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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炳南自传:惊回首_第一部_沧桑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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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3 16:41: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惊 回 首
5 A4 ]5 I" }8 E4 c5 Q7 j ! ~* q- S1 A* o" y4 _3 m
第一部           沧桑记事
: j8 O. }5 `8 }) t
5 ]3 D0 y* [& _/ @- B( h0 k     目录  a! H: u6 a3 B, r9 a7 V( |  f
* J9 {& M9 Z9 E& }8 [3 H
第一辑  小镇春晓
& {% X& Z# K1 J+ q6 s; G. c
# V. p1 w2 Q4 q8 {3 \$ Y4 C: W第一眼看到的
" b, H( v3 P5 R6 C“亡国奴”
4 _/ i# p  b7 t7 b3 D2 J5 m; Z爷爷的家教
- w* M* i- d9 j& Z笼中的小鸟也叫唤0 A0 j$ N' m, B8 s/ ?8 `6 {  q5 [
梦幻般的儿时年节/ |/ D3 w/ H) n) u' H9 {' c
也是亡国奴
, k0 Q1 J! ]. ?来了“国军”
$ _% A" A9 N2 n' W6 I在中华民国治下* M/ u. P3 P- `6 @4 [. k  G
六十年前的孩子们玩什么?" ]# Y" p9 A4 c' M. r1 {+ f
自得其乐的小学徒
6 h6 W9 x9 `+ w2 c2 X小康人家过日子
( f* X- J& `( t天亮前后* s3 S( k% u7 |: W: ^
国民党的税与共产党的会
4 @# w8 ^# [( f3 y我的祖母# u+ ]% v2 Z. e/ x; e% A7 Q
7 s$ e2 g0 m( W9 G
第二辑  求学路上1 x9 S6 r) a  w. l( h4 h
7 k: ^# I6 p; R8 g" X
一个可怜的母亲        3 a1 O6 b$ G  a! l* |/ J
忘不了那两棵老槐树
1 q7 _; f( K& L( W! G% N! Z我熔进了火热的年代     
; I  V" E: Z$ p0 ?; j: D赵家庄的夕阳" u0 G. S  G8 w) Q
无意中选择了一生的道路
+ R" [2 m- y& z啊  韩家阿( Q$ A4 ?: D/ w8 @! R
老校长
2 I6 @- w9 V3 ?# ~6 `% J可怜的老师们& S9 \0 s4 D' M% t1 F% [; n
天降大任于斯人
- H; ^4 b; v; L* p$ z' O/ Q穷,但是很开心
6 e/ U! j. t) D- d0 A一切照老大哥的办
; @# V  n) N/ ?1 Q7 s1 g3 m" E男同学与女同学) j3 ^0 W" s% j% o
女同学与男同学" L7 Q* j, K+ Z) N  ]# D- v& |
肥美草地上的饿牛群
2 l6 m- i$ c  B; V+ r“资产阶级”思想与“小资产阶级情调”
8 @( e& _* W( a- |- w9 i' ]: @  [8 T兴奋、恐惧与自豪
) G! [# K; r4 \我的世界观改变了
8 t# }# T+ K3 h! [: O* Z6 ^* E一个很矮的人生平台
8 T0 w6 `2 ?* U, S$ m& ~# |5 z3 M. ^
( P7 x4 ~- C4 ^- [第三辑  在三面红旗的指引下              
! e* ?% r3 A" e7 `( A
- B: ~2 F, h% F/ N信任、憧憬与热情
1 O# |+ y& Q3 ]( T# F0 j报恩与追求1 o& s/ {( ^6 X/ u1 Y5 x
“大跃进”的浪潮初起: G3 V. E" T' `
深夜的紧急党员会议
2 V8 N+ ], X% t追赶不上的跃进速度
+ S& E; N) a% f& d  P9 V2 L诗画的浪漫与浪漫的行为
$ `! s; D0 Z. O7 \. o狂热的“大办”
; r; l7 @( \# p$ v0 w8 h) }. a& K空前绝后的“除四害运动”
( D* F& n1 J) r$ I; p. u& d滔天巨浪中的浮萍+ A6 \" y: L2 T  O) P
初到湖南
# T0 r. t4 J7 s革命的机关革命的人9 \8 n' {& ^9 s4 `( w6 Y
玉洁冰清
0 e' f* }. ~, Z" H6 m% a5 l5 m那些激情满怀的日子
8 y/ o" R. M( _- m9 D又一次感情纠葛
% A6 \3 _) f$ @( R$ `& O4 ^激流中的漩涡+ o, {3 b: m* D8 v. y/ K
难以言说的“土法上马”
2 W' \- P7 ]' k' x6 A1 }( ?是工人还是“苦力”?
  M: j! M! _5 }2 ]话说外行领导内行$ ~& Z! E, D& Z" _) ?! d$ F: @
如此的“技术革新运动”' g$ k. y2 |% w% |* X2 C
大跃进的新高潮8 |% p) d% X* S7 l1 Y
我当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 I. b. n- R. d% W9 x8 f在当“分子”的日子里之一
  T& f8 ]+ z/ T4 e0 {难忘的那一条鸡腿
2 [  q5 ^8 `( t9 W. I# R在当“分子”的日子里之二4 h( z1 Q- y2 Z1 h. \/ X
我终于撑过来了# D$ \! y- ?- @7 R+ J
艰难的岁月( J, B3 B; Y& G: S- R
想起了老家的朝天锅     ( K- P3 n; x, D  U
变幻莫测的商店货架子- f2 Z+ j" ^6 A
走进大山1 a* @9 Z( |" g3 U; G
我又焕发了革命青春0 A+ k- C" B; D9 V
我们都成了公安人员/ J( R  d+ U! ^2 x- K
昙花一现
( F7 o1 h+ ]* o( |$ M6 {梦断广福桥3 e( y# r/ e1 h/ D* P4 u
此一时也  彼一时也4 X* H# Z( \- [4 a8 i4 R
在大潮退却之后
0 b  {' e1 M" I无法算清的“政治账”5 A# F9 Z# y4 k& u9 }
在无可奈何的日子里
& W% r+ B- ~$ @离经叛道
, s- @, A& _8 L. o  U; e' x, f7 \我当了逃兵
3 ^. ]& y" J4 p3 I$ z* S: D7 t4 @ . R% b, L) t  ?9 ]6 `9 `9 `
第四辑  短暂的辉煌7 k6 X; N/ i" L) N' H
: a/ {6 j$ B4 c* w
我给大学生当政治辅导员' a: G: A$ E+ W* n! `/ @$ A: o& u
又是一番新天地
4 {  b* y2 l0 t4 p  c# q  O学校  校长  教师  学生" ], I# s: W+ {( ]+ T# p
阶级斗争越抓越紧  X* u: t1 V1 A5 C  g. [/ p, I
大学里的学雷锋运动
& g; P  n+ w0 k大学生“学军”的历程5 l4 v8 V! |8 g* `9 [" L8 f, l
& d/ M4 s' W8 o& g
第五辑  蹉跎岁月8 [2 \! o6 B8 {' Z
2 O2 z* r6 k8 c2 A; \5 g6 ~; O
山雨欲来
& W, J! Z# R. b; \9 t- p$ Z在懵懂和猜想之中逞强
- g1 e: Z( `! ^' }风云突变我不变! e/ Q5 B, Z' @
糊里糊涂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1 I0 x1 F  R! a
莫名其妙的“革命”7 N9 y8 \5 C* p/ D  n
乱 乱 乱' ^. [* {, Z$ ^& X
我在表演
- F5 e- v, Q1 N8 e人人都在表演$ i) v0 z: @# ?2 o0 ?5 h6 E+ [3 Q
山东煤矿学院的两派是这样形成的4 G) W- W- @  G" y6 U1 |2 Q
胜负取决于阴谋诡计加拳头) l( u$ b) n" T: |0 j
“大盖子”终于揭开了# k8 e' J6 h* |0 C; |! S. p
看不出是非也看不到前途* z4 s$ ^+ {- _5 u+ C9 s
“这是最后的斗争”
! c% F2 o1 T% ~2 |7 f1 ]. K紫色的恐怖, j: X4 ~, |  n
惊心动魄的大决战
2 N/ d4 P! T. a) F2 @大字报的副产品
* J: U; c9 Y  n; P: L! O“劳改队”的开张盛典; G5 {  Y* B! f
“劳改队”里的生活, ]* t/ Y6 d, B7 h
“群众专政”
8 H6 ^, _/ l  h4 Z! `6 e游街高潮' ]* {0 @# m8 C8 j
第一次接受“群众监督改造”, f: k; F, l0 X$ b
第二次接受“群众监督改造”2 C: W: D( o8 W0 `' a
又是一场大混战
8 o( J: p) b6 @( d7 l战场风云; n; w( C$ o5 U9 L, k
攻打国棉三厂见闻2 e- {1 P4 P1 \3 P  q/ J+ d
在“和平的日子里”之一
) {5 o- {, W6 S1 Q在“和平的日子里”之二. t0 {5 X( ^9 z, Y  q
夜砸山东大学亲历记
* ^) s+ i) d; T" O7 B2 K3 O; I我所看到的红卫兵
4 b( l7 W" g3 P' q6 L军训团的业绩! D  l/ d% k; D" F
斗私批修
" K' J0 F( ~* h: F5 M0 `" u. {' }献忠心与革命化
1 p3 _; S* j* w2 \  [“棒子队”“血洗矿院”
4 j5 u; R7 t! z/ d) P% m/ b% K“清理阶级队伍”# \+ t- ?" T- s- ^/ a
西老泉的故事
9 d' x, I8 ~- K, Q5 U6 e0 L% `% `来了工宣队
% K4 u5 J% q% m- _! ~“倾巢出动下枣庄”% z4 e0 R( X6 L
在枣庄煤矿的那些日子
$ Z6 Y2 i9 q( N“火线学习班”
# N8 [+ m% p5 r+ g  R4 f整党建党的闹剧
/ @) W- l' l! z4 y0 |# g荒唐的“上纲上线”
% b1 \: V, O" I  m/ L+ O( v工军宣队的趣闻
/ k% C0 L3 h7 R# f0 R4 e狂热的革命精神并没有变成丰富的物质财富
# I9 H# U$ X) I) x' R山东王效禹下台. m3 R  i4 N0 A' {8 V6 a
矿院“造反派”丢权
. s+ R1 D/ }  V* o  M/ B“造反”与“造反派”1 e2 f: z' e3 Z8 H8 N5 B- `' |
“革命”与“反革命”
  Q8 w8 M5 W" y9 u1 r4 `“一打三反”之一
; K) V6 w0 t2 U$ o9 Z$ ~“一打三反”之二# R- F8 \+ {# O$ W4 W! m
面前还有漫漫长路! U! ?" C( N* H3 r  _6 ?

' k0 K" g5 W# V4 r* E6 U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7182c30100m12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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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6: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眼看到的
/ v/ }" z8 C+ R) ~. l   8 p3 q  b% h+ J$ J" S+ W
我这微不足道的生命历程,开始于我国全民抗日战争爆发的那一年,出生在山东省淄川县大荒地的煤矿工人工房内,生日是阴历的 3月23日。我的父亲,当时在鲁大公司北大井当电气修理匠。
: Z4 N# t( \+ [$ ^8 D5 G5 k当地有段民谣,“三月二十三,大炮响连天……”我不知道它指的是哪一件事,不过,我命运多舛,一生下来就不太平。$ j: l0 w# _$ h- {, g6 R: r. |
听母亲说,在我生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都是在“逃难”。东洋鬼子来了,到处烧杀抢掠,中国人大难临头,个个惊恐万状,撇家舍业,拖儿带女,东奔西窜,总想离鬼子远一点。幼小体弱的我,经不起颠沛流离,病得奄奄一息,差一点被扔在路上。
8 j5 J7 }3 r% E& F/ {小百姓逃来逃去还是逃不出日本人的手心,一家人惴惴不安地只好又回到老家——现在的山东省潍坊市坊子镇西边的那个小刘家庄,试着在日本人的治下混日子。
9 @2 ?3 Z% B% [中国人并不都是只会逃。日寇的横行,激起了中国人的反抗。有组织的和自发的抗日活动到处出现,日本兵就不断地下乡“整肃”和“强化治安”。日本鬼子实在凶狠,坊子周围的河下、河南头、石拉子、土楼子、马司、徐家大路等等,几十个村都遭到过他们的涂炭,所到之处无恶不作,死了好多人。日寇侵占坊子时期,对坊子周围农村的“扫荡”,出动兵力500人以上的有100余次,1000人以上的30余次。有4300余中国人被日寇杀害和折磨而死,伤者难以计数。这些,都是我后来听大人们说的,他们嘁嘁喳喳的还总不让我听,说是小孩子听了没有好处。9 |4 M  H/ q/ T4 K- d6 ?! k
那时候,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鬼子就会进村,日本人又似乎是性欲特强的人种,找花姑娘强奸妇女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行为;村里的女人们平时脸上都要抹上锅灰,把那面目弄得和小鬼似的。6 ?0 O$ v1 d& ]9 d5 b
听母亲说,1938年过了阴历年不久,有一天夜里,一个叫什么郎指挥的日本兵突然进了我们村,全村的人摸黑逃跑。七奶奶家我五岁的小姑、两岁的小叔没跑得出去,让日本兵的刺刀狼狗活活吓死。接着他们又夷平了附近的孙家园,火烧了赵家庄……赵家庄一个村就烧毁了880多间房子,死伤了33名村民,一个120多户人家的村庄顿时毁于一旦,把我姥娘家的小毛驴烧成了糊驴肉。0 S* y# k% W6 t5 W
日本兵在坊子周围农村烧杀掳掠的那些事,老人们说起来就咬牙切齿。听老人说,日本兵杀个人就像杀个鸡,还常拿杀人当儿戏。有一个壮年汉子,被日本人用洋刀砍去了半个脑袋,漫坡里跑了三天三夜才死了。中国人天天提心吊胆。
; ]5 _/ m3 U5 a8 P0 \& V. o国虽未亡,故土已沦陷。谁知道,在日寇的铁蹄下,想在乡下当顺民也当不成。1 h, V- C4 V7 L, Y
在农村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之后,学过中医的爷爷带我们进了坊子镇,在二马路西边租了三间草房,开了一个名叫“天保堂”的药铺,祈求上天保佑我们,能在日本人的“巩固占领区”里,过上能活下去的亡国奴日子。7 @3 E$ N5 z3 S- U. X( X5 m
人们总是把最早见到的事物当成是天然的。而我的记忆,是从我们已经当了日本人的亡国奴开始的。/ p) v: W. J8 m8 @2 r; D* O$ n& l
在我幼年的脑海里,似乎日本人早就在坊子镇了,他们也是人,可是和中国人大概不是一类。他们是一种特殊的人,个子矮小,叽哩咕噜地说洋话,还凶狠毒辣得没有一点人性,就像大人吓唬小孩子的“麻虎”一样。我那时以为,日本人就是坊子的主宰,中国人是在他们手下的下等小民,似乎天经地义从来就是这样,今后也还会是这样。3 ]' s( s" n* O- u: X, V: h1 {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可能随便哪里都能找到几千年前先民的足迹,就是这个小小的坊子区,史籍上还记载,远在5000年前的原始氏族社会,我们的祖先就在这一带繁衍生息,夏朝所建的斟鄩国,那国都就在区内清池镇治浑街村附近,西汉时也有古郡城设在泉河头村附近。
. L& m- G% ~! r) F* D5 Y几千年前的事早已了无踪影,从近代史上看,坊子这个地名可是与德国人有关。在19世纪中叶以前,这一带原本只有前后张路院、南北宁家沟这些小村庄。“坊子”,是1899年德国人修胶济铁路的时候出现的一个车站名。1 p7 A2 O8 J' l
在德国人强逼清政府签订的《胶澳租借条约》上,他们除了有胶济铁路的修筑权之外,还规定了沿线15公里以内的矿藏开采权。为了得到这附近的煤,他们的铁路在这里,被随心所欲地向南拐了一个大弯,让它穿越了地下有煤层的这块地方。听说,这里开始建的煤矿附近有家小店铺,名为“坊子”,那煤矿就以“坊子炭矿”冠名。1902年的5月,胶济铁路修到了这里,那车站的名子也叫了“坊子”。一个小店铺的名子居然有了这么大的神通,可是“坊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至今也不明白。
' S$ I1 u7 G; i" y+ \听老人说,德国人修胶济铁路花了很多钱,一步一个金元宝。为了掠夺资源,同时给火车头加煤、加水、检修车辆,坊子车站建的规模很大,附近还建了兵营和医院等设施。2 u' c' h' o7 n3 N6 B6 O+ W5 F
德国人1901年就开始在坊子开建了第一口洋炭井,并成立了“德华矿务公司坊子炭矿”。他们霸占坊子煤矿17年,掠夺煤炭299万吨,为此曾经到处炫耀。
( e1 {! e, |+ G% p! J8 f1914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人无暇东顾,当年9月25日逃离坊子;可是三天之后,日本的“铁道联队”500多人就侵占了坊子,煤矿也被日军占领。中国人也想争回,可是几经周折,终究没有脱出日本人之手。2 b5 X/ H' r8 F# {1 f/ H: z
坊子通了铁路,又有了现代化的煤矿,也就渐渐发展起来,成了一个小市镇。坊子的发展是很快的,听老人说,老百姓头一次听到煤矿上鸣汽笛,还以为是屎蚵螂飞到屋里来了,到处寻找;坊子街上有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村里的人都不信,纷纷到镇上来看究竟。
1 z; A! v0 {' h1 A: I到我记事的时候,坊子已经成了有五条土马路的热闹小镇子,不过房子还是土坯草屋为多,也有两座两层小楼。不但书上所说的古代文明的遗迹我一点也没有见过,就连清代的民居也没有一间。我只见过,西边紧挨坊子镇的西岭村的西南角上,有座不大的“全神庙”,听说它比村子还老,不知是何年所建,不过早已破旧不堪。这大概是坊子惟一的古建筑物。相比之下,坊子镇的西边可就大不相同了,先是德国人、后是日本人建的洋房蔚为大观。
9 M/ z* R8 s) g$ B/ C6 m9 z# [坊子是胶济铁路中间的一个大站,火车头不但要在这里加煤、加水,车站上还有能让火车头调头的转盘和修理火车的机务段。日本人为了保住这个关系胶济铁路畅通的要地,在坊子设了北大营、西大营,听说常驻的兵有2000多人,多的时候还到过3000。除了军人还来了很多别的日本人,建了许多的洋房住宅,最大的一片是在镇西南边的冢子坡。他们还在坊子建了陆军医院、日本国民学校、领事馆的“出张所”,当然也少不了日本庙和“表忠碑”。在这一大群洋建筑的西边,还有一座据说是法国人建于1910年,直属烟台教区管辖的,规模相当大的天主教堂。
; e1 ?( g3 A& w. T: N洋人所占的范围,似乎不比中国人的镇子小,而且都是德式、日式的花园洋房,天主教堂还有哥特式的尖顶。从我记事,日本人集中居住和活动的区域,都用密实的铁丝网围着,是不准中国人进去的。后来有一些银行、“洋行”、电灯房什么的,一直建到了东边中国人的居住区域。) W. ^0 y7 K; e0 L2 \5 ?" ~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眼所看到的,就是一个在日寇铁蹄下畸形发展的坊子,一帮趾高气扬的日本人,和一群无可奈何的中国百姓。
0 }; B0 d+ y; B/ s3 I当世界进入了21世纪。斗转星移,日本人被赶走了,国民党被打败了,坊子成了高速发展的潍坊市的一个区。可是随着铁路的改线、坊子新开发区的建设,它的老城区被冷落了,人口越来越少。300多处德式、日式的洋房的老主人走了之后,先前被中国人利用了几十年,随着利用价值的降低,有的被拆除,有的被遗弃。现存的160多处德、日建筑,如今一座座被荒草包围着,在无情的风雨经年吹打下,渐渐地老旧、破损,不少的已经成了墙倒屋塌的废墟。在一般中国人的眼里,它们已经是一堆堆等待清理的垃圾。
( c- Y1 h5 H" g5 \4 h0 y! I近年来到处发展旅游业,有人又发现了它的观赏价值。有的专家说它,“每一座建筑都是宝贝,它们具备作为世界遗产的三个特征,原真性、整体性和唯一性。”还“值得申报世界遗产”。依我看,这散落在日益衰退的坊子老城区,8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的这些德、日老房子,原本不是精雕细琢的建筑精品,只是一些实用型土木结构的房屋,只不过有着异域的风格而已。这样的建筑,在他们本国随处可见,在中国也并非绝无仅有,有谁会从外地跑到这个本地人都在纷纷外迁的、被冷落了的小镇子来看这点东西?可能因为我是外行,不懂个中奥妙,姑妄言之。
% U: w" Y/ T( {+ f" [$ z
' a3 ?/ ]4 W7 l3 w, j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7182c30100m1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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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6:56:34 | 显示全部楼层
“亡国奴”
, c' V+ d& w/ Y$ h2 b- S 2 C. |! s  V2 X! W4 }" I' P2 x
尽管日本人野心勃勃手段毒辣,可是在坊子,他们始终只控制着火车站跟前的一片地方,至于镇外稍远一点的广大农村,他们是力不从心的。据说,从1938年开始,八路军的游击队和各种地方武装活动就一直没停止过。日本人为了牢固占据坊子镇,不但住了很多日本兵,还组织了大量的伪军。他们在附近的村庄、车站建了10几个据点,在镇周围挖了很深的壕沟,修了炮楼子,架起枪炮,晚上用探照灯四下乱照,有一点动静就开枪放炮。另外还架设了电网,常听说有野狗被电死,有一次还电死了一个在旁边撒尿的人。坊子街里实行了“保甲制”,一条街算一保,十几户人家是一甲,实行严密控制。到了夜里还戒严,中国人不准上街,否则打死勿论。出入坊子,必须经过有日本兵和伪军站着岗的东、西、南三个卡子,还要持有“良民证”,看你不顺眼就搜身,最可怕的是设在一马路西头的“宪兵队”。2 \) a1 o5 q: |3 \2 h4 C) i
一提起“宪兵队”,坊子的中国人就头皮发麻。那是个现成的阎王殿、活地狱,是专门对付不听话的中国人的。听说“宪兵队”里有水牢,有蘸着水的牛皮鞭子、烧红了的烙铁、老虎凳……什么刑罚都有,最轻的是压杠子、灌辣椒水。还有冷冻、火烤、狼狗咬、零刀割,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有的还没死就被拉出去活埋。里边的鬼子,个个是恶魔;汉奸、特务、翻译官也没有一个好东西。住在附近的市民,从早到晚天天听到鬼子、汉奸的吆喝,狼狗的嚎叫,和被折磨的中国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 Z4 _1 R/ E+ v7 V' q同住在一个地方,日本人的个子虽然不高却是高等民族,他们干的都是铁路、银行、煤矿里的高级职员、大夫。坊子镇里还有80多家“日侨”经商,最大的是一马路中间的“中昌洋行”。那时白糖、肥皂、火柴一类的东西都是日本人垄断经营的。三马路的东头还有日本人的大买卖“日本华北烟草株式会社”,是收购烟叶的。 那时我就知道,日本人还在坊子开窑子、卖大烟。在中国人眼里,他们的衣食住行是天堂里的生活,耀武扬威的劲头俨然就是这里的主子。
# w; s& x1 |+ y日本兵经常“打野外”(就是军事演习)。当官的挎着大洋刀,骑着高头大马。当兵的枪上插着明晃晃的刺刀,洋马拖着铁轱轳大炮。他们排着队,从墙上写满“完成大东亚圣战”、“中日满提携”等大字标语,和不时见到画着八字胡洋人的仁丹广告的马路上穿过,都是大声地唱着歌:“方道、方道、阿里古几脑……”并用翻毛黄皮鞋使劲地跺着地。这时,中国人都赶紧躲进屋里,恐惧地从门缝和窗户向外窥视。, U/ c8 R. E. G: h4 m
从坊子镇到西边的一些村庄去,必须穿过那一大片日本人生活的专属区。在交界处,日本人用木头和铁丝网做成栅栏挡在路上,通常只留着很窄的通道,旁边还有日本兵站着岗。中国人要通过,必给日本兵鞠躬,搜身也是平常事。我的老家小刘家庄也在坊子西边,有时跟着大人回去一次,我老远就吓得不敢抬头。到了跟前,一看见日本人那枪上刺刀的寒光和洋狗伸出的红舌头就胆战心寒,要我鞠躬我就鞠躬。看来我从小就没有一点英雄气慨,哪像人家小兵张嘎,可爷爷有时还称赞我不惹事。我心想,日本的孩子我们都不敢招,别说日本兵了。# z- @; |" C8 c
坊子的三马路小学和日本国民学校都在一条路上,相距不过 二百米,每到放学的时候,穿戴整齐的日本孩子,神气十足地在马路中间又喊又叫、又打又闹。碰见中国小孩说不定还会打你一个耳光。我们中国的小学生,像一群小叫花子,猥琐地从路边赶快往家溜。可中国孩子也不总是老老实实的,有时一群中国孩子老远见到日本人,会拍着屁股齐声高喊:“日本鬼,喝凉水,打了罐子折了本,坐火车,压断腿,坐轮船,沉了底……”喊完之后都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尖声怪叫,好像打了一个大胜仗。这大概就是国人固有的阿Q精神胜利法吧?时间久了,中国孩子也都学会了几句日本话,什么“米西米西是吃饭、八格牙路是混蛋、苟干苟干是换换、大巴狗是香烟……”正天喳呼着玩,把它当成很滑稽的事。& F& Q0 g0 q* i6 d* ]
不过,我也吃过一块日本人给我的糖。记得是在我6岁的那一年,日本人在他们的国民小学开运动会,让我们中国小孩去看。运动会中间,硬拉我们几个又瘦又小的中国孩子和膀大腰园的日本孩子赛跑,还要钻席筒、钻铺在地上的大帆布什么的。可是我脚上穿的那双我娘做的鞋大了一些,不跟脚,没跑多远就摔倒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完成了一件大事,证明中国的孩子不如日本的孩子,日本人奖给了我一块糖。回想我这一生,给日本人当了八年的亡国奴,就吃过这么一块日本糖,还吃得这么不光彩;不过,印象中觉得那糖还是很甜的。* y2 B. N) x3 B8 ^' C5 P
有一次,我想吃日本人的糖,却差一点挨了打。
, x1 F3 v# @& [+ d3 i一个大孩子告诉我们几个小孩子说,见了日本女人说“塞古、塞古”她就会给你糖吃。我们信以为真。有一次,我和另一个孩子,在日本人居住区的铁丝网外边玩。铁丝网里边,正有一个日本娘们在水塘边洗衣服。我们对着她喊开了“塞古、塞古”。只见那女人嘴里嘟念着什么,端起盆子就走了。我们以为是去给我们拿糖去了。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日本男人,拿了一根棍子从屋里跑了出来。我们看事不好,拿腿就跑,因为隔着铁丝网,那日本男人没追上我们。我们问别的大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他惊骇地对我们说,日本人会打死你们,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后来听大人说,“塞古”是性交的意思。是不是这意思?我现在也不清楚。1 M. y! [; w& k
我们常看到,铁路上的列车整天拉着煤炭、粮食、木材、布匹等等,白天黑夜地往东跑,听爷爷说那都是到青岛装船往日本国运。后来我知道,日本霸占坊子煤矿31年,抢走了煤炭422万吨。我一个在铁路上干检修工的叔叔说,他还多次看到,一列一列的闷罐车里装着破衣烂衫的中国青壮年,人用绳绑着,车门都用铁丝拧着,那是日本人抓的劳工。每到运劳工时,日本兵都在铁路边站着岗。
% y/ F: s" b8 g' |0 B( U0 V坊子虽然没有铁道游击队,可是中国人偷火车上的东西是经常事,吃的用的都偷;有时在站内偷,有时在火车开出站后从车上往下掀。听说,铁路工人中还有什么人领着工人干。有些中国的穷孩子也到车站上去偷东西。他们把一段粗铁条放到铁轨上,让火车压过去,就成了一把小刀。溜到停着车皮的地方,看着是麻袋就捅上一刀子,别管淌出来的是什么,接满一小口袋就跑,多数是粮食,运气好还能碰到花生米。. Y8 w# |$ t1 `, |, E0 ?1 k4 w- w
日本人不准粮食流通,经常在火车上查贩小米的。他们还规定,中国人不准吃大米,发现了就当“经济犯”抓进宪兵队。日本人还不断地通过镇公所的汉奸挨家挨户要老百姓“捐废铜”。每到这时爷爷就会忧伤地自言自语:“收中国人的铜,造了炮子还打中国人。”我很纳闷,我一直以为,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的游击队在和日本人斗,这世界上还有敢和日本人打仗的中国军队吗?他们还很多吗?当我大了一些的时候,有一次爷爷对我说,中国人的军队是穿灰军装的,脊梁上还背着大刀。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盼,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些穿灰军装的中国人呢?
3 r& `2 A+ n. v8 }1 q60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老者。可是,一想起当亡国奴的那段日子还像是在昨天,我的头脑里立即显现出的是日本人的刺刀、狼狗和膏药旗,这一辈子我是再也忘不了啦。有些日本人,至今还不承认在中国做过的孽,可那有什么用。  E' ]1 p/ V+ _- i-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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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6:5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爷爷的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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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叫刘圣功,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正是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年初秋。我对他能有记忆的时间不过四年,可在我的童年中,那是温馨、快乐、惬意,最使我难以忘怀的一段美好时光。
. L. z0 p1 G; g; m! o* c印象中我的爷爷,是一个有着圆圆大脸的高个子,光头,留着两撇小胡子。按我们那里当时的风俗,娶了儿媳妇当了公公的男人,都得留起胡子以示庄重,那时他才50多岁。
& i" d) C. x7 n5 ^9 _; a听说,他早年曾在外地教过书,家里也一直保存着他教书时用过的一些东西。我记事时,他已经在家乡潍县的坊子镇当中医大夫。因为是“知识分子”,平时总穿着长衫,出门时外边还套一件马褂,胸前别一枚圆形的徽章,听说那是医生的身份证明;天冷时头上戴一顶黑色的瓜皮小帽。! @4 K2 K( S, J0 D  q
外边的人都说 刘老先生很和气,在家里他可是很威严的,一家人都怕他。为什么怕他我说不清楚,反正我没见他打过人、骂过人,说话也很少起高腔,只是变起脸来很吓人。他最生我气的时候,说我是个“土蛋”。! c7 N, H( Y9 I  c' {3 ?
他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听说还传过教,一家人也都跟着受了洗礼。受洗礼时,神父都给每人起一个“圣名”,我知道父亲叫约翰,姑姑叫玛尔大,我叫央波罗雪。父亲、姑姑的圣名在家里爷爷、奶奶都当了称呼,我的圣名太别嘴,没叫起来,大家还是都叫我的小名永生。爷爷、奶奶和我娘的圣名没人叫,我也就不知道了。
* J7 m! a: o% P4 _; Q他相信天主是万能的,也是仁慈的。天旱了、涝了他都要和全家人一起在家念经。/ d' p! g6 \7 r: o/ H6 b
在家里爷爷是“教主”,他一再教导我们,信天主教,首先要遵守“天主十诫”和“圣教四规”。他说那“天主十诫”是天主亲自交给圣人摩西的,是必须遵守的。内容是“钦崇一天主万有之上;毋呼天主圣名以发虚誓;守瞻礼之日;孝敬父母;毋杀人;毋行邪淫;毋偷盗;毋妄证;毋愿他人妻;毋贪他人财物。右十戒总归二者:爱天主万有之上,及爱人如己。”这一些,爷爷对自己是严格要求的,可我觉得大都与己无关,有关的也都容易做到。那“圣教四规”就不同了,首先是每个礼拜天早上,全家人要到镇子最西边的教堂去做“弥撒”,还不能吃早饭。这时奶奶和我娘还用黑布蒙了头,两手在胸前合了十,两眼只望着脚下的路,虔诚地向教堂走去。下午还要去“降福”,这都要在教堂里的矮长凳上跪很常时间,我有点受不了。可这是不能埋怨的,不但嘴上不能说,心里想天主也会知道,得罪了天主是了不得的。0 Z! t" `1 {# _. e, a7 M6 v
爷爷又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按他的主意办。我的父母、姑姑不要说,就是我的祖母也极少敢有不同意见,好像别的人都是他的附属物。他在家里也享受特殊待遇,比如吃饭,他是坐着椅子,在他开药方的桌子上吃;别人是坐小板凳、马扎子围着小饭桌吃;母亲则常常吃在锅台边。
; W% q) m" C/ u2 j6 f, m那时的坊子,一年四季能吃上全粮食的人家不多。祖父在时,他当大夫自己还开着一间小药铺,父亲在电灯房上班,应该说是“小康之家”。可是一家人还没有个窝,在二马路住的房子是赁来的。为了买房子一家人省吃俭用,就连对门瓷器店要扔掉的、裂了纹的茶碗子,爷爷都要了来自己用,还说有点纹不仿事,这可是江西瓷。爷爷喝茶是专到店里去买茶叶末,他说末便宜,可茶不一定孬。热天吃的杏子、桃子,那核他都要攒起来;过年时醃一小盆胡萝卜丝咸菜,放上它再加点青豆子,红的、白的、绿的十分好看。吃的时候再放点醋,是他的好下酒菜;我尝过那杏仁,有点苦,不太好吃。
2 O7 R1 C4 T1 y; E- e虽说我家还是以高梁、小米为主食,可也常蒸煮一些瓜菜当饭吃。到了冬天,还和坊子大多数人家一样,为了省粮食,一天只吃两顿饭。爷爷是以吃白面为主的,不是馍馍、火烧,就是面条什么的。晚饭前还要喝一两盅烧酒。通常的菜是青菜、豆腐,有时在炉子上烤几个小鱼或煮个咸鸡蛋,很少吃肉。这些都是由母亲做好了,用一个小木盘子端到他跟前。我是他的长孙,他在世时我还没有弟弟,自然是非常疼爱我的;可是按他的道理,我还是属于在小饭桌上吃饭的。不过他说我正在长身量,不让多给我瓜菜吃。
$ p4 l  P$ S% g9 \; Q我们吃饭的小桌上,时常只有自家淹的咸菜、自家做的大酱和葱,这时我面前会有一个放匙子用的小碟,爷爷给我一点虾皮,可是他规定,咬一口干粮只能吃一两个虾皮,还是以吃咸菜为主。有时他还把自己的饭菜分一些给我吃,他不够吃了就要一些大家吃的煎饼、窝头什么的。每到这时母亲的表情是十分复杂的,心里无疑是感激,可嘴里还说着不用给我,爷爷的身子要紧的话。偶尔吃一次咸白鳞鱼,爷爷都要我娘把那鱼鳞刮下来,就着那煎鱼的锅把它焙干,让我卷煎饼吃,说是吃了骨头长得结实。我知道,用煎饼擦那煎鱼的锅,那是我娘难得的美味。- E. X# w' x; w7 M8 ~7 m
东邻杀猪的李家和我祖父很好,有时奶奶要我提个小桶,到他家去提点煮肉的老汤来,那天的菜就特别好吃。李家很乐意给,可大人都不好意思出面,我去的次数也不多。祖父常说,有什么吃什么,要知足;不让总去要人家的东西,虽然那老汤是不卖钱的。
$ W5 {9 D3 Y9 u% {' ]4 E: C5 w说起吃饭,他有很多规矩:头一条是饭前要“划十字”或念经,饭是天主给的,要感谢;吃饭不能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更不能哭,要不那饭会走错了道;孩子不能躺着吃饭,说那会长个大头;睡觉前不能吃东西,那会结住食;吃干粮前要先喝粥,说是“吃饭先喝汤,不用先生开药方”;还有早上要早,中午要饱,晚上要少等等等等。桌上不能掉饭渣、碗里不能留米粒是顶要紧的,说糟蹋粮食伤天理。那伤天理是最大的罪过,天会报应,甚至于会遭雷劈,这可太可怕了。不过,好像这时的天老爷爷,不是教堂里那个像洋人的天主。
% O# u* `% m+ S, o* W1 q+ P还有一件伤天理的大罪过是不孝顺,那也是会遭雷劈的。5 T: f+ `- D4 U5 m
家里的墙上,在圣母玛丽亚抱着耶稣的那张大圣像的对面,高高地挂着一张“二十四孝图”。别的画每到过年的时候都换新的,惟有这两张我没记得它换过。那里边的故事有什么“孝感动天”、“子路负米”、“刻木事亲”……我都能说得出,因为爷爷时常讲给我听。虽然对于“王祥卧冰”、“郭巨埋儿”等事我理解不了,可是“黄香扇枕”、“陆绩怀桔”之类的事我是能做到的,我也想当孝子。我最高兴的事是爷爷让我给他挠痒,我的小手按着他的号令,在他那宽大的脊背上抓来抓去,听着他的夸奖,常常是得意忘形。
* ]% j$ C2 |9 w8 S: i; A可能是四五岁的时候,夏天的一个傍晚,我爬上了爷爷睡觉的土炕,用蒲扇赶出了里边的蚊子,给爷爷放下了蚊帐。这件事一下成了家里空前的奇闻,不亚于出了雷锋,人人都夸我是好孩子。爷爷更高兴得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摸着我的头顶,连说“我这孙子真孝顺”,“孺子可教”……接着就让我娘晚饭给我煮一个咸鸡蛋。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可是还没忘了悄悄告诉我娘,爷爷的咸鸡蛋,是放在药厨子底下那个鱼鳞坛子里,我侦察过。我娘更是高兴得合不上嘴,笑着说:“我还能不知道吗!”# K3 ]- `) }7 W' s0 e! h/ L
    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很少有给爷爷放蚊帐的机会了,那是姑姑的任务。我每次想起时她都早做完了,还说我个子矮、力气小、蚊子赶不净,我感到很委屈。可是我接着就高兴起来了,爷爷也给了我任务,让我给他提尿壶。他说我长大了,应该干点事了,以后还要自己挣饭吃。他要我每天晚上把尿壶提到他的床前,早上再提出去倒掉,一天可以挣一个铜钱。他替我积攒着,过年时给我做新衣服。以后又给过我扫地、擦桌子的任务,那是为了攒钱让我上学。
+ e2 l3 {' Y1 ?2 b% f& i: }; e我在没正式上学之前,爷爷已经在家教我认尺、认表、认秤,可就是不教我认钱;还教我《三字经》、《百家姓》。他并没有给我规定识字的任务,而是有空就给我讲里边的故事。什么“孟母择邻”、“孔融让梨”……我都明白。小时记忆好,字虽然不认识多少,可那“人之初,性本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却能背过不少。, F/ ~) ^" @5 P/ K6 i9 m" b$ Y6 |
我家对门是一家修钟表的,修表的叔叔爱逗小孩,我也常去玩。他说我背的不对,应该是“人之初,性本善,黑狗咬着黄狗蛋,黄狗说你松了吧,黑狗说多会咬掉多会算。”我回家说给爷爷听,爷爷生气了,要找戒尺打我的屁股,奶奶说着情才算了。从那以后不准我到钟表铺去玩,我因为告发了叔叔的事,也不敢再去了。
  i9 {, Z2 f6 {% p' {7 Z爷爷总说他有个打屁股的戒尺,说打人很痛,我一想到它就害怕,可他从没有拿出来过,爷爷去世后我也没有找到。我常听他对人说,一等孩子用眼教,二等孩子用嘴教,三等孩子用棍教。我是属于几等孩子呢?没有人给我评定过,我可不记得爷爷打过我。
. W6 `! K+ a) ^4 F    那时的日子过得多好啊!我娘会做老虎头帽子,戴在头上可好看了;她还会用高梁杆插眼镜。姑姑有空就用包药的纸给我叠小船、小燕子什么的。我还用过年的压岁钱买过一杆红樱枪、一个泥老虎。我都按爷爷的要求,精心地保存着。我很羡慕别的孩子养的小鸟,放出去一唤就回来,可爷爷是不允许的,他说,小鸟和人一样,都是天主造的。姑姑还教我唱歌,“我家有个胖娃娃……”我认为那是说我小时候的事。还教我唱“小白菜,地里黄,三岁那年没了娘……”我一唱就想哭,我想,那可不是我,不知是哪里的一个苦命孩子。她教我唱的“蚊子歌”我至今还会唱:“哼哼哼哼哼哼,我是一个毒微虫,小时本来叫孑孓,长大飞行在空中……”+ l) L7 v% G+ `5 {% d$ l
满六岁时爷爷就送我上学堂,去念“天亮了,弟弟妹妹快起来……”。那时对入学的孩子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按老师说的数,从地上拾起几块粉笔头来就行。上学时爷爷给我立下的规矩是: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不打架、不骂人;放学回家,要给在家的每一个大人鞠完躬后才能放下书包;出去玩要告诉大人,晚上只要电灯一亮就要跑回家。更重要的是,见了日本孩子一定要远远躲着,他说这一条的时候特别严肃,平常,他很少在我面前说日本人的事。
7 M$ b. u% Q+ w对于他的要求,我是日复一日严格遵守,一丝不苟的。有一天傍晚放学后,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日本小孩子追我,看样子是想和我玩。可是我害怕,拼命跑,那追我的日本小孩子自己碰到树上鼻子出了血。我怕日本人找到我家去,吓得躲在四马路一间破屋的旯旮里,天黑了也不敢回去。家里人找了我好久才把我领回家。从那,我见了日本人,别管大人小孩,更是老早就躲得远远的。( X% j: m% ~5 C3 a' b
进了学校的大门之后,我似乎不明白上学是一回什么事。老师在讲台上好像讲的是外国话,我一点也听不进去。只想快点下课,好和小朋友们去玩。头几个月的考试我都是考的“不列等”。当一家人都说我笨的时候,只有爷爷并不在意,只要求我以后要用心学。那时上学,要到三年级以后才用本子、铅笔,一二年级,写字、算算术都是用石板、石笔,功课都在课堂上学,没有家庭作业。由于可以和很多小朋友在一起,而且我渐渐感到老师说的很有趣味,我很快就喜欢上学了,只可惜我的福分有限,我8岁的那年,正是日本鬼子投降的时节,爷爷去世了,只有58岁。, b7 J' p: Z4 T  o- f
我爷爷得的是一种很厉害的痢疾,中草药治不了,只有打盘尼西林才管用。听说那时这种药比金子还贵,还要到潍县城里去请洋医生。我见过那位请来的西医罗大夫一面,西装革履很神气。更神气的是,他每次来都要我家拿钱到“太阳膏”店过足了大烟瘾,才给爷爷打针。日本人占着坊子的时候,鸦片是公开买卖的,记得镇上有三、四家“膏店”,中国人吸鸦片是不犯法的。罗大夫吃饭还要从馆子里叫好菜,治一次要花好多钱。
5 o; W. t* S9 d那时我家,刚从二马路搬到三马路自己买下的三间草房里。人多住不开,就在院子里临时盖了个小偏厦。爷爷正在省钱买砖,买木料准备再盖三间南屋,好给一家人安个窝。他是大夫,自知这病治不起,就无论如何不同意再打针了。给奶奶交代了一切,主要是那屋一定要盖起来,挨了几天就无可奈何地走了。正是日本投降的那一天,可他没看见,投降以后的日本人是个啥样子。; j7 o& Y; d  y, K, P
他走了,带去了一家人的希望和我的幸福童年。没多久,他开的药铺关门了;他存的书成了一家人的擦腚纸;一些他所心爱的玩艺儿也不知去向了;他的家教更没在他的儿子身上传承下来;只有奶奶遇事还常说:“要是你爷爷活着的话……”
+ T/ ?8 @# v! b接下来的又是连年战乱,家庭也出现了大变故,很快就陷入了困境。爷爷生前对我说过的,要自己挣饭吃的日子,过早地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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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6:5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笼中的小鸟也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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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 K8 ]* v" c( z树林中的小鸟刚被捉进笼子时,当然是很不情愿的,扑扑楞楞地拼命闹一阵子是必然的。及等在笼子里关久了,看看那笼子,自己已经无可奈何,也就只能认命了。先是开始吃食、饮水,后是在那个小空间里跳跳飞飞,最后也还会叫一叫,尽管只是令人悲伤的哀鸣。在给日本人当亡国奴的那几年,我所看到的小人物大凡如此。有什么办法呢?日本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总得活下去。我当时年幼无知,可是活得还很有趣,特别是夏天。
& D$ s; b( l4 u# [  m如今在城市里住常了,生活好了,人也娇气了,每年到了伏天就懒得动。想想火辣辣的太阳,把柏油马路都烤软了;林荫道下也是热浪滚滚,路人个个汗流浃背行色匆匆的情形,就只愿意呆在家里。偶尔出一次门,一进家赶紧开空调、喝冷饮、冲澡、换衣服。天天翻日历,算算什么时候才出伏。晚上忘不了看气象预报,“嗨,明天还是 35℃,今年夏天可太热了!”。那个烦躁劲就不用说了,恨不得明天就冬至。  |. V% A1 H; V2 ?% h
想想小的时候,我可是很喜欢夏天的。爷爷在的候时,夏天常让我到老家小刘家庄去,在我七奶奶家住一段。她从年轻时就守寡,一个小儿子和女儿又让日本人的狼狗、剌刀吓死了,只有一个大儿子在外地学徒,爷爷让我去和她做伴。我一直盼着夏天的到来,到了村里我可以和小伙伴们上树粘知了、下湾打澎澎、爬墙偷毛桃、上树掏鸟蛋、到坡里捕蚂蚱,野地里好吃的东西又那么多。我是从过了年就开始盼的,觉得要盼好长时间夏天才来到。* w. Z7 L8 M) y9 g; b
我的老家小刘家庄,在坊子镇西北角三四里地,它的西、北两面都是深沟,东边是一条小河,南边不远就是铁路。在不过半里地见方的一块平地上,住着二三十户人家,人不杰、地不灵,除了种地的就是干工的,从没出过大人物。可那是一直在坊子家里憋着的我,十分向往的乐园。
$ C0 v% ?7 M; W+ Q那时的夏天也很热,家里的狗伸着长舌头趴在那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在院里找食的麻雀也直呼扇它那小翅膀。可老百姓是不埋怨天热的,每当我说天太热的时候,教过书的爷爷总是重复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话:“无寒暑五谷不生”。奶奶的话说得明白:“天越热庄稼越肯长,没有毒日头那秫秫能晒红米吗?”似乎都在为老天争理。# x8 n$ C6 h. q2 e2 J! q8 `
也难怪,那时日本人只知道向老百姓要粮食,可老百姓大都是糠菜半年粮,吃了上顿找下顿。夏天的饭里不光是野菜多,秫秫都是不等收割就挑着熟点的弄回家来搓搓吃,没有毒太阳怎么成,天再热老百姓也是喜欢夏天,期望夏天多给他们留些吃的。冬天可是太难过了,那时,我没见村里谁家生炉子,做饭时烧热了的炕头,就是老人孩子的避寒窝。要是再没有饭吃,那日子就更难熬了。: X! N5 t: G3 |/ p" K: ~  Z
天热庄稼长,草长得更疯,那地是要不断理整的。听叔叔们说,锄高梁是最苦的活,酷暑天的高梁地里,是名符其实的蒸笼。穿褂子热得受不了,打赤膊会被高梁叶子划得混身是血道子。锄一阵子,赶到地头的树下扇着苇笠歇一会,那个快活是无法形容的。都说女人最凉快的地方是饭屋门口,男人最凉快的地方是高梁地头。干完活回家,衣裳全像淋了水。在家里的女人都给上坡的男人冷上炒米汤,不过,还是刚从井里拨上来的凉水过瘾。那井水冰凉甘冽,喝一口从头凉到脚心,真痛快,比今天的冰激凌好多了。1 v- N. S0 N* y; p' q1 g
老百姓,平日里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不过天很热的时候也歇晌。这时男人们拖个破席头到大树下、门过道睡上一觉。女人们抓紧时间凑到屋当门,坐在蒲团上,扇着麦秸杆编的扇子,张家长李家短地啦得有劲。能歇歇、凉快凉快就很满意了。. U0 m7 A$ t/ ?3 W6 ~, v) r/ @
要说纳凉,最惬意的还是晚上。家家干完了活,吃完了饭,人们就慢慢地聚到村南的大场院里来了,这里地势高,有点风。村里的人都来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清凉。早有人用井水泼过地,土香味是那样诱人。还有好心的老人,在上风头点上艾蒿薰赶蚊子。
& ]8 A; j- h5 \3 N+ O3 H“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一点不错的,老头们提着马扎子坐在一起;老奶奶的蒲团挨成一堆;男爷们的破席子也占据一片;大姑娘、小媳妇是不到场的。小孩子没有自己的领地,就满场院乱跑。一会儿钻到老爷爷们的堆里,听他们谈古论今,可那里的规矩大,气氛让人拘谨,他们说的话又听不大懂,还不准小孩子插嘴。老奶奶们那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张家的媳妇、李家的闰女说得那么有劲,我们不爱听。最多的时间是在叔叔伯伯们的草席上,听他们说故事。仰在那里,看到整个天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帐篷,帐篷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眨着眼的星星;帐篷下边,四下里都睡了,似乎只有小刘家庄这个场院是醒着的。在我的印像中,那时天上的星星比现在多而且大,隔着我们也特别近,那偶尔拖着尾巴划下来的“贼星”,似乎就落在村庄外边的地里,白天能去找到它多好。还听他们说,“夏夜星密明日热”、“月亮带风圈,一连刮三天”……有时他们故意说鬼,有吊死鬼引着人上吊、淹死鬼拖着人下水、还有青面獠牙的恶鬼找人索命,夜间就从坟地里出来……吓得小孩子不敢到黑处去。- c9 _+ |9 ]* T9 z. J' n6 m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日本鬼子只是呆在坊子镇的围墙里边,下乡扫荡的事很少了。乡下这种宁静的纳凉,有时要到半夜,凉快透了才回家,我常常是从睡梦里被叫醒。不过,也有的人家从不到场,村长家的人就不来。听人说,他家天天中午吃凉面,晚上要切西瓜,那西瓜还是白天老早放到井里拔着的。他家的院子大,老村长躺在躺椅上还要孙子扇扇子。我从没到他家去过,大概是很阔气的。他的孙子也不和我们玩。; h0 N, s9 i- E& v: E
最让我们高兴的是,晚上纳凉时来了说书的。不知是哪个村的一个瞎汉,白天敲着一只铜镲,点着一根竹杆,走村串巷给人算命。我曾很纳闷,他看不见,怎么街街巷巷走不错呢?后来听大人说,瞎子的耳朵特别好用,听铜镲的回声就能找到路口。夏天的晚上他就到人们乘凉的地方说书、唱小戏,有时也转到我们村上。这时纳凉的各个“组织”就会停止一切活动,小孩子们也一下安稳了,都围着那瞎汉坐下,静心地听。他说的是什么《彭公案》、《施公案》、《七侠五义》;唱的有《小放牛》、《锯大缸》、《王三姐思夫》……, P! l. {- [4 i& z/ ?/ X& D
想起来这才是我文学艺术的启蒙课,至今我还能唱好多段。那瞎汉说得故事曲折动人,把人都迷住了;唱得声音,更是圆润浑厚那样好听,哪像今天粗喉咙破嗓子的明星。尤其是那把弦子,弹出的调子是那么入耳。在我记忆中,至今还没有哪个大腕能和他相比。听他说唱古时候的事,大家就把日本人催粮、穷日子难过等烦恼事一时都忘了。每晚他都能收一小布袋子粮食和干粮。这时小孩子是最积极的,都争着往家跑。七奶奶总是急忙跟着我,怕我连煎饼垫子都端出来。4 g! k; l: V# O
那时的人们,只盼着日本鬼子快一点走,从没有想到会过上今天的生活,如今,谁家的日子都比当时村长家好多了。可是今天,我再也找不到当日在那场院里纳凉时的神秘、亲近和不知忧虑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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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7: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也是亡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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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战时期,坊子曾是日本人的“巩固占领区”,听说日本人占了坊子两三年后,为了“中日亲善”他们也维护着镇子里的秩序,日本兵不能随便出营房,有事到街上一般也不敢乱来,还有宪兵队在街上巡逻。只要没有中国人出来反抗,平常街上还是平静的。% A4 x! Z1 o! N7 E
在我家门东边的十字路口,有个于老头摆的小摊,卖些香烟、糖块、瓜子、花生米什么的,夏天也卖点时鲜水果,我常在那里玩。; t( o! |# x: a
在日本投降的前一年,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年纪很小的鬼子兵,在小摊周围来回转。后来怯生生地凑到摊子跟前,一边紧张地朝两边张望,一边从口袋里费力地摸出了一个不过相当于今天伍分钱的硬币,急忙递给于老头,又用哀求的神情用手指指那个盛花生米的玻璃坛子。于老头把那个硬币在手里掂了掂,不耐烦地打开坛子盖,抓了一小把花生米,无奈地放在了那个小日本兵捧在了一起的手里。那个小日本兵,急忙离开小摊走了。于老头回头看了看我,生气地说:“馋死这些小鬼子。”原来在我的心目中富得什么都有、横得不可一世的日本兵,一下子改变了形象。这个小鬼子,在于老头面前有点可怜了。
8 M$ w- V% E4 t; |! D日本人好象是越来越穷了,“洋行”里再也没有了吸引我们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洋玩艺,货架子上都空了,柜子里也不过有些白木头杆的铅笔、很差劲的纸本子、莫名其妙的红白线结而已。他们的卡车,驾驶室边上都装了个高高的木炭炉子,每逢开车前先要呜呜地摇那个吹风机。大崖头它一次冲不上去,要用根三角木头在后边挡着,歇几次才能爬上去。日本兵“打野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要中国人“捐废铜”可催得比往日更紧。有一天爷爷在家里悄悄地说,他熟悉的一个日本大夫曾偷着对他讲:“中国的这个”他伸出了大拇指,“日本的这个”他又伸出了小拇指,我很惊奇,中国比日本还要厉害吗?' j! R, `$ u/ v: I/ b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日本人在自己的住房附近挖防空洞,他们的房子门窗玻璃上都贴上了白纸条,一些门窗上有玻璃的中国人,也都跟着学了。不久,又见到一队一队的日本男人和女人,推着人工压水的救火车,提着红色尖底的铁桶,在他们的街上来回地跑;有些男人头上扎着、女人肩上披着写了字的白布条;我看着很新鲜,大人告诉我,那布条上写的是“义务消防队”。6 i* r- N3 n3 t2 E/ }) z
这些事,很快就轮到中国人的头上了。镇公所通知,要搞防空演习,每家的窗户都要做上黑布帘子,晚上不准透出一点光来,谁家违犯,要进宪兵队。那呜呜叫的警报也响过好几次,弄得人心惶惶。
$ m8 D. u5 `( ~* Y7 j有一天夜里,我听到我们门前的街上,有许多日本人大声地吵嚷。我们一家人很害怕,可谁也不敢往外看,心神不定地熬了一夜。天亮了才明白,是因为有一盏路灯还亮着,他们不知想的什么法子把它搞灭了。( ^9 {# z1 m$ t5 ]) C- U
过了不久,飞机真的来了,老百姓都说是美国的,而且不是夜里是在大白天。开始人们很惊慌,到处躲避。以后三日两头地来,它们并不往老百姓房上丢炸弹,专去扫射铁路上的火车头,老百姓也就无所谓了。大胆的人有时还跑到街上往天上看,还对人说,一种井字型的飞机叫“黑寡妇”。
2 A  q3 `! _8 o4 ?8 U美国的飞机一来,日本人可就忙起来了,他们早在铁路的许多地段两边垒起了高高厚厚的墙。一发现飞机来了就赶紧把火车头往里藏,可火车头跑的不如飞机快,经常躲不及让飞机打坏了,听说有一次,飞机上的机关炮还把一个火车司机的头打掉了。每当这时,大一点的孩子不等飞机走远,就赶快往火车头挨揍的附近跑,去捡从飞机上掉下来的机关炮弹壳。这时从远处可以看到,工人爬到冒汽漏水的车头上,用粉笔一个个标出刚才留下的弹洞。那被汉奸宣传得威力无穷的铁甲列车就停在不远,好像什么本事也没有。我听大人私下说,日本人打不过美国人,国军这就快来了。
% l; w7 e1 w! n* V% T: Q/ b; x# j“日本鬼子投降了!”开始,中国人是怀着惊喜,神神秘秘地私下议论;后来,有人就在大街上高兴地喊了。不过,当时还没有热烈庆祝的场面,人们还是心有余悸,因为他们的人还在。日本鬼子真的投降了吗?我还是觉得有点突然。那样厉害的日本人,怎么一下子就投降了?不过这时正是我祖父去世,我没有高兴得起来。# v; m. ]+ ]3 {: p: o/ h! u. N- y
日本鬼子是投降了,那站岗的鬼子手里没有枪了,大狼狗、大洋马也不见了,听说是日本人给它们打了毒药针,都死了,可是也没见穿灰衣服的国军来。不几天就听说,有个什么 专员叫张天佐,带着什么保安队到了潍县。我纳闷,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没见过他们的人什么样,听说也是穿着黄军装。接着,街上的老百姓都说,坊子来了个保安旅的三营长,名字叫李铭训,住在天主教堂,他还是坊子人呢。后来,我经常看到三营长和他的传令兵,出门都骑着锃亮的自行车。有时,他的传令兵还一个人骑一辆、牵一辆在大街上飞奔,可神气了。不过,我没见他有多少兵。
4 S+ L; T( P1 P' c日本鬼子是投降了,可虎死威风在,开始中国人还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没几天老百姓就开始抢日本人的东西了。先从比较偏僻的冢子坡南部的小洋房开始,第一轮是粮食衣物,第二轮是木器家具,接着是“塌塌米”、木地板,最后连屋顶上的瓦和檩梁都拆走了,到祖父过了“三七”,我能出门去看的时候,那里已是一片残垣断壁了。, ^0 ]3 ~8 ^) I: _) W  Y
听说抢日本兵北大营的时候最热闹,过去那可是个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干瘦的小老头,整麻袋的粮食扛起来就跑,装满“战略物资”的两个大库房很快就空空荡荡了。我叔叔去晚了,只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捡回来两瓶灰锰氧(高锰酸钾),用来泡钢笔水用了好几年。我的收获是一大摞火车票,那是一个比我大的孩子,跟着大人去抢火车站,从票房里弄来的,可是火车早就不通了,车票又有什么用。中国人再也不怕小鬼子了,不过没听说有伤害日本人的事。$ o+ @- i1 S. A, v+ N
日本人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生活就成了问题,他们只好拿些衣物用品到中国人家里换些吃的。开始还有几件毛毯、、被子、衣服什么的正经东西,后来就只有穿过的皮鞋、用过的背包、一支钢笔、几根洋蜡等不成器的玩艺儿了。他们不敢到大户人家,只找一些他们认为是小老百姓的住户。每次进中国人的家门,都是左顾右盼惊恐万状,好像东西是偷来的,特别是日本兵,生怕中国人揍他。高梁窝头、地瓜什么的只要能吃的都要,也不敢争论多少,当日的威风早就没有了,一付丧家之犬的可怜相。后来当地人有了一句歇后语:“日本鬼吃高梁米——没有办法。”
4 x0 g5 F  L) g& L: G" l9 V& w/ [日本人一批批地走了,首先离开坊子的是日本兵,他们早已不是“打野外”的劲头了,乱七八糟地排着队,从嘻笑怒骂的中国人面前,垂头丧气地穿过马路往东去,听说是步行到青岛上船回国。带家口的日本人,是雇用中国人的马车。后走的日本人,已经不敢住在家里了。他们集中在一座叫光会堂(有人说叫“光棍堂”,是供铁路上的单身工人住的)的楼前广场上,男人在外圈,老婆孩子在中间,日夜在那里等着来车,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吃的干粮喝的水都得用东西向中国人换。有些人家,让孩子提壶热水或挎一篮子煮地瓜,喊着“衣毛、衣毛”,围着日本人换东西。我想他们来中国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不过,我至今也还不明白,“衣毛”在日本话里是什么意思?
8 Y- y' M$ P! q( N当年通青岛比较顺便的大路是穿过坊子镇的,坊子以西很大一个范围内的日本人,回国都要经过坊子。那时候,看回国日本人的狼狈相,成了坊子人的一大乐趣。每当一批批步行的,坐马车的日本人路过坊子街道的时候,人们就站在门外看热闹。对着那些惊恐万状的日本人,大人一般都是骂几句,吐口唾沫;可孩子们不行,打弹弓,丢石头,有的还丢用纸包了的大便。
3 y, ?4 w0 `6 M( C& j母亲不让我跟着闹,说日本人坏是坏,可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听说回国的日本人,身边剩下的东西也都让赶马车的扣下了,上船时大都是两手空空。这时轮着日本人当亡国奴了。不过他们在中国当的亡国奴仅仅是丢了面子、丢了东西而已,中国人是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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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7: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了“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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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8 g  k7 e* I" w) A5 K    一直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忍气吞声的爷爷,没有享受到赶走日本鬼子的喜悦。就在日本人投降的时候去世了。可是大家都说他给儿女们修了福。日本宣布投降后接连几天物价大降,已经多少年不用了的清朝的铜板、制钱都可以买东西了,他的丧事花费很少。可是接着物价又飞涨上去了,一天一个样,不少的商店都想关门,可是不敢。
" }7 {$ b; T) R  \日本人走了,好长时间真正的“国军”也没来,坊子镇除去没了日本人,别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就连日本人时的镇公所、商会也还照样管事。见到的些当兵的也还是老面孔,他们说,过去为日本人当“皇协军”是假的,那是什么“曲线救国”,谁信?这时,老百姓最关心的是“国军”什么时候到。在坊子老百姓心目中的“国军”就是“中央军”,那才是正统。几次组织迎接都是说说就算了,有人说,“国军”住在老远的地方,要从青岛下船,火车又不通,走到这里还要些日子呢。% ^6 O3 o" K5 G
记得是过了1946年阳历年不久,人们说这次是真来了。镇上组织老百姓拿着“欢迎国军莅临坊子”的小纸旗,到镇东的大路边去迎接。领头的还告诉大家,原来的欢迎口号有两句不准喊了,就是“中、美、英、苏团结万岁”和“同盟国万岁”。$ [3 n3 l7 e1 `4 {8 D
人们冒着凛冽的寒风、飞扬的尘土,翘首东望,望了好久总算看到一面青天白日旗在远处出现了,真还有点激动人心。这种旗子在日本鬼子时候也挂,不过在旗子的上边加了一块黄色的三角布条,记得上边写着“反共救国”什么的字。一会儿先过来了不大的一支马队,接着就是四路纵队的大队伍,有人就领着大家高喊:“欢迎国军莅临坊子!”,“蒋委员长万岁!”……我看到“国军”穿的并不是爷爷说的灰衣服,而是漂亮的草绿军装、大皮鞋,当官的还戴着前边高高撑起的大盖帽,别手枪的皮带上一周圈都是明晃晃的子弹,威风凛凛,听说都是美国造的。武器也比日本兵的好多了,哪有爷爷说的大刀?看到的都是美式的冲锋枪、胶皮轱轳的榴弹炮……我在想,过去他们都在哪里呢?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坊子把日本人赶跑呢?
: _; J; _3 L- Q4 m% s$ K听说这次接来的“国军”是中央军的第八军,军长叫李弥。当兵的每人胸前都配带着一块白底蓝字的布做的符号,上边写着“松山”二字,据说这是因为他们打松山立了大功。这次他们是从云南省,经过广东,再坐船到青岛才来的。他们有一个团驻进了原来日本人的北大营。
/ y! b: r' p" b) R7 ]" z8 Z, \有人说了,松山是在中国的南边很远的地方,那山是被日本人挖空了的,而且里边什么都有,打了好久、死了很多人才打下来。一位披着黑披风的大官,还在小学操场的土台子上,给坊子这些沦陷区的同胞讲过他们的赫赫战功,我反正什么也没听懂,也跟着使劲拍巴掌。被日本人统治了八年的当地老百姓是很欢迎国军的,把他们当成了英雄。
5 r' `1 x, K% q9 d' ~- ]后来,我在《中外战争战役大辞典》上确实查到了“松山之战”,那个条目是这样写的:“1944年7月5日,中国远征军第11集团军第71军附第39师、第8军,进围滇西右岸日军重要据点松山,日军第56师团第113联队3400余人死力固守。经65天激战,远征军前后投入36个步兵团和两个步兵营,发起9次大规模进攻。至9月2日(一说8月5日),攻克松山,打通了保山至龙陵段滇缅公路交通线,此役,松山日本守兵全部被歼,远征军伤亡6000余人。”“包括松山战役在内的滇西抗战,对于保住滇缅公路这条当时惟一联系国内外的战略交通线,保卫昆明和重庆起了重要作用。”
& Y) Z, c6 \% L3 L8 D5 C' U( s& u我从另外一个战史材料上还发现,李弥是云南腾冲人,当时是第八军的副军长,在松山战役最激烈的时候,他曾亲率“敢死队”冲上山顶,是个抗日英雄。这个战例还上了美国西点军校的教材。) h0 V  @( _" J4 g
别管来坊子的是不是同一个第8军,反正这个队伍战斗力很强,被山东的解放军称为“顽八军”。尤其是那个军长李弥更是顽固到底,在淮海战役中由他所率领的兵团全军覆灭后,他只身化装回到早已解放的潍坊,在当地一名反动资本家的掩护下,经由青岛又逃了回去。他一直和解放军纠缠到大西南,最后带领国民党军第93师14000多人越过边界逃到泰国边界北部与缅甸接壤的美斯乐,又在那里建立“反攻基地”。是不是故地重游,我就不得而知了。这是后话。8 r, u3 D1 Y% Q" V6 J& x1 \
“国军”来了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日本人空出的房子全住满了,更多的住到了老百姓家里,睡觉、吃饭都要用老百姓的傢什。有一天,一位“国军”到我家借盆子,我家实在没有多余的,他不高兴了,用我们似懂非懂的南方话骄横地说:“老子们抗战八年,一个盆子都不借给……”他一眼看到我家圈门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瓷盆子,不听我们解释拿了就走。奶奶叫我赶快去看看他们拿了去干什么,那是个尿盆子。可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最后在我家东边“大兴店”的院子里找到了,他们正用它盛着猪肉炖白菜,几个“国军”围着吃大米饭呢。这事把我们一家人吓坏了,我们是不敢要了,可他们也没再还。我奶奶还一再嘱咐家里人,誰也别再提这件事,国军知道了可了不得。. t0 j' V6 t6 m, M3 @9 I/ K% ^
“国军”来了不久,又来了许多的“难民”,说是从周围被八路军占了的地方来的,我不明白,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自己又打起来了。
6 ^" q& s% D+ M* a( ^坊子镇一下繁荣起来了,听说人口上了万。“昌潍地区专员公署”的牌子也挂到了火车站附近一个大楼的门口。驻军的军乐队,天天早上在坊子的街道上转游着演奏,孩子们都跟着看,我从来都没见到过,管子缠在身上的大喇叭。那当官的挎着不知什么时候弄来的花枝招展的太太,在大街上走来转去。当兵的拿着各种各样的“战利品”在街上卖钱。洋车更多了,饭馆子可忙了,卖胭脂、口红、玻璃丝袜子等洋广杂货的小商店的生意也很好。集上赌博的花样数不胜数。听说溏子胡同里婊子们的生意更发财。* a& G- x3 P3 o( m. g. ]
“国军”初到的时候,有一阵子喳呼着要惩办汉奸。当时我所知道的汉奸,一个是全国的大汉奸汪精卫,一个是坊子的镇长徐学文。徐学文在日本人时干过什么我说不清,只知道日本人时候他在坊子是最大的官,是说一不二的。徐学文家住的房子在二马路的西头,是坊子街上最好的,院子里都铺了砖。另外,有一年寒食节,我见过一帮人还有一只大洋狗,跟着他去南坡,到日本人的“表忠碑”那里踏青放风筝,老百姓见了都远远躲着。后来都说徐家的闺女跟了“国军”的什么长, 成了官太太,从那就没有再听说惩办汉奸的事了。大概坊子没有汉奸,有也是“好汉奸”。不过,有个民谣可是传唱开了。老奶奶在拍着小孙女的屁股玩时,都在念叨着:“妮呀妮,你快长。长大了,跟连长。吃什么,吃给养。穿什么,穿大氅。坐洋车,往后仰。坐汽车,哞哞响……”7 Y& q' u3 a/ O# L
坊子的“国军”越来越多了,除了第八军,又来了陈金成的整编第四十五师,背卡宾枪的交警总队;除了中央军还有地方杂牌军、保安队,满街都是黄军装。
* d6 k1 Y0 w6 b新来的队伍又号房子了,占了我家刚盖起来还没住人的南屋,住进了一个带太太的官。我看到隔三差五地从外边往屋里搬东西,有大包有小箱,有一次我还看到一把长长的日本指挥刀。出出进进的“国军”,搅得我们日夜不宁。最使我们害怕的是有一天夜里,一个喝醉酒的老兵提了冲锋枪闯进了我们家,要找那当官的算账,说他克扣了他的军饷。
8 _+ o' O9 V8 B& u7 d( w0 R在众多的“国军”眼里,当过日本顺民的坊子人,是比他们这些抗日英雄是低一等的,一行一动趾高气扬。就连他们收编的伪军和刚穿上黄皮的当地街痞子,也都学会了“老子们抗战八年……”对老百姓横行霸道。本来正统观念很强的坊子人渐渐失望了,私下里在说:“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活遭殃。”0 H' W  r5 k5 T6 G  o; E  x
百姓的强烈不满大概惊动了当官的。有一天夜里,从溏子胡同拉出了一个排长,在火车站前边的广场上枪毙示众。一个在西岭集上拿老百姓的鸡蛋不给钱的国民党兵,被“就地正法”。又有一天早上,我在陆军医院北边树行子里,见到一个被绑在树上枪毙了的“国军”。过了两天,还在北大营西边的铁路桥洞子下,公开枪毙了一个副连长,说他在煤矿上偷煤。他们给这个小官用薄板钉了个棺材,就地埋葬在那里。据说那人当时没死绝,夜里他从棺材里伸出了一只胳膊来。我可没敢去看,听听都怪吓人。4 G3 [; ?! V+ |) }$ S' s" r9 c
“国军”来了,孩子们不再稀罕日本人的火车票了,开始玩起子弹来。什么美式步枪的、冲锋枪的、机关枪的,还分什么红腚眼、绿腚眼、钢心弹,大一点的孩子都有几排火。有的还用子弹做成各种玩具。弄炸了伤着人的事也常听说。: I! E; O: U! l* W4 R9 G
“国军”的子弹可真多,在他们住过、走过的地方都能捡到,听说是当兵的嫌背着太沉偷着丢掉的。西河里还有手榴弹什么的大玩艺儿,我们不敢要。3 i* S9 g) ?: J7 P+ i8 v
解放军来了以后,我们手里的子弹都让解放军三斤小米一颗给换去了。( L: \8 ]) `# u9 a: e% h;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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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8:2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中华民国治下  L; x: Y9 t4 p1 C5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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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8年日本亡国奴的坊子人,转眼成了中华民国的国民。到了什么要紧的日子,还是镇公所那个老头,依然提了那面铜锣满街转,边走边敲边吆喝:“挂旗噢!当……”这时家家户户挑出的旗,都是没了那黄布条的青天白日满地红了。
9 x; s9 u1 o- i9 |国民党那些当官的,大的我当然见不到,就是镇上、街道上的也是神气十足。他们一说中华民国,就是“世界四强”之一,而且排列的顺序是中、美、英、苏,别的国家是谈不上的,自豪的不得了;可一提起美国来,又是满脸的奴才相,好像夸他是大阔佬的老丈人。他们说日本投降全凭美国的原子弹。现在“国军”全部是美式装备,这世界上除了美国谁也比不了。苏联不行,它在北冰洋试验的原子弹失败了,还不如八路军的木杷手榴弹……对于这些,似乎坊子的老百姓并不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听说美国可怜中国人,运来了大量的“救济物资”,有大米、洋面、罐头、洋布、还有衣服……要发给中国人。
: Q" S6 _9 V5 f3 D% w这大概是真的,听说,为此还设了个什么叫什么“善后救济总署”的衙门。可是喳呼了好长时间,人们心急火燎地盼,可这救济物资总也运不来。过了一阵子说是来了,吃的东西由天主教堂发放,在教堂上学的孩子能优先。别的还没定。
1 o$ V8 ?( i  x% U9 p- S“国军”来了之后,那教堂里来了几个洋人修女、神父,听说多是法国人。还听说教堂里的花费都是从法国汇来的。还来过一位头上戴着碟子一样的小红帽的大鼻子主教。那大主教可神气了,出门不走路,都是坐在由两个中国人抬着的太师椅上。
/ L) J& g: X) w0 R7 i教堂为了教育教友的小孩,办了一个“崇光小学”,这小学实际上只有一个班,三十几个学生。由于我爷爷是虔诚的信徒,虽已去世,还是荫佑我进了这所都以为很好的学校。学校里由一位很严厉的修女教念经,“天主耶稣,基里斯都,我众罪人,得罪于天主……”天天要背,背不过手要挨板子。我当时学得很认真,会背很多经。学生们,每个礼拜天早上要到教堂去做“弥撒”,下午还要去“降福”,可我总觉得天主是个外国人。因为沾上了点洋字,我也因此觉得和街上别的孩子不一样。
) R3 o3 ?# }1 d有一位高个子的年轻女老师教我们国语、算术什么的,记得她姓张。听说她是从八路军占的地方跑出来的,后来跟了一个“国军”军官,结婚时还让我和另一个女孩子给她拉婚纱。
1 f% S: n' K2 F7 w学校每星期一早上都要做“纪念周”,师生们整齐地站在一个大屋里,讲台上方的墙上正中挂着很大的蒋委员长的戎装画像,挎着大洋刀,胸前戴着许多金光闪闪的牌牌,很是威武。两边挂的是中华民国的国旗和国民党的党旗。“纪念周”的仪式十分严肃,第一项是唱国歌,“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第二项是读“总理遗嘱”,“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接着是静默三分钟;第三项是读“什么是什么之本”的建国十二条,大概是蒋委员长的训示。我只记着有一条是“有恒是成功之本”,别的都忘了。
+ W' O! u+ M' N* q老师的讲话离不开“新生活运动”,说那是蒋委员长亲自提倡的。内容很多,别的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两条,一条是早上洗脸要用冷水,蒋委员长都是那样;印象最深刻的一条是,蒋委员长是全国唯一的领袖,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在干什么,只要一听见“蒋委员长”四个字都要立即起立立正。
: q) K* d$ I* \# e8 g$ x那时街上的大人在传说一个笑话,说是在哪个大城市里,有个小孩在马路当中间撒尿,警察追他,每当快要追上时,小孩就回头大喊一声“蒋委员长”, 警察马上立正,眼巴巴地看着小孩子跑掉。不过蒋委员长那张肩膀上有很多金线,胸前挂了好多牌牌,还挎着一把大洋刀的画像可贴得到处都是。
+ D6 j6 k, c0 s6 v$ p5 _+ b( _国语的课文上说,蒋委员长从小就绝顶聪明。记得里边有这样一件事是,有一次他家开的商铺着了火,别人都忙着去救火,可他却冒着火钻到屋里去把那账本抢了出来。老师还给我们讲了一件事是,他在日本留学时,有一天在课堂,日本教师指着讲桌上的一个大泥团对学生说:“这就好比是中国,上边有四万万五千万个细菌……”这时他气愤地跑到讲台上,从那大泥团上掐下一块小泥团,也指着它对学生说:“这就好比是日本,上边有八千万个细菌。”把老师学生都惊呆了。
# n" ?* J  `+ C2 l4 q我想,我们的蒋委员长可真是了不起,要不怎么能是一个国家、一个党里的一个领袖。那时我们学过一首歌颂领袖的歌:“昆仑山麓,东海之滨,天生圣哲,百代师宗。唯我领袖,正气冲天地,功业盖古今……”  E: V. X3 |! r% c  y" X  r
领救济物资我们确实是优先了。食品的发放每天一次,都在中午,每家只能一人去领。每份是一个馒头、一勺牛奶、一勺豌豆肉丁罐头。每到这时,教堂的便门外便排起了长队。我们崇光小学的学生排在最前边,保证每天都有;后边的许多人是领不到的,我估计一次也不过发百多份。我每天高高兴兴地领回家,可以分到半个馒头吃。
+ P0 [2 x0 a5 q分衣服我记得是只有学生有份,而且各个学校是在同一天发的。办法是先由老师一份一份搭配好摆在操场上,学生排好队按顺序去取。我领到的一份,只有一件小孩穿的旧毛衣还成用,别的都是女人穿旧了的裙子、长筒袜子、高跟鞋什么的。我抱了那些东西往家走,路过搬来不久的“山东省立潍县中学”的校门口,看到路边有一个用长筒袜子高跟鞋堆起的小山,大概是中学生们丢的吧。$ ~- _, ?0 K9 C+ a" [
教堂的食品分发,好像维持了两三个月,别的就再没见什么了。嚷嚷了好久的美国救济物资,好像是一场骗局和闹剧。不过听说大米、洋面什么的是真有的,只是老百姓没见到罢了。听说“国军”的一些大官真发财了,不光是捞了救济物资,还得了什么“五子登科”。我不知道这“五子登科”是件什么宝贝东西。7 I2 L- d- w( i* z  Z
在中华民国治下的两年,除了救济物资之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天天打仗,二是物价飞涨。从坊子镇来来去去的“国军”真是成千上万,谁也数不清有多少。他们不但有精良的武器装备,还有印刷漂亮的宣传品。我曾见过一张题目是“猫给老鼠的一封信”的传单,内容是说“国军”好比猫,八路军就是老鼠,猫的任务就是捕老鼠,老鼠不能叫屈。他们还到处说:“一物降一物,八路怕八步”,不知“八步”指的是什么,可能是他们第八军自己。他们还满街贴了不少标语,其中有“朱、毛不死,大乱不止!”. V" h' n2 ^8 F% s8 H/ j
仗似乎是越打越大了,打仗给坊子带来两多:伤兵多,“难民”多。* r6 x3 K' E$ A
天天说打了胜仗,可伤兵一火车一火车地往坊子陆军医院拉。医院装不下就呆在闷罐车皮里,一身的血污,在里边又哭又骂。医院天天往外抬死人,从冢子坡到煤矿,那几里地的地面上的小土堆一个挨一个,埋得满满的;一片白花花的小木头牌,让人毛骨悚然。那些大难不死的伤兵就再也不想出医院了,一群一伙地出来,有的包着头有的架着拐,装模作样,到处找便宜。有的跑到中学的校门口,招呼调戏女学生,还把出来劝阻的教师打伤了。有一个伤兵,拿了一个麻雀到一家商店里,说是请掌柜的看一看。他有意把那麻雀放飞了,硬说掌柜的放了他的金丝鸟,要他赔了好多钱。在坊子最出名的事是,有一个伤兵,看上了一马路一个姓苏的理发师傅的老婆,1948年 农历正月初一夜里,那个伤兵把老苏杀死在自己的理发馆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人敢管,伤兵成了街面上的一霸。听说第八军的伤兵,还曾经跟后来的驻军真刀真枪地打过一仗。( f! U7 v0 D& c$ u# _* ?, a
那“难民”是随着“国军”的胜仗越来越多。都操着不同的外地口音描述着共产党、八路军如何的青面獠牙,共产共妻,把他们的财产都“共”了……不过我发现,这些人好像还是很有钱,不少的人在街上租铺面做卖买,吃喝比当地穷百姓好多了。后来才知道,这大都是些逃亡地主,有的还参加过“还乡团”。
) g! A. g) t' R: J8 |  H" \9 m那仗好像开始是出去打人,后来是准备挨打了。记得“国军”没来时,坊子镇和周围农村间都是一片好庄稼地。没过多久就开始征民工修城墙、挖护城河,河外边是纵横交错的战壕连着大大小小的碉堡,空的地方都挖成一个挨一个上大下小的深坑,底下插着削尖的木桩,坑里再放上水。最外边还有用木头和铁丝网组成的“鹿砦”,纵深要有一里多地。碍事的民房、村庄一律拆掉,树木砍光。城门更是戒备森严,出入都要查“良民证”,而且小学生都要办,有嫌疑就搜身。我一个在镇上铁工厂做工的叔叔,有一次从乡下回来,就因为身上带了别人让他做戒指的两块宣统铜元(那时人们都说宣统年的铜元含金,做戒指不上锈),被当成“八路探子”抓了起来,硬说那铜元是联络信号。他找了好几个保人才放出来。要找不到保人,说不定会拉出去枪毙。我想,有这样坚固的工事和森严的戒备,这坊子谁还能攻得进来?9 K- O" M. ?1 h8 Q
驻守坊子的军队除了国民党的中央军,还有名目繁多的地方杂牌队伍,在坊子四周各自占据一块地盘,征税要粮,名目繁多无休无止。老百姓都说日子没法过了,叫街的、要饭的是越来越多了。3 d4 ?. R9 S: c; K
国民党对坊子的统治越来越紧。镇上有了由四、五十人的镇丁组成的“自卫大队”,穿着黑制服扛着枪经常在街上转。“保甲制度”比日本人时候更严,一条街是一个保,保里有了“保丁”,保长出门有了跟班的。保长的权力很大,催粮、派夫、抓壮丁、抓共产党。老百姓一提起他们来脸上就没了笑模样,说他们吃、喝、嫖、赌没有一个正经东西。
$ D1 [" K' @8 P这些人,对老百姓一个比一个凶。保长的口头语是“烟囱里冒烟,锅底下不结蜘蛛网,就得纳粮、交捐”。一保的保长,逼一个青年当壮丁,可全家就他一人能干活,他要走了全家生活无着,被逼无奈,他一刀剁下了自己右手的四个指头。
; f" v' _* D2 R6 ^; F4 p' P1 o十几户是一甲,实行了互相监视互相告发的“连坐法”。他们三日两头半夜三更查户口,46年的夏天下了一场大雨后,我家和东邻间的墙被淋塌了,那一夜正碰上查户口,有一个保丁硬说东邻有人到了我家,折腾了半宿也没找出人来,可把我们一家人吓得不轻。
. i! W4 g* p/ i" U4 M  N  g4 A那时,到处是国民党的便衣谍报人员,为怕惹事,所有饭店的墙上都贴着用红纸写的“莫言国事”的条子。
3 i6 L; I& M- H- L' W保甲长还逼着老百在自家院里挖防空洞,说打起仗来炮弹不长眼。老百姓天天提心吊胆,紧张的不得了。记得好像是1947年的春天,有一天忽然街上敲锣下了一个通知,要老百姓站到三马路两边,学生都集合在光会堂南边的场子上,说是欢迎“三人小组”,要停战,不打仗了。军队戒备森严,谁也不能乱走动,等了好久,只见几辆吉普车从众人面前尘土飞扬地很快开过去就完事了,过后那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 I/ [1 U2 n  L, Y  @9 y物价随着战事的紧张而直线飞涨。中华民国的钱叫“法币”,当时是由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家银行同时发行,等值流通。日本投降时,沦陷区的百姓要以很大的比值用“中国联合准备银行”的伪钞兑换法币,虽然票子多是旧的,尺寸也大,老百姓叫它“大棉条”,可“大棉条”还是很顶用的。后来随着市场上物价飞涨,新票子越来越多,面值越来越大,从几十元到几百元、几千元、几万元、几十万元、几百万元。老百姓说了,“三千两千抽支香烟,三万两万喝碗稀饭”。商店里卖东西,小额的票子早已数捆不数张了。若用这样的票子买纸擦屁股,已经不如直接用钞票合算。7 J3 o; c- Q1 x1 J
那时的物价一天一个样,甚至上午下午都不同。当时我父亲在电灯公司当电工,每月开了钱先去买当月的粮食,剩下的赶快买些洋线什么的,等下半月用钱时再卖,要不到时那钱就买不到什么了。
6 k- M$ i3 X# a- S- Y" i, k后来那钱以万为单位也很难计算了,国民政府就想了个点子,用竖着看的“关金”,兑换横着看的“法币”,好像是一元顶一万。可“关金”的票面也很快就像“法币”一样又飞上去了,听说接下来又换“金元卷”。不过“金元卷”我没有见过。因为还没等在坊子用开那“国军”就跑了。+ s( i+ W: U! d' Q9 s
我看见的那些钱都是美国钞票公司印制的,不但纸好,印得也特精致。老百姓可是再也不上当了。解放后,那印制精美的法币,100元才兑换1元土纸印制的北海票。
% A1 R5 v; e. B1 m% R7 e6 E; }中华民国的经济彻底崩溃了,老百姓似乎是更穷了。坊子有一个小时患婴儿瘫,走路一瘸一拐的半老头,大家都叫他五月。他在大街上叫街行乞时经常粗喉咙破嗓子地嚎叫:
1 d7 a" x3 k3 _$ c            说我穷啊我就穷,1 C3 w6 }1 A" S( f, ?3 W
            一根扁担两根绳。
( R$ i, r/ H/ c8 r( b) Q( Z# N            走得慢了穷赶上,8 ^9 A& B- }* u8 u
            走得快了赶上穷。
4 \4 p: }" Z& Y            不快不慢才待好,
6 }; z2 F. [1 V+ m            一步掉进穷中坑。
# J, K0 M8 O) Y6 `# _0 v& P5 J" h9 g            ……
0 Z" G6 t6 _. R+ Z  R6 H9 [当地的老人都在说着从济南传过来一个民谣:
$ A. ]7 R# |' r! s6 g6 [            民政厅,财政厅,民穷财尽;
' ?2 }% F4 T& P  M3 i' h            田赋处,粮食处,田荒粮绝。
8 O  Y9 [! z6 G) w  ?坊子的老百姓对国民党有点失望了& Y) N; b; b$ b4 q% c* q# c' Q
/ A3 S: e7 l1 c; d7 |3 u0 p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7182c30100m11q.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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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8:3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年前的孩子们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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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虽然是生活在山东潍县的坊子镇上,可是我在11岁之前没有看过戏、听过广播、更不知电影为何物。5 i. c, O4 |* O* @! G
那时的社会给孩子们提供什么娱乐呢?无非就是吹糖人、捏面人、耍猴子、跑马戏什么的。那吹糖人、捏面人的不嫌孩子们围着看,那会给他招揽生意。耍猴的是耍一段之后让那猴子拿了铜锣向周围的人要钱,虽说没有钱可以不给,可是那猴子对总不给钱的人也会呲牙裂嘴,是得躲着一点。跑马戏的就更不行了,他们是用布围起一个场子来,买了票才能进去。没钱买票的孩子们只能趴在地上,从那布围子下边的缝隙往里瞧,常常是只看到许多人的腿。" o- E5 t  Y( H- ?5 c4 s  X3 s7 E( M
最让孩子们高兴的是,有人家娶媳妇和出殡,那是在大街上的公开演出,可以随便看的。大一点的孩子还可以弄点事干干,能抢到打锣的事最好,扛个旗也行,一天下来可以挣几毛钱。这时候,一群孩子常常是从头看到尾,不到入洞房和填坟坑是不回家的。要说,娶媳妇不如出殡好看。尤其那送葬的时候,前边走着的孝子贤孙,一定要哭得鼻涕拖老长;后边坐车的那闺女、媳妇,嘴里念念有辞,哭得比唱的还好听。可这一些,毕竟是不多见的经典节目,好长时间也演出不了一次。- I0 U. b9 t$ m9 p
记得有一年的春天大旱,二马路道观的道士,领着大伙到东河边去求雨。人们头上戴着柳条圈,跪在河边。那道士穿着黑色的道袍,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很是好玩,可惜就见了那一次。
0 n: L+ ^6 ?1 S7 z$ f孩子们是七岁八岁狗也嫌,大一点更是要上墙爬屋,一时也闲不住的,没有玩的就自己想着办法玩;这自己玩的办法可也是花样百出勾魂摄魄的。% R5 a) @* A; ]6 q9 x' ]
前两天与儿时的几个朋友见面,耄耋老人们谈起小时在老家的往事。特别是说到当年那群顽皮孩子嬉戏玩耍的童趣,大家似乎忘记了今夕何夕,个个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深夜不倦。+ B2 i; n; Y: `/ y
中国的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先是日寇横行,后是内战激烈,加上灾荒遍地,是个民不聊生的年月。那时,半城半乡的坊子镇上的老百姓,刚经历过日寇铁蹄又陷入内战硝烟,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1948年解放后才慢慢地安定下来。& v7 n6 t& C8 P. i
尽管一家家都过着终日辛劳而缺吃少穿的生活,可孩子们是不懂得忧愁的,别管吃什么、穿什么,天真活泼、好动爱玩的天性是泯灭不了的。尽管绝没有今天花样无穷的玩具,穷孩子们的游戏玩耍也是丰富多采的,不时还别出心裁,大伙儿兴味盎然,乐不可支。
# @8 i0 R3 ?7 n9 v3 b  Y5 Y怎么玩?一年四季各有不同,还有就是男女有别,男孩子是不和女孩子一起玩的。男孩子的玩耍花样多极了。0 G3 g3 @; I7 N- ]# K$ K' @
春天来了,柳条变软发绿了。孩子们的手从破棉袄的袖筒里拿了出来,手上不再裂口子了。折柳枝,拧柳哨是个个都有兴趣而且技术娴熟的。人人嘴里含着一个柳哨,边跑边吹的吱吱响,忽地到这里,忽的到那里,像一群跑来跑去的小狗好不得意。孩子们还盼着榆树生钱、槐树开花,上树捋榆钱、掐槐花,吃到嘴里甜丝丝的,拿回家拌上点面子蒸蒸,那是一年只有一回的美味。到河边的土坡上拨谷荻,那是一种芦苇一样的草,新生出的苞芽有点甜味儿;把婆婆丁紫红色的喇叭花拔下来,用嘴舐舐它的尾巴,也是甜甜的……接下来是爬墙到屋檐下掏没生毛的小麻雀。自己把它养大喂熟,让它飞它就飞,一唤它就回来。誰要有这样一只麻雀,可比今天的遥控小汽车更让别的孩子羡慕。  |1 d0 r2 r: V! r; L8 ^5 B
夏天更是孩子们的季节,好玩的事太多了。雨多了,河里、湾里都涨了水。游泳是迷人的,那时谁懂得什么蛙式、蝶式……只会“打澎澎”。一群小光腚站在岸边,一个个“扎猛子”钻到水里,露出水面后就是两臂扒水,两脚打水,扑腾、扑腾、扑腾……一个接一个围着湾转,弄得湾里水花四溅,别提多么威风了。有的孩子还会踩水,能长时间露出肩膀在水里漂着。这时,他无疑感到自己是个英雄。到岸上来还可以找薄片石头比赛打水漂,和泥巴比赛“摔响瓜”。“摔响瓜”就是用泥做成碗状,一只手拿着,口朝下使劲往地上摔,谁摔得最响谁赢。晚上在大树干上摸知了龟;白天在长杆子顶上用马尾打上活结套知了。那玩艺儿用火烧烧可好吃了,今天的烤羊肉串是比不了的。还可以俩人一伙用包袱皮在河里捞鱼虾,那时节小河里的水很清,小鱼虾比现在多多了。1 b& y& Q8 _% w: B: i
夏天的晚上更是迷人。在街上乘凉时大伙一起玩游戏,除了捉迷藏以外,还有一种最好玩的是游戏是“摸白菜”。就是一伙孩子在一棵大树或电线杆底下集合,其中有一个领头的。这时大伙一齐喊:“坊子街,摸白菜,摸摸哪里再回来?”领头的孩子可以下令,让大家去摸摸什么再回来。大伙一听到命令就赶紧跑去摸,谁完成任务回来的最早,谁就接替当头。一伙孩子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其乐无穷。有时当头的孩子很调皮,要大家摸的那地方很特别,像“摸摸王秃子的脑瓜再回来”。这时一伙孩子的手像一群马蜂,都去访问正坐在那里扇蒲扇的王秃子的脑袋,会闹个不亦乐乎。至于为什么叫“摸白菜”,我们没有考究出来,可能只是为了顺口。过一个夏天,男孩子们个个晒得像黑铁蛋。, x1 t5 Y& F1 {! m* B& ]
秋天斗蟋蟀可太有意思了,黑夜顺着那蟋蟀叫的声音去捉,白天放在小瓦罐里斗。那蟋蟀的讲究很多,老虎头的最厉害,棺材头的也行,猴子头的没劲,它们叫的声音也不一样。要全须全尾的才好。斗之前,要先在手里颠一颠它才有劲。罐子里的蟋蟀边叫边咬,罐子外的孩子也跟着给它鼓劲,小脑瓜挤在那罐子周围直叫唤。谁的蟋蟀保持不败,就像自己成了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一样,感到无尚光荣。2 s: {3 L" j& E- x1 A
秋天的野坡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到地头上摘瓜蔞、到高梁地里找甜棒秸……胆子大的孩子还去偷毛豆、扒地瓜,埋在一层薄土下,在上边烧起火来焖熟了,那味道是今天的烧烤无法比得了的。过一个秋天孩子们都长不少本事。5 w% T) q, [. ^
冬天是叫人讨厌的。可是下了雪、结了冰,孩子们可以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到冰面上溜冰、打懒(一种小陀螺)。有的孩子溜冰还能溜出花样来,什么“金鸡独立”、“回头看媳妇”……最热闹的是几个孩子只用右腿跳,两手搬着左腿互相顶拐,大家混战一通,一玩身上就暖和了。
$ \  N# u3 s+ ?! N: p- R5 D不受季节影响的玩艺儿也不少。弹杏核比的是手指的巧劲。弹琉璃蛋是看谁弹得准、先进洞,像今天的高尔夫球,只是不用杆。打尜(两头尖的小木块)是看谁打的远。打瓦就不同了,有点“胜者王侯败者寇”的架式。一伙人中,胜者当阎王,败者是小鬼,其他人是判官、牛头、马面什么的。阎王在上,要下令对小鬼“上刑”,免不了要拧耳朵、掐脖子什么的,像“文革”中斗“走资派”。" f) K) d) Q9 \, Q
那时的穷孩子是没有什么玩具的,要说有也是自己做的,什么纸叠的小船、秫秸做的眼镜、烟茬做的枪、泥巴捏的小人……记得在坊子街上,我只见过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滚过铁环。那大环上还套有两个小环,用那铁钩子架着满街滚着跑,哗啷、哗啷地响着真神气,那是穷孩子只能看不敢想的奢侈品。还有那玻璃做的“鼓当子”,像个大泡泡,用嘴吹着鼓当、鼓当地响,虽说很便宜,穷孩子也没钱买。只能看着人家吹眼馋。
! R+ x9 e7 ~5 B$ I女孩子玩的比较简单,不受季节的影响,也不像男孩子们玩的那样粗野,且都能在屋里和院子里玩。踢毽子、跳绳、跳房,还拍用线绳缠的球。两三个人一起,用长长的粗线绳,灵巧地在两手的指间织成图案,大家动着脑子你翻我的,我翻你的,变化多端叫“翻船”。最普及的玩耍是“拾拨钩”。! ^* K% y3 F$ I
女孩子们席地而坐。每人有五块比眼球大一点的园石子,用右手把其中的一个石子不断地抛起再接住。在这空间,用同一只手从少到多有规律地捡拾地上的石子,还要在手心手背上耍些花样,手急眼快像玩小魔术。口中还边拾边唱,可是我们记得的词只有:“大壹小壹,壹壹开花,二的。……六月六,看谷秀。……拾把赶把,把把免刹……”那音调全是坊子的土话。一个人失误了第二个人接着来,轮流比赛,个个乐此不疲。清明节打秋千,也是女孩子们的专利,只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再说男孩子还要和她们抢。女孩子们到了一起,总是咯咯的笑声不断,尽管肚子里没有多少粮食。
* K5 m/ ]0 a* f& _孩子们的玩耍内容,有时还受到社会变动的影响。日本鬼子投降时,坊子火车站被哄抢了。那些小硬纸片火车票,被男孩子们玩了很久,用各种方式论输赢。国民党来了,当兵的到处丢的子弹又成了孩子们的玩物。个个都有几排子,还分什么红腚眼、绿腚眼、钢心弹……随后就用它们做成各种玩具,手枪、甩炮什么的,也有弄不好被炸伤的。5 R* Z9 Q# _) h5 g
    我们这代人在儿时,就是这样伴着贫穷、随着动乱,童趣难泯地玩着闹着长大了的。6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顽童如今已经白发苍苍。可是回想起来,还像是昨天的事,让人既兴奋又感慨。
. C; @/ N% n*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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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5 18:31:47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得其乐的小学徒
0 Q' Y- G1 u- a9 m# S9 l1 N
! l( O  q; S2 l. t1 J0 u9 u* H爷爷过世后,我家只有父亲一人干工,家里的生活愈加窘迫。在一家小铁工厂当工人的堂叔,也就是七奶奶的儿子,一月的工钱也只有二斗高梁,母子俩的日子也很难混下去。于是就合计着在我家临街,原来祖父开药铺的三间草房里,开个车子铺修自行车。经过一番筹备,四七年一开春,门口埋上了一根木头,挂上了一块“福兴车行”的牌子,坊子三马路又冒出了一家店铺。
6 I5 T; l( B2 o- N说起来可怜。所谓的车行,迎门是用木头勉强拼凑起来的一个案子,上边装着三件“大设备”:一个是土铁匠人工打制的大张口式的一个旧老虎钳;一台身上打了几处铁箍的小手摇钻,今天誰要保存着这物件,是可以到中央二台的《鉴宝》节目去鉴宝的;唯有那个手摇沙轮好像是新的。此外还有几把搬手、钳子什么的,当然气管子是必不可少的,仅此而已。叔叔当起了师父,要我跟着学徒。都说,兵荒马乱的,上的什么学,还不如早学上一门手艺好挣饭吃。$ d( Y( X, B* E7 o) o& x, s  i. m
学修自行车,要先学补内带、换辐条等简单活,这都需要把车轮子的外带扒下来。我当时还不到十二岁,手上没劲,常让车带咬住小指头,眼里含着泪还得使劲扒,学手艺就得吃点苦。那时节,我手指头上的肉刺常年不断,冬天裂的口子像小孩的嘴,一身油衣服放着光,头发乱得像抱窝鸡,几天也不洗一次脸,脏得像个小叫花。; O. }; e/ j, m( _! b6 B& K* u
那年头自行车不多,有的也都是进口的什么东洋货、西洋货的破玩艺儿,可修车子的人却不少,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那时,我们这些小车子铺,都没听说过开发票的事。有时修车子的人要收款的条子,叔父就随便找块纸写一下。开头总是写“发奉”两个字,我至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好在高梁煎饼红黏粥还能吃得上,粥里喝出两个黄豆来,要在嘴里嚼好久,真香!吃顿小豆腐就算改善生活。我至今一想起用葱花油盐炒小豆腐的那香味还直咽唾沫。大改善要等到每年的 腊月二十三,家里吃一顿菠菜粉条豆腐包子,那可是大事,头几天就省着肚子。1 T( s# p9 m. R  B" v7 G
山东省,自古以来出响马,我看都是让穷逼的。人多地少土又薄,“糠菜半年粮”那是指的好年景。遇到灾荒年,树叶子、树皮都要吃光,还会饿死好多人,没了办法就“下关东”。那时山东人,一说到东三省眼里都放光。那可是个好地方,能吃饱饭,还出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听说东北人挖苦山东人,说山东也有三件宝,是“荠荠菜、茅根草、火镰石头到处找”。当时山东农村里很少人有用得起火柴,都是用火镰石打火。荠荠菜是旱涝都长的野菜,不知救过多少穷人的命,只是叶子周围都是小刺,很难吃。茅根草可是好东西,长在河边土潮湿的地方,从土里挖出来,好的有筷子那样粗,在嘴里一嚼甜丝丝的。它和乌米、瓜簍、洋槐花都是穷孩子们的点心,我从小就和这些美味佳肴打交道。/ C" R1 |. |( ^- s; d
我们车子铺的对门是一家姓郭的,老夫妻俩开了个火烧铺。他们打两种火烧,一种是硬面的“杠子头”,一种是发面的“油瓤子”,另外还捎带着卖点花生米、咸鸡蛋。那咸鸡蛋是郭老头自己淹的,个个蛋黄都淌油。煮的时候水里放上秫秫萼子,皮就成了暗红色,真是又好看又好吃。3 A+ `! m1 s/ s* G) N* |
在坊子西头的省立潍县中学里,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国文老师,天天晚上到这个火烧铺吃饭。他总是先就着一碟花生米或一个咸鸡蛋喝上一小壶烧酒,边喝边之乎者也地和郭爷爷啦呱,而后再吃上两个油瓤子火烧。我几乎天天晚上到火烧铺去看这个老师吃饭、听两个老头谈天,每次都听得入迷、馋得咽唾沫。我心想,听说馆子里那炒肉丝、炒肉片很好吃,朝天锅也不错,可我能迈进那门槛吗?夜里那卖包子的,拉着长声吆喝得真好听,听说那是给晚上算账、打牌的有钱人准备的,白天还没见有人买过。油条也肯定比火烧还好吃,可这么大个坊子镇可就一家炸油条的,那小老头天天挎个平篮子满街喊“香油果子”,没见几个买的。再说我爷爷当大夫,也没见他吃过几次,我个修自行车的小学徒就更甭想了。我想,我这一辈子如果能混到这个老师的份上,就心满意足了。每天晚上能吃上顿火烧,还有花生米、咸鸡蛋,这就是我当时人生的最高追求。. [0 Q7 V! D$ G; B( C
解放后,叔叔很快就参加工作了,本来那招工的也同意我一同去。可是母亲说我年纪太小,还是个孩子,自己照管不了自己,没让我去。那时我要去了,今天也是离休干部了。2 l  c* a% d7 R' o' q8 E
叔叔走了,车子铺剩下我一个小孩,不但生意少,推小车的还常来偷我的工具,我只好去赶集。在集上,中午饿了,就到席棚子底下买一碗绿豆丸子汤,就着吃自己带的干煎饼。一碗十个丸子,我吃两个丸子就去要一碗汤,早晚把肚子喝热乎了才算。遇到生意好我就买上一碟小菜,席棚子底下的小菜只有两种,辣椒炒芹菜、醋溜土豆丝,一菜一汤吃得有滋有味,神气十足。从那我就喜欢上了这几样美味佳肴:辣椒炒芹菜、醋溜土豆丝、菠菜粉条豆腐包子外加绿豆丸子汤,这习惯一生没变。日后走南闯北,还当到了十几年的大学校长,好东西也吃过不少,都没引起长久的兴趣。我是个天生的穷肚子,不但不喜欢大鱼大肉,吃了海鲜还过敏,觉得什么也不如我那几样美味佳肴好吃,几天不吃就馋。过年尤其要老伴给我炸下绿豆丸子,老来就更加留恋,只是那芹菜咬不动了,辣椒吃多了又上火。6 j7 t( {0 F6 z
记得80年代末,学校里有几个人串通起来,想把我从大学校长的位子上拉下来,到处诬告我,那罪名中就有大吃大喝这一条的。他们说我糖醋鲤鱼吃够了,要吃清蒸的。有人就出来讲公道话:“别的我不知道,这大吃大喝安不到他头上。他根本不吃鲜鱼。”9 F/ X) z- h& h- J
车子铺里就剩我一个人,自然我就成了师父。虽说挣钱不多,也是“福兴车行”的大掌柜,当时我才十二岁。平时很少有来修车子的。没事,白天就和人下象棋;晚上约几个街上的同伙,爬墙头、钻厕所、转后门,到火车站附近的“光明剧院”去看“大戏”。
5 ^6 L" c/ ~2 c, t" g1 g在这么一个小镇子上,那时有什么娱乐活动?就连收音机全坊子也没有几家有的。娶个媳妇发个丧,算是难得的大景致了,满街的人围着看。可是解放初,这里竟然成立了一个京戏班子,开始叫“新民剧院”,后来改名叫“光明剧院”,就在火车站附近。3 F8 c: w( R% {6 M3 D* H; W
我们那里的老百姓,都把京剧叫大戏,有别于地方小戏,那可是最高级的艺术了。戏院里天天派人举着戏名报子,敲锣打鼓在街上转。能看上一次大戏是不容易的,那票池座是三毛一张,坐长木条板凳也要一毛五。所谓池座,是在台前放的几张方桌,可以要了茶水、瓜子边吃边看;中间还有人送擦脸的毛巾,当然都是要另外花钱的。在那里看戏的是有数的那几个人。我常常一天也挣不了那么多钱。也有看戏不花钱的,在观众席的后边垒了一个一尺多高的台子,那上边有桌有凳,是“监察席”,不过很少见上边有人坐。我们看戏是从不买票的,不过是千方百计地混进去,查票的一来就躲到台底下。有一次他们在我们经常爬的厕所窗台上抹了大便,弄了我们一身屎,那也挡不住我们这帮皮孩子。: L. ~9 {# r) M1 q: N" n  P3 d( L
起初,我们只喜欢武打,特别是猴戏。我自己用腊条杆子做了一杆红缨枪,没事学着抡起来转,开始是双手转,后来是单手转,还能围着身子转,还真像那麽回事。后来看戏就渐渐入门了,“底包”们演的那“垫戏”已经不喜看,不如蹲在台底下休息。那“靠轴戏”、“大轴戏”当时都是由流动戏班子来演,到时台上的桌围子、椅垫、琴师都要换,这时我们才从台底下钻出来。找个角落欣赏起来。常看的戏有《红娘》、《玉堂春》、《借东风》、《失空斩》、《狸猫换太子》……也看过《大劈棺》、《杀子报》等等很吓人的戏。这些流动戏班子六、七天换一次。我们特别喜欢看张家小班演的《铁弓缘》、《铁公鸡》、《盘丝洞》等戏。
+ Z3 r4 m, v* n" y* @3 Z; `0 I除了看我们还学着唱,学老生,我会唱“甘露寺”的“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还会“武家坡”的“一马离了西凉界,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我一高兴了,就坐在屋里唱起来。我奶奶还在着的时候,每到这时她就大声地吵我,“怎么的了,又上症候了……”看大戏也给我们这帮孩子的心目中树立了英雄形象,这就是精忠报国的岳飞、刘备手下的五虎上将关、张、赵、马、黄……& O6 Q! W- U! Q0 `; A! B5 N( L
不知怎的,后来这戏院不来好角了。“底包”除了孙光斗的丑角还能逗人笑笑,别的没什么看头。一个外号叫“篙子”的武生,翻跟头还翻到了台下池座的桌子上。后来弄过灯光布景,院子里的灯一灭,台上显出来个骷髅头,也只热了几天。再后来一半时间演戏一半时间演电影,那影片也只有一个无声的《火烧红莲寺》,越弄越不成样子了。  K, s' k8 Y0 |0 q6 D0 Q) o% e" m- a
我还在那戏园子里看过一出至今难忘的特殊的戏,京戏《刘胡兰》。说它特殊是穿戴还是老行头,唱、念、做、打也还是老样子,手里拿的家伙不一样了。刘胡兰是青衣打扮,可是背着一支步枪。那大胡子连长是白脸奸臣的扮相,手里拿着盒子炮。桌子上摆的不是大印是电话机。那解放军和国民党兵是两帮龙套,只是手里拿着不同的武器。开打是放枪的姿势。白脸奸臣着了急,在台上喂喂的打起电话来。这戏实在是好看,全场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有的还笑岔了气。这恐怕就是京剧演现代戏的滥觞吧?8 Y/ l! `, @9 ]1 a, c5 _3 |% k
我学修自行车的这一段时间,正跨着解放前后两个时期。回想起来,当时社会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不过,我在“福兴车行”里的穷日子似乎过得蛮自在。什么都是习惯成自然,俗话说得好,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0 N8 M, O/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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