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west 发表于 2020-9-13 18:53:50

牛俊发 文化大革命中的“学习班”  ——东方红公社学习班纪实

泾川文史资料选辑


(第六辑)





文化大革命中的“学习班”


——东方红公社学习班纪实


牛俊发


文化大革命中,窑店人民公社改名为东方红人民公社。1968年,公社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为了贯彻毛主席关于“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的最高指示,公社在凤口原平凉汽车运输站举办了8期学习班。


学习班由公社革命委员会统一领导,下设材料组、大批判组、会务组、后勤组,分别负责各项具体工作。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书记虎志远的办公室搬到学习班上,坐阵指挥。参加学习班的有大队、生产队干部,贫下中农代表,群众派别组织负责人,红卫兵代表,机关单位干部等。每期6至7天。学习班办有《学习班战报》,当天情况及时整理,晚上刻蜡纸,油印,第二天早上分发,上报县革命委员会,发送全公社各大队、生产队,社直机关单位。学习班内容因参加人员的不同有所侧重,但是,“早请示,晚汇报”制度,每期都雷打不动地执行。一是每天上完早操后,全体学员集合在院子里,面向东方,齐声高唱歌曲《东方红》。二是每次开饭时,先组织学员排队站在毛主席像前,向毛主席三鞠躬,连呼三遍“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才可以吃饭。三是每晚休息前,又把学员组织起来,在毛主席像前唱一遍《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然后睡觉。每次“早请示,晚汇报”,学员要穿戴整洁,胸前佩挂毛主席像章,手捧红宝书(《毛主席语录》)。不许迟到或缺席,迟到者除接受批评、处罚外,还要按程序补做完这一套,无故缺席则是犯了大罪。


办学习班是为了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干部群众的头脑,提高无产阶级革命觉悟。因此,政治学习是学习班最重要的任务。第三期学习班参加的是各群众派别组织的负责人和红卫兵代表,共50多人。学习材料主要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中央文革小组关于“红卫兵联合起来共同对敌”、“停止内战,联合造反”等文件。天天重复学习,会会反复讨论,人人表示决心,个个奉献忠心。各派别的负责人纷纷表态要在公社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大家既不敢说真话,又不愿说假话,几十个人说同样的话、空话、大话。


第四期是贫下中农代表学习班,正月初七就开始了。这期学习班安排有一个忆苦报告,一顿忆苦饭,一顿思甜饭。


忆苦报告会场就在院子里。几天前用十几根木椽撑起篷布搭成了主席台。请了三位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作报告,一位是坳心大队葛启周的母亲,第二位是凤口生产队贫农胡昌存,第三位是雷家岭大队老贫农侯万义。他们坐在主席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在万恶的旧社会背井离乡、沿门乞讨,拉长工、打短工,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受尽地主恶霸剥削压迫的血泪经历。诉到悲惨处,台下的贫下中农代表义愤填膺,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吃忆苦饭的这天,早上提前一小时学习完后,没有吃饭。把全体学员,还有小学教师,卫生院、供销社、邮电所等单位的职工都集合起来,步行到距学习班五华里的东坡沟的荒山坡上和附近的田地里挖野菜。时值隆冬,天寒地冻,野菜没有挖下多少,每个人却捡到了一把“地软软”(一种能食用的苔藓)。回来后统一收集起来,煮了满满一大锅,又往锅里撒了两脸盆高梁面,没有放盐,用马勺来回搅了几遍,一锅热腾腾的菜糊汤就成了当天的忆苦饭。每人一碗,只许蹲在院子里喝,不准端回宿舍。这碗没盐没调料的野菜糊汤,喝到嘴里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但这是忆苦饭,是体验当年贫下中农的苦难生活,谁也不敢不喝。公社虎书记非常严肃地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在场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硬是龇牙咧嘴、勉勉强强地把那碗菜糊汤喝完。


吃了忆苦饭,第二天安排了思甜饭。中午,灶上蒸了几大笼糖包子,又烩了一大锅洋芋、白菜。每人三个包子,一碗烩菜,美美地吃了一顿思甜饭。


贫下中农代表学习班结束后,接着是大队、生产队干部约一百人的学习班。重点学习、讨论、落实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等最高指示。要求每个学员在胸前佩挂一块“三忠于”的忠字牌。所谓“三忠于”就是无限忠于毛主席,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无限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忠字牌”是用约一厘米多厚的木板做成如乒乓球拍大小的方形牌子,油漆后一面喷绘毛主席像,另一面是三颗向日葵头衬托着三个忠字的图样。


这期学习班,安排了一次以牛鬼蛇神为活靶子的批斗会,以壮新的一年“抓革命,促生产”的声威。当时,各项工作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每期学习班固定不变的有60多个牛鬼蛇神被当作抓阶级斗争的活靶子。所谓牛鬼蛇神是指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还有被群众管制、专政的有着各种罪名的人,其中包括造反派坏头头。这些人在学习班上被安排在几间阴暗潮湿、地上铺麦草当床、有人轮流值班看管的房子里。每次开大会前,先把这些人集合起来,被人押着低头站在会场的最后边,只许他们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这些人每顿饭开饭后等学员吃毕涮洗碗筷时,他们才被带出来站在毛主席像前,低头,弯腰,连说三遍“我有罪,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名曰“请罪”)之后,才可以开始吃那早已冰凉了的残汤剩饭。


批斗会在晚八点举行。两盏汽灯挂在主席台的前梁上,整个会场既亮又暗,阴森森,静悄悄。60多名牛鬼蛇神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押进会场。紧接着是逐个被拉出来亮相:先是低头请罪,大声说“我有罪,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再是自报姓名,前面要贯以罪名,如坏分子某某某,然后,自己戴上“高帽子”,后退到一边。


第一个被押上台批斗的是郭某某。他头上戴着自己制作的三尺多高的白纸帽子,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批斗者历述了他的“反革命罪行”后,问他:“你热爱伟大领袖毛主席吗?”他赶紧抬起头,温和地说:“我热爱......”。没等他一句话说完,造反派在他脸上啪!啪!啪!打了几个耳光,训斥道:毛主席是人民的领袖,人民领袖人民爱,你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怎么会热爱毛主席呢?这分明是弥天大谎,是你欺骗贫下中农,欺骗我们造反派。造反派在他身上砸了几拳,又问他,“你热爱毛主席吗?”他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不热爱”。这时,“砸烂现行反革命分子郭某某的狗头”的口号声响彻会场。同时,一个造反派一脚踢在他的大腿上,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造反派抓起他的衣领叫他跪着,又在他头上狠狠地摁了几下。造反派说,毛主席是全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你竟然不热爱,你说你多么反动,对你这样的反革命分子,我们能心慈手软吗?一阵口号声过后,造反派再次问他,“你热爱毛主席吗?”这次他没有回答。造反派连续问了几遍,他都没有应声。造反派被惹怒了,对他拳打脚踢,往脸上唾痰,他还是不回答。造反派火了,一只脚踏在他的脊背上,双手把捆绑他的绳子紧勒了几下,只听他的胳膊“咯嘣”了一声。造反派骂道,你不回答,是你怀恨在心,负隅顽抗,是死心踏地的反革命,我们对你这样反动的坏人绝不留情!又是一顿殴打。


接下来批斗税务所长马某某。当喊到“把反革命分子马某某押上来”时,这位50多岁、瘦弱多病的基层领导干部,一下子瘫痪在地上。旁边两个造反派象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把他提起,吓得他浑身哆嗦。请罪时他把“我有罪,我罪该万死”说成了“我有罪,我罪该死”,少了一个“万”字。不知是这位老税务员对自己名字中的“万”字忌恨,有意回避,还是真的吓糊涂了。他话一出口就被两边挟持他的造反派打了几个耳光,鼻血一下子把脸糊了个血肉模糊。这时,台下西门大队几个生产队长又是造反派头头的年轻人,喊着“砸烂马某某的狗头!”,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地往地上碰。可怜一个瘦弱之人被压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直到批斗下一个牛鬼蛇神时,才听到他呻吟了一下。旁边一位老汉赶紧把他拖出会场,转移到房背后。他全然没有了人的模样,满脸的血粘着泥土,鼻孔还滴嗒着血,活活揪掉的几撮花白头发撒在衣服上,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呻吟着。


另一个被批斗的是丰禾大队毛某某。他原是以造反起家当上了群众派别组织的头头。在一次上街游行中,他带领群众喊口号时,错喊了一个字,立即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他被拉出来时,可能还觉得自己是根正苗红的贫农,把头扬得高高的,有些傲气。这时有两个造反派小伙子一下冲上前去,将他的头强行压下去,还打了几拳。台下的许多人对这个“小爬虫”早就恨透了,一哄而起地喊“把狗皮给脱了,把狗皮给脱了!”押他的人马上把捆绑他的绳解开,几把脱掉棉袄,只剩下一件单衬衣,接着象扎铺盖卷一样地又捆绑了个结实。他失魂落魄,战战兢兢。请罪完,喊“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口号时,却错喊成“祝毛主席身体健康,祝林副统帅万寿无疆”,当即被打得鼻口流血。在“把反革命分子毛某某吊起来”的呼声中,他被吊了起来,悬在空中。批斗会结束时才把他放下来。


在这次批斗会上,60多个牛鬼蛇神被重点拉出来批斗的12人,都被推来搡去,挨了打,遭受了皮肉之苦。其他陪斗的也被绳捆绑得手臂成了铁青色,很多人尿了一裤裆。


这期学习班结束后,又分别举办了脱产干部、单位职工、小学教师等几期学习班。直到第八期办完,春耕生产迫在在眉睫,学习班暂停。


      


                               (根据王有发回忆录整理, 牛俊发执笔。)


                                                201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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