y黄宇宙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曾留学日本,当过国民政府的少将游击司令。1938年3月,他被日伪军逮捕,后根据“乘机打入敌人心脏爆炸”的指示,出任李福和部伪三师师长。半年后,黄宇宙在曲沟起义,杀死日军长川少将和号称东方佛朗哥的大汉奸李福和及其随从官兵。8 F. q8 m% g# J2 o4 e; P
就是这样一个人,1946年在革命老区的土改和整风审干运动中受到审查,几年后作为高级旧军官,送新生公学审查。
' t6 O& F: C" a; Q9 ^1954年,新生公学正式为他做出“历史清楚”的决定,并将他分配到青海省农场从事改良土壤工作。: k! W3 G( p1 k5 [# l, p7 p, y5 R+ y r
当时给一个人做结论非常严格,要经过层层审批。刘文仲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首先我们小组做结论,认为可以结案了,报到校部复审组审批。复审组的4个人文化程度很高,他们对于这个人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证明材料、口供、怎样结案,重新写一遍,再报到‘中央公校’审批,再由‘中央公校’报到公安部终审。公安部认为没问题,才可以给这个人做正式的结论。”& }7 _' z/ ~( C0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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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学的历史使命结束
& p1 j- q% p1 E, p1954年,就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颁布前,新生公学在成立4年多之后,画上了句号。
$ L; W& {. t3 l% O' b' o$ N" N300多名学员,面临着三种不同结局:被惩办、控制利用、按干部使用。* |- B5 i- L; {- i' k! O; t$ U
其中,多数人回原单位,或另外分配了工作。
( ^& E! C0 L* \少数人按照《镇压反革命条例》被处理。
# ]5 ^( U- c, w1 [汪春耀至今仍记得一个金姓学员,朝鲜族人,原来在中央机关担任日文翻译,抗日战争期间在山东曹县日本宪兵队当翻译官。汪春耀在曹县走访调查时,把他的照片给当地干部群众传看,立即引起公愤。很多人控诉他曾在当地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根据调查取证后所做的结论,不久,他由当地公安机关押解回去后处决。6 v. V$ L5 t8 G% ~
还有几十个人(多数是“华北革大”和公安部留用的国民党国防部二厅的人员),被安置到劳改系统就业。一部分去了青海,一部分被分到内蒙古。4 C- _8 U7 ~, R- F
为了安抚这些学员,一些干部也随之去到青海和内蒙古的劳改系统工作。
" i% H: q( O& q& T% ~. W) [就这样,本应落户在上海的刘文仲,1955年被分配去了青海。他说服在上海工作的妻子一起去了那里。他们在青海工作了38年,直到1993年退休,才回到江苏昆山老家。如今他说起话来,既是江苏的腔调,又带着青海方言里浓重的鼻音。9 L; b9 h( u" H! Q x
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公学结束前,有一名学员被证明历史清白,无任何问题,直接按干部使用,同刘文仲一同被分配去了青海,从此同事相称,至今仍是很好的朋友。但为了保护这位朋友,刘文仲谢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
# u* M) k7 X2 B0 B2 q1 M剩下的干部大多留在了北京公安系统工作。
3 k7 j* k, q! A; t8 g+ K/ o8 E- e+ i/ {1953年9月,汪春耀从新生公学被调至公安部做经济保卫工作。他以为这段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不曾想到,作为曾经的外调审查人员,他以后还会被当年的学员当作能去除自己历史污点的救命稻草,一次次惦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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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部长批准才能定案
, }! i/ U$ m# r文革时期,新生公学许多学员的历史问题再次被翻出来,之前新生公学所做的结论被弃置一旁。
# g/ I4 o0 {9 E3 ]黄宇宙被分配到青海后,由于工作成绩突出,作为省劳动模范出席了第一届全国劳模盛会。即便是这样,黄宇宙在“文化大革命”中仍然没有逃脱被迫害的命运。直到四人帮被打倒,纠缠了他30年的所谓历史问题才再次得到澄清。
7 l( z7 q f" G5 N6 |7 X& U汪春耀至今自信地认为,因为调查取证之艰难,结案之审慎,新生公学没有一个冤案。至少,他没有听说过谁被结错了案,而在文革后被平反的,反而是,文革中被抛弃的新生公学的结论,文革后被恢复的情况,屡见不鲜。
# R. e% U! M& ~& d- j: F- V b文革刚刚结束,有几个从山西来的外调人员找到汪春耀,希望他为一个姓杨的同志澄清历史问题。此人曾是新生公学的学员。
- D7 p d) K% b) a( o m- w5 e杨1946年毕业于重庆大学。汪春耀解放前曾跟他在南京永利宁厂共事两年。杨是技工,汪为技工助理。但在新生公学时期,杨是接受改造的学员,汪是管训干部。1 a# {! `5 [( O% F( M% ~0 p
汪春耀了解后得知,抗战后期,杨被征到“译员训练班”,后分配到“中美合作所”当翻译,有“军统”嫌疑。* a% U( u7 V: Y) l( [- R' ~
后来查清,他在“中美合作所”的时间很短,抗战胜利即返回学校,没有参加“军统”组织,最后给他做了“一般历史问题”的结论后,安排他回了原单位,即太原化工厂。& D4 H3 f' j$ b( h- F w" X
文革时期,杨被视作国民党特务遭受怀疑和批斗。他多次强调,新生公学曾为自己下了结论,但被以“没听说过新生公学”为由遭到训斥。9 k' Q( c; R, X/ x
文革结束后,杨申请平反,要求派人去北京,到公安部找汪春耀。, t2 ]8 L! f' Q) J, U
汪春耀立即为杨写了证明材料,拿到公安部政治部盖了章。他告诉外调人员,当年新生公学的审查结论至少得副部长批准才能定案。
" Y& z3 h6 d4 @0 @* q1980年代初,杨到北京出差,特地来看望汪春耀,并表示感谢。杨后来担任了山西运城新建的30万吨合成氨厂的总工程师。/ r d6 b+ [) C/ t2 @*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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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生公学任职期间的汪春耀。翻拍/本刊记者 柴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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