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笑竹文革时期流散在天津地区的佛像

dapeng

文革时期流散在天津地区的佛像
        
作者：崔笑竹

20世纪70年代，在天津电解铜厂堆起了一个个篮球场般大的铜山，这么多的“废铜”中有工厂的下脚料铜丝电线，也有珍贵的三代铜器和许多在今天看来价值不菲的金铜佛像。这些佛像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笔者于2007年8月走访了参与当时文物拣选工作的田凤岭先生。田凤岭先生是原天津市文物处处长，现为国家鉴定委员会委员，从事玉器鉴定四十多年。
据田老回忆，当时天津市文化局文物组和文物商店的工作人员去做文物拣选的工作，其实就是废品拣选，去废品回收站和冶炼厂、电解铜厂这些冶炼部门拣文物，拣出来的拨给博物馆、文物商店，一般好的归博物馆，比如说带年款的，“永乐年施”的，基座好的，年代久的，清三代的……一般的像有点毛病的或者是不完美的归文物商店，那时文物商店是国家的事业单位，原来和文物处是一个部门，大部分就归他们保管了。
铜佛像怎么会成了废铜了呢？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文化大革命“破四旧”使得大量中外古典名著、字画、文物、遗址遭到焚烧和捣毁（见图1、2），造成了重大的不可挽回的损失。庙宇寺院自是难逃横祸，佛像从各地寺庙集中到一起，成了国家炼铜的原料。有的户家有这类东西要么自己销毁，要么交给国家，要么偷偷地卖给文物店，当时几乎以铜价收了，多重的铜就给多少钱，现在还在文物商店。天津市收藏铜佛的单位一是博物馆，一是文物商店。有时候拣选出来还给其它相关的部门，如南开大学的文博专业。各省市的“废铜”收集起来，里面含着好多文物，主要不是佛像，好多是三代的器皿，如说鼎、簋、尊等。

图1 文化大革命时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极乐寺被捣毁的佛像

图1文化大革命时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极乐寺被捣毁的佛像

图2文化大革命时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极乐寺被捣毁的佛像


若要寻根究底，都是来源不清，其原因是当时回收废铜，集中然后拣选，再往远说，西藏、内蒙、青海的都有，运来就分不清了。比如说从陕西、云南、西藏收来的铜集中就无法确知它的来源了，合了大堆就派人趁着它没熔炼的时候拣选。因为当时冶炼厂、电解铜厂全国并不多，而且污染也比较大，只有北京天津这样的大城市有，那时内蒙、西藏等地的好多个寺院都把铜佛像报废了，全当废铜处理，运来化了就炼铜炼铁了。那时老百姓也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当废铜卖了，拣选时也不知那铜哪来的，如果发现一尊极为重要的带年款的原来宫廷的是承德的什么的八大庙的，追它的来源可能行。像一般的不知道它的来源。
田老师还曾参加北京的文物拣选工作，他说在北京拣出来的佛像也很多，北京文物局出了两本藏传金铜佛像的书。
拣选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田老讲道，文革时，各地信佛的信徒们因为当时扫四旧就把佛像当成废品交给那些回收部门，因文物保护法中有明确规定文物行政部门派文物工作人员到废品回收部门、炼铜厂拣铜拣纸，那时候有文物专家专门定期地到炼铜厂去拣。
当时拣选主要的不是佛像，还有很多北方少数民族的，青铜时代的一些东西，遇上好的就拣出来，不好的也就拣不过来，太多了，拣不胜拣。那时的铜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国家有规定民间不得买卖。比如说我们从铜厂拣出来的并不按件，而是要过称，如果有一百公斤，就给人家一百公斤铜，补上那一块。国家作为特需，拨给文化局一个指标。拨给你一吨，你拣选了多少，就从中拿出多少给补上去。太大太重的佛像一般就放弃了。
刊物上没有介绍过佛像，介绍过一些重要的器皿一类的东西，如量器、礼器之类。田老说，那时他跟着一个老师傅去拣，老师傅已经去世了，他才二十几岁，跑起来也有劲，开始跟着师傅跑，后来就自己跑，组织一些文物店的博物馆的图书馆的人们去做一些拣选。他们拣选的来铜好多是山西的内蒙的。
那时一列车都是一个地区的一个单位运来，到那以后，工人们就把麻袋里的铜都倒出来堆个山头似的，田老和同事们就蹲在那里一点点拣。拣选忙的时候还雇六七个人，把铜倒出来堆成山似的，比篮球场还大。像翻垛一样，从这一边往那一边翻拣出好多东西来，有一人多高的大铜佛像，可惜那时认识不足没有留下，也因为没有足够的铜跟人换，如果国家拨给一千斤铜，一个就几百斤甚至上千斤就不能管了，要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肯定留下了。那时对佛像也确实没有十足的重视，不如拣到商代的鼎那高兴得要命，重点放在那。田老说，他们拣的东西很多，博物馆的好多一级品都是他们拣的，但是没有佛像，有商代的铜器二里头的早期的铜器，现在好多也定了级。
事过境迁，除了拣出来的就都化为铜水了。
文革期间从民间收集的文物后来怎么处理的呢？
田老讲，天津有些重要的东西没有毁，当时文物部门有目标地收集，收进来最后落实政策还给主人，因为文化大革命社会动乱没办法，他自己也保护不了，文物被收进来入库。后来认识到错了，又退给人家。天津个别重要的收藏家如周树涛，当过天津副市长，他收藏大量的文物都有记录，一到文化大革命就都给接过来了。他那时交过来就等于交给国家了。文物部门接他东西时要做表，天津好多家都如此，做完了表东西收进来然后分开保管。过了一些年落实政策按照清单一件不少退给他，他受感动又捐赠博物馆了，大部分都是这样，有的是博物馆买过来的，当然很便宜，一个铜佛给不了多少钱，最好的也就几十块钱。
现在铜厂也没有民间收集的废铜了，基本是工厂下脚料，铜丝电线之类，文物拣选这个业务基本上不怎么做了。
从和田凤岭先生的谈话中，可以知道佛像来自山西、西藏、内蒙等地扫四旧运至天津的冶炼部门，基本可以说是来源不明。由天津市文化局文物组的专家组织博物馆、文物公司的人员去拣选认为有价值的文物。较好的归博物馆收藏，一般的划给文物公司。体量较大的在补偿铜量以外的佛像就只能视为废铜。还有一部分在文革后退还原所有人。主要去向是博物馆和文物公司。
在天津博物馆的精品厅里有一尊残像（见图3），正是那时文物拣选出来的。

图3元代铜观音残像，冠上有莲花和坐佛，两臂高举过头顶，仪态端庄肃穆，线条流畅、圆转，艺术价值极高。 20世纪70年代，文物工作者从天津电解铜厂废旧杂铜中拣选。

图3


图4清代鎏金铜达赖五世坐像，头戴格鲁派的桃形僧帽，身披袈裟，外罩大氅，盘坐在方形坐垫上。右手施触地印，左手施禅定印托经箧。座后有藏文提款两行，其中“阿旺洛桑嘉措”即五世达赖名。五世达赖为格鲁派确立在西藏的统治地位发挥了重要作用。清顺治九年（1625年）赴京觐见皇帝，正式得到中央政府册封。此像工艺精美，历史价值极高。
20世纪70年代，文物工作者从天津电解铜厂废旧杂铜中拣选。

图5清鎏金铜佛舍利塔，由塔基、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塔基为束身须弥座，饰双狮、宝珠、金刚杵、花卉、仰覆莲瓣，塔基之上以4层递减的方形台座承覆钵式塔身，内置彩绘释迦牟尼佛像。塔身之上为莲花刹座承托着13层相轮的塔刹。造型精巧，装饰华丽。 20世纪60年代，文物工作者从天津电解铜厂废旧杂铜中拣选。

这类从废旧杂铜中拣选的文物还有商周时的青铜器，如青铜钟、盉、爵、禁等，都是极其珍贵的文物。
看着这些曾被视为废品而今天静静陈列在博物馆精品厅的金铜佛像，历经岁月沧桑而宁静的佛像依旧。能讲述它们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但我们必须承认文化大革命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应正视的现实。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f25f520100e5c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