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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庆  对军外“文革”的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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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31 12:44: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军外,现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

(一)文革花边集

花边之一:文革初起
1)刘少奇的书:1965年,我进入南京板桥一所军校学习(944),学了一年英语,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记不清是在1966年的5月、还是6月,系里通知让大家把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书上交。我自己也有一本,还是从北京带来的。在中学,我就看过。到部队肯定要争取入党的,所以这本书是必须学的。当时在我的印象中,刘少奇的地位虽然比不上毛主席,也差不多了。毛、刘、周、朱、陈、林、邓,听说刘已经内定是毛的接班人。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对于突然要上交刘的书,很是纳闷。当我把书交到班主任曲元淮手里时,随便说了一句:“这大概是要突出毛泽东思想的地位吧?”曲没有说话,只是诡秘地一笑。两年以后,当我因“反林彪、江青问题”被班里批斗时,曲元淮突然说:“我揭发一件事情!...”,于是就把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揭发出来。并且说:“他讲那样的话,反映出对打倒刘少奇不满!...”。这一下,群众喊起来了:“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打倒刘少奇!”就这样,我的罪状里头,又多了一条。不过还好,后来定性时,没有算上这条,算是网开一面了。

2)指导员的心愿:66年,军委10.5“紧急指示”之后,军队院校也和地方大学一样开始搞“四大”,学员们结束了在北京“学习文化大革命”的任务,大家各奔东西,开始“大串联”。我班指导员钟德宏已经没人理,可怜巴巴的。他看我有照相机,于是提出来想在天安门照张像。我虽然有些不情愿(想早点离开),但还是同意了。那时北京比较冷,一早我们就去了天安门,给他照了几张。没想到,冲洗时胶卷断裂。照相馆解释说,是胶卷质量问题,加上天气冷的缘故。这位老军人,可能是第一次来北京照相,却没照成,我为此至今感到内疚。1978年,我平反回到南京944,晚上住在招待所,他还专门来看我,我很感动。后来听说他得癌症,很早就去世了。

3)北京办事处:66年11月初,当时944还没有成立“红总”,但已经形成运动的领导核心。为了了解北京运动情况,决定在北京建立办事处。各系派一人,三系是我,四系欧志才,五系董冲,一系高金祥,高是组长。办事处设在某军队大院,我们接待了几次944来人,也联系RB和“总参文革”。我也参加了军队院校和944在京的一些活动。在办事处里,也分为两派。我和董冲是“稳健派”,高与欧是“激进派”。董那时是比较保守的,他坚持说,批斗坏人,要有足够证据,现在没有证据就打倒,太不严肃。这可能与他爸被冲击有关。他对我很好,还带我去他家。我在“批罗瑞卿大会”看台上的照片,就是他拍摄的。后来,他居然坚持留在“红总”里,我真想不通。我退伍后到密云铁厂,唯一来找我外调的,就是调查董冲。我没有说他有政治问题,也不知道他后来在“红总”干了啥。但是,不讲两句也过不去(我还没平反呢)。于是我讲,听说董生活作风不太好,但怎么不好,具体不清楚。就这样敷衍过去了。

4)肖华问题:我在办事处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通报肖华问题。一天,看到一张大字报,是传达江青讲话。她说毛主席批评肖是“绅士”,不是什么“红小鬼”,要坚决打倒。于是,我连忙抄下来,连夜通过军内电话传回944,944也连夜广播出去了。

5)给老帅提意见:66年11月,老帅们再次在工人体育场接见军队院校学员,即发生了“兽医大学”李吉才写条子给叶帅、抵制大会的事件。当天晚上,“总参文革”召开座谈会,讨论对叶帅讲话的认识。大家基本上是讲拥护的。但是,我提出了一些不同看法,觉得应该允许我们学员提出不同意见,不能压制民主。当时我的思想,还是比较“左”的。

6)和刘少文握手:记得66年我随滕延震、蔡敦化等人,去过几次RB和总参文革。也受到刘少文和张挺接见。至于为什么去,现在已经记不清。只记的有一次,刘少文来了。由于在66年春节,我父亲带我去RB看望过他,所以在接见时,他认出了我,还和我握手,说了几句话。此事后来被“红总”利用了,在刘少文被打倒后,成为了我的“罪状”之一。

7)办事处撤消:67年944发生了“1.26事件”(即944被外来“造反派”打砸抢),高金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张海报,详细描述了事件过程。大标题好像是:“骇人听闻的反革命事件!”董冲总是和高对着干,他不同意草率下结论,说要回去了解情况再说。很快,又发生了“红总”冲击南京军区领导机关事件,我们接到944命令(此时办事处已经接受“红总”领导了),于是就结束了长达两个月的办事处工作,回南京了。

花边之二:派性斗争
1)两派的形成:67年2月11日,由于“1.26事件”的缘故,导致了HZ(红总)冲击南京军区领导机关的事件发生。从而又引发出蒋雷的大字报“忠于谁”,公开反对HZ冲军区的行为。从此,HZ内部产生了分裂,我和周发、高振东、刘惠成、于国建、王军校、沈松泉等人,站到了蒋雷一边。进而,以蒋雷为首的HZ内部“保军派”,与HZ以外的一些群众组织相结合,在67年3月份,成立了与HZ对立的“星火燎原”(XZ)。同时,以丁证芳、李恩德、郭常义为首的“一月革命”(YT)也成立了。从此,在944便出现了“三足鼎立”的态势与格局。其中,XZ与YT的观点比较接近,基本上算是一派,共同抵制HZ把斗争矛头指向南京军区和上级领导机关的极左思潮,从而形成了“反军”和“保军”的两个对立派别。从人数上看,HZ有七百多人,占绝大多数;XZ和YT加起来,只有二百来人。

2)“总参文革”接见:在67年夏天,我和蒋雷、刘惠成等,与“总参文革”负责人宋武官见过一次。当时因为刘少文也被审查了,所以宋的表态十分谨慎。他既没有明确批评“红总”,也没有明确支持我们。说实话,我当时对宋不太满意。现在想起来,在当时全国掀起“抓军内一小撮”的严重形势下,他能够接见我们,就是一种支持了。其实,真正支持我们的领导干部,是944傅副政委。真正把握了944文革大局的,也是他。他既抵制了极左思潮,同时也保护了大多数学员和干部(包括“红总”的干部和学员);我们也因为他,少犯了一些错误。

3)神秘延震:从66年11月底——67年2月,我在北京办事处,见过几次滕延震。当时是到RB、52所和三座门,找领导告状。延震给我的印象是很神秘。我看见他军大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后来看见是个小型录音机,估计是从944录音室借出来的。可能他需要把领导接见时的讲话录下来吧。
后来再见延震,是在67年8月。当时全国掀起了“抓军内一小撮”的反军浪潮,南京造反派也把矛头指向了许世友。大概8月底,我和蒋雷、刘惠成来到北京景山公园,与延震等人开了一次会。延震很神秘地说:“现在形势很紧张,红总冲击了RB,刘少文也被撤职了。不过听说毛主席不同意“抓军内一小撮”,说要‘还我长城’!”果然,“王、关、戚”三个“四人帮”的打手和反军浪潮,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我们也迅速赶回944,给大家鼓劲儿。可以说这次会议,使我们“星总”抵制极左思潮的自觉性进一步提高了。

4)如此病友:67年夏天,我因为胃病,住进了944的医院。不知是否有人故意安排,李道仁(“红总”小头头)也住进了我的病房。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时常争论,甚至吵架。当时我还在“红总”里,但已经成为少数派(保军派),立场也很明确了。没过多久,听到广播里传来了“红总”的决定,把我和周发等人开除了(蒋雷、刘惠成开除的更早)。现在想起来,那次住院哪儿是看病啊?简直是找病!

5)我家成为接待站:从67年夏天开始,我在六铺坑的家(周家),成为了“星总”的“北京接待站”。不少人都去住过,延震和三齐也去过。那里距离三齐家不远,所以我们经常在两地之间来回走动。周家有四个房间,所以就单独空出一间给同学来住,最多时能住四人。周家老大比我大一岁,也高一届,是“北外”学印尼语的。他是文革初期“北外”的造反派头头,后来有人比他还“左”,周伯伯也被审查了,他就消沉了。虽然我已经与周家分手了,但是周家对我们“星总”的支持,还是值得回忆的。

6)“白鸡宴”:67年8、9月份,我和蒋雷、刘惠成已经不能在944露面,一出来就挨打,只能躲在五系地下室。于国建、王军校、沈松泉、钱云芝、金平显、靖其祥等,在那里还有一定控制能力,保护着我们。每天吃饭,是由他们给我们带回来,无非是馒头、咸菜。一天,我们开玩笑说,能从座山雕那里搞一只鸡来,多好哇!谁知道蒋雷的铁哥们儿张家榕(YT的)认了真,真的去老乡家弄来一只鸡,而且已经杀好。于是就拿电炉来烧。可是没有水呀!当时学校里经常停水。不知谁想到了厕所的水箱,于是搞来一盆水。鸡还没有煮熟,就可以闻到香味了!可是又没有盐,不管那么多了,大家就开始撕下了还没熟的鸡腿、鸡头。很快,一只没有咸味的白鸡就不见踪影啦!

7)秘见张英:为了响应毛主席关于解放干部、实行“三结合”的指示,我们贴出了“张院长可以挽救”的大字报,署名“白毛女”。这一下可不得了,“红总”彻底疯了!他们到处寻找“白毛女”,并且更加疯狂地折磨张院长。我们也想到,这件事会给张英造成更大压力。我们尤其怕他吃不消,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商量办法,认为需要当面安慰他一下。蒋雷和刘惠成是头面人物,不便出面,而我的目标还小一些。于是决定由我去见他。会见是蒋雷安排的,他联系了“红总”内部的内线,在内线负责看管张英的晚上,我秘密潜入张在四系的住房。进去一看,窗子和门都被黑布挡着。我向张说明来意,他开始不相信,后来我提到署名“白毛女”的大字报,并说我和蒋雷、刘惠成就是“白毛女”,我们“星总”支持他出来工作。并嘱咐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想不开,要坚强。看到我说的那么真情(我生平第一次给一位少将做思想工作),他相信了,仿佛要哭出来(他的表情是难以言状的)。我和他说话,两人都是站着,他一直向我弯着腰,不敢抬头。最后他说了一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8)我忽略了暗号:在67年夏天,我住在三系教室楼的一间录音房中,大门很厚,外面人很难撬开。当时,我们敲门是有暗号的:三长两短。就是先慢慢敲三下,然后再快敲两下。一天,我在聚精会神地写东西,听见好像有人敲门,不加思索地去开门,却忘记了暗号的事。门一开,是王新民,后面一群红总310的人,我“被捕”了。在被带往五系宿舍楼时,路过操场。当时天已经黑了,当我跨过路边排水沟时,我把口袋里的一个小笔记本扔了进去,因为上面记录着许多“星总”的秘密和人员地址等。等他们把我打了一顿后,又把我放了。我假装回三系去,然后又悄悄返回五系楼旁的排水沟,找到了小本子。

花边之三:文革花絮
1)苏州人打不起来:67年秋天,我和惠成逃到苏州蒋雷家避难。我第一次到苏州,觉得那里的房子也小,街道也小,公园也小,山石也小。简直就是一个小人国!再说人,虽然苏州的文革也闹的可以,到处是标语。但是,看到苏州人吵架,却十分文雅,声音也小,动作也小,细声细气,就像是两个熟人在谈家务事!在北方人眼里,苏州绝对打不起来。令我难忘的是那里的早餐,一碗汤圆,咬一口才知道,里面是又甜又咸的肉丸子!很好吃。一毛钱一盒的豆付干,更是美味。就连虎丘山上老道煮的阳春面,虽然只有一把葱花,也是十分清香的!

2)尴尬的见面:68年夏天来了,我已被揪出来了。到三系食堂吃饭,先要在毛主席像前“请罪”,然后坐下来吃饭。谁也不敢与我在一起吃饭,所以我用的是“专桌”。一天,我刚坐下来,抬头一看,一位身穿白色裙装的女孩站在我的面前——蒋露!(她因为父亲被“冲击”而退伍,只能来找哥哥蒋雷)。她向我点点头,我也勉强地笑了一下,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她是背对着大家的,而我是面向同学的,只觉得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到了我的方向。当然,她只是来向我问候一声,就离开了。也许,这是蒋雷故意安排的;也许,是她自己执意要这样做的。不管怎样,那顿饭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不知道咸淡的!

3)探监:大概是在69的春天,我还关在牛棚。不过我的“认罪检查”已经通过了,但还没有放出来。一天,看管我的人,叫我下楼去。我走到了办公室,一进门看见两个人,一男一女,似乎是来看望我的。男的是同学资红南,女的不认识。我们坐下来,我不知他们来意,也不便说什么。还是红南先开口,不过只是问我情况,让我注意身体。女孩的气质不错,也很端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估计是陪红南一起来的。我放出去以后,向蒋雷提到此事,才知道那女孩姓陈。在那种情况下,他们敢来看我,令人感动!(实际上,在我“落难”的时候,有不少同学帮助过我,包括周发、张克中等)

4)逃过劫难:我在“小老头网站”上发表的文革照片,以及近期发给同学们的照片,能够保存下来是不容易的。在我的问题刚刚出来时,我的宿舍就被抄了,一些珍贵的照片和资料被抄走。还好,我的底片放在另外的地方,所以才保留了大部分。爱照相,是向母亲学的。在解放前地下工作中,她学会使用微型相机、冲洗和放大,家里有暗室。还学会秘写和翻译密码,她以记者身份,外出工作。
最早同意为我保存相册的,是五系的德语教员李爱华。他把我的一只皮箱搬到他家去了。后来,为了保险,我把皮箱给了曹思烈,带回北京了。皮箱也是文物,是香港两航起义的飞行员留下来的,可惜已经破旧不堪了。回北京后,几次搬家,皮箱没有保存下来,但大部分照片和底片逃过了劫难。

花边之四:牛棚轶事
1)于昌然:在进牛棚之前,我被“群众专政”,关在四系一个小屋。“红总”经常来人,打我一顿。徐X、还有小胡子(可能叫徐XX),打的最狠。在后来的几年中,我的面部神经时常抽搐,时间长了就好了。为了保护我,后来就进了牛棚。开始进去很不习惯,周围全是“牛鬼蛇神”和“走资派”,只有我一个学员。一次劳动,教日语的于昌然,很神秘地对我讲:“你的事我知道,没关系,我见的多了!我在日本加入日本共产党,见过河上肇(日共创始人)。说我是特务,有什么证据?我们要坚持斗争!”后来我跟他很好,还经常相互鼓励,给我很大安慰。我开始认识到,我们过去那样对待老教授们,实在不应该。那年,我22岁,他66岁。

2)王志涵:在牛棚里,王教授是最爱护我的一位,简直就像是父亲。他看我总是不服气,时不时还和李家瓛顶撞,就私下里劝慰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父亲般的慈爱。他还说:“我年轻时啊,跟你一样!”他在德国留学时,正赶上“二战”爆发,德国学生经常欺负中国学生。一次,王教授气不过,就和德国同学打起来,双方还动了刀子,受了伤。他说这些,是一种变相的规劝,意思是年轻人爱冲动,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感情。后来,我真的平静下来,还时不时地与他说笑话。我最记得他的笑容:既想笑,又不敢笑。于是,他的嘴角向上,是在笑;而眼睛没有动,保持严肃!我永远记得老人那慈祥而又滑稽的笑脸!

3)李家瓛:李是李鸿章的后代,现在说李鸿章也有贡献,可文革中绝对是卖国贼的代表人物。李是我在牛棚中的小组长,我当然对他很不客气,时常顶撞他,他也对我狠巴巴的。后来听了王教授的劝告,我也就不和他计较了。最近,我在“小老头网站”留言板上,看到香港凤凰台记者留言,说是看到王拓关于李家瓛的文章,想与王拓联系采访。不是采访王拓,而是要采访李的夫人刘明珍,因为她是上海火柴大王刘鸿生的妹妹,据说他是爱国资本家。同时还想采访李家瓛的儿子。我与王拓联系了,怕他不愿意接触。后来王拓表示可以,于是就把王拓电话留在小老头留言板上了,也不知道那位记者看到没有?

4)王耀华:王在文革中,是“星总”痛恨的干部,因为他是“红总”的铁杆支持者。在牛棚里,我自然和他没话可说。一次,学校的用水出现困难,原来是从学校墙外抽水的水泵坏了。水泵泡在河水里,虽然不深,但那是冬天,河水很凉。于是,牛棚就找了几个人,去拉水泵。可是,水泵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拉不上来。不得不让人下水,我是唯一年轻的,当然是该我下水。我正要脱棉衣,王耀华突然拦住我说:“我的身体好,我下!”只见他喝了一口二锅头,就下去了。他身手很敏捷,看来在农村干过活,很快就排除了故障,确实比我强。事后,我有些感动,还是老革命啊!2000年,在北纬饭店搞春节聚会,我专门与李增魁说,要请王耀华夫妇来参加,他们很高兴地来了。应该说,那是一次超越历史的聚会!

5)蒋雷到底是什么人?我的事,牵扯到的人很多。可最受影响的,要算蒋雷啦。在牛棚里,专案组时常要我交代,蒋雷是否与我一起议论过林彪、江青?我当然是说,我那封有问题的信是家信,与同学无关!后来,我为了掩护一下蒋雷,造成我与他的关系并不“铁”的印象,就在一张草稿纸上,随便写了一句:“蒋雷到底是什么人?”这原本是在恶作剧,制造假象;可是不巧,被王冠勋看到了。事后知道,当时他很紧张,并告诉蒋雷要做准备!后来,我出来以后,向蒋雷谈到此事,都大笑起来。当时蒋雷还说了一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6)平反:1978年的春天或者是秋天,我当时在首钢设计院工作。一天,单位给了我一份944的电报:“请于X月X日前,到本院参加平反大会,如不能参加,也请回复。”一下子,设计院就传开了,大家都为我高兴。当我走出南京火车站,蒋雷和惠成已经等在那里。第二天,我参加了平反大会。大礼堂还是原来的样子,当我和一群“老牛”走进会场,掌声响起来了,我仿佛在穿过一条“时空隧道”。我们被安排在前排就坐。当时是张恒业执政,被平反的有老教授、老干部,也有少数学员。除了我,还有王新民。据说,他也因为说了江青的坏话,被打成反革命。当我们退场时,有一位不认识的女军人,老远从座位上站起来和我握手,大概是医务室的。晚上,不少人到招待所来看我,蒋雷也在。晚餐时,我又与那群牛棚的“棚友”坐在一起吃饭了,老教授们又老了十岁啊!第二天,我和蒋雷一起离开944,同车离开的,还有王新民等。他简直变了个人,那么和蔼,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到了南京,我和蒋雷先下车,当我走出车门时,我向王新民说了句:“再见了,老王!”,我似乎是在和那段历史告别,他也轻声说:“再见”。

7)一份纪念:从牛棚出来后,我曾经给张英写信,希望能留在部队,而且提出去军队农场或马场工作也行。为什么不愿意回北京?两个原因:一是怕挨斗;二是无家可回。因为周家认为,是我连累了他们,对我一反常态。我父亲早已另外组建家庭,没有我的地方。但是张英没有帮忙,看来我肯定要离开部队了。我想有一份纪念,就找蒋雷说,能不能把毛主席接见的照片送给我?蒋雷说想想办法吧。过了几天,蒋雷给了我一卷长幅照片,它记录了那段历史,我保留至今。蒋雷说,这是王冠勋想办法搞出来的。哥们儿啊!


(左起:姚文元、江青、刘伯承、陈伯达、林彪、毛泽东、周恩来、康生、李富春、陈毅)


(左起:贾玉波、蒋雷、谢庆、唐学仕、郭常义、丁辛豪、袁云宵)

花边之五:逝者如斯
1)没见过这样的老师:每次我从密云回来,都要去郭永新家,在宣武门东的大杂院里。一次,我看到王志涵也在。原来永新复员后,先到工厂,但他干不下去,就想回RB。没有外语怎么行?于是就请王教授来教德语。老人每周要来几次,他住在东四,可不近啊!学生不上老师门,反而是老师上门施教,还不要一分钱,没见过呀!大概学了一年,南京二外校上马了,反聘王教授去南京,课就停了。至于他学的如何?我后来到设计院后,学过一些德文和日文,能勉强翻译文章。一次,我拿他的课本读了一段,他立即纠正我的发音,听上去还挺有德国味儿的,到底是延震、三齐的老师教的呀!

2)刘志文:上一回说到我“被捕”的事儿,出来以后,“星总”几个人来看我,脸也打肿了。刘志文也来了,他气愤地一挥拳头,说了一句:“咱也是爷们儿!”,我的印象很深。我“反林、江”的事出来以后,我只能晚上出来走走。一次我走进三系教室楼,里面空空的。突然我看见一个人走过来,连忙躲进厕所,假装大便。来人似乎发现了我,我想坏了。只听那人在问:“几点啦?”一听是刘志文,但我也不敢暴露。于是故意用很粗的声音回答:“十点”。后来一想,我当时真的成了“白毛女”,东躲西藏,我遇到的幸亏不是“黄世仁”!
在我退伍到密云炼铁厂时,我是按照工人待遇领工资的,有政治问题嘛!一开始是一级工,34.5元/月。后来8341部队的两年兵,一来就是二级工,40.7元/月。说不过去了,就把我也调成二级工了。当了两年二级工,林彪死了,北京“四医大”等院校的复员兵开始闹,我和李增魁、甄林也参加了。当时在厂桥大院门口贴了大字报(还是李增魁让我起草的)。结果军委下了文件,同意军队院校的毕业生,享受地方院校的同等对待。甄林见到我说:“你的问题也不算什么啦!”
如果要调成干部级,需要证明。于是我给刘志文写了封信,他很快回信了,是用普通信纸写的,但有RB干部部的公章,管用啦!先是调成23级干部(49元),后来调成22级(56元)。工友见了我说:“哎呀!将来我的孩子,还得上大学呀!”
刘志文的夫人小陈,是北京乒乓球队下来的,和我夫人小蔡见过几次,可亲热啦!同行嘛。刘志文死后,在一次北京的业余比赛中,她们还见过,小陈当裁判员。
1981年我第二次去美国之前,去过刘志文家。他当时似乎很不开心,可能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也出国了,他却不能,不平衡了。

3)王军校:对王军校,了解的人不多。他的脾气大,个性强,一般人很难与他打交道。由于他和沈松泉保护了我和蒋雷,所以关系逐渐密切起来。不过,他自尊心很强,说不好哪句话不对,他就不高兴了。他看不起干部子弟,对我还好,因为我很少讲家里的事。他爱人是“四医大”的小姜,是个很好的军医,去过944。当时枣林几个人见到了,老远就起哄,王军校很生气,对我说:“将来非杀了他们不可!”还把这笔账算在蒋雷头上了,蒋雷哭笑不得。毕业后,他们夫妇一起去了新疆军区。每次路过北京回东北老家,我都要从密云回来,给他们安排在我父亲家住。1970年春节,我到沈阳我姨家过年,还把北京带去的一块肉提上,去他农村老家看望他父母和孩子。后来,我们的关系破裂了。原因是他过分地在我面前夸大其词,说小姜要害死他!我不相信,他还要死要活的向我“控诉”。滑稽的是,没过多久,小姜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我很不高兴,就不理他了。后来小姜向我解释,他是因为有病,已经是癌症晚期了。有几次,小姜在家里做饭,发现他站在身后,手里还提着把菜刀!虎视眈眈的。是不是怕他死后,小姜会嫁人啊?小姜并没有辜负他,四十多岁守寡,快二十年了,至今未嫁,全部身心都给了儿子和孙子。

4)沈松泉:松泉是我最难以描绘的人,因为太矛盾了。他成为我的朋友,开始的过程与王军校一样。但是,他却更加执着,后来几乎与我形影不离,简直成了我的“保镖”。再后来,连我的爱好,他也学。在我家住了没几天,他居然能够学会拉两首有难度的手风琴曲了!他天生聪明,王军校说,刚进学院时松泉就问:“学几门外语?”他学印地语,跟玩儿似的,过目不忘,毫不费力。他每次从西藏回来探亲,根本不回家,就到北京来找我,然后回部队。后来他复员回了杭州。一次,我到父亲家,见我父亲得意洋洋的,他刚从上海回来。我问他高兴什么?他说他给上海的老朋友找了个女婿。他老朋友的女儿和我一样,也生在重庆,所以我叫庆,她叫渝。她大我两个月,就叫渝姐吧。她是个才女,好像还比我高一届,文革中在“北航”。他父亲本来想把她许给我,可是那时我已经认识小蔡,也是我父亲介绍的啊!不好办了。我父亲把地下工作的那套又搬出来了:移花接木,他居然想到了松泉!把松泉从杭州叫来上海,人家一看是我的同学,气质也不差,就把他当成我啦!没几天就办了喜事,结婚了!我一听,马上跟我父亲翻脸了。我说:松泉和渝姐不合适!两人性格完全不同啊!我爸诧异道: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我说,朋友和婚姻是两码事!但是,已经晚了,他们以我为“参照物”,相互完全不认识,就结婚了,还很快生了儿子。但是,悲剧也很快发生了,他们又离婚了。不知是性格不和,还是因为松泉出了什么问题,终于发现松泉与我终究是两个人!我也再无松泉的消息了。后来渝姐又建立了新的家庭,而且还过的不错,我才平静下来。
1995年的秋天,是我再次“倒霉”的时候。当时我在中国有色进出口北京分公司当经理,发现女会计贪污,就举报到检察院了。她也神通广大,找到我的上级,上级就要我撤诉,不要追究。我不干,就顶起来。我被撤了职,差点开除党籍。后来法院审理罪行成立,还判了刑。但我也呆不下去了,于是就离开北京市,去了中国有色总公司。就在我被撤职时,我接到一个电话,松泉来北京了。他想要些进口“许可证”,做生意。我无法向他解释当时的处境,就推说有事,以后再联系,但是他再也没有露面。就这样,断了线的风筝,飞走了。前几天,李晓林找我联系松泉,说五系的同学想找他。其实,我也想找他,总是同学一场啊,应该解释一下呀!

5)曹思烈:再说说老曹。在文革中,他冒险保护我的事,大家都知道。除了蒋雷以外,因为我而被人贴大字报的,他也是一个。一天,我正在四系门口“劳改”,扫马路。他从后面路过,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要去的部队:“去27军,就27军吧”,算是向我告别了。王晋南也是这种方式告别的,我从食堂回宿舍,胸前还挂着“反革命”的牌子,听见有人在四系二楼窗口说话,也是说部队编号:“去60军”,一看是晋南。老曹的女朋友叫田飞,由于身体不好,老曹家里不同意。他很忧郁,但是没办法呀!他让我把她的信件和照片,还给小田。小田强忍着痛苦收下,还把一张她的照片转送给我。还说起她弟弟刚刚因病去世,临死前要再看一眼毛主席像!这就是我们那代人啊。他父母去世早,父亲原来也是高干。我回密云后,她给我写信,说她的一个病友(女孩),也喜欢音乐,希望和我交朋友。我说已经有小蔡了,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听说田飞很不幸,虽然结了婚,但去世很早,留下了一对双胞胎。老曹去世后,我给她夫人寄过一万元,算是给老曹女儿的,我欠老曹的太多啦!

6)孙文江:1967年8 — 9月份,944实在呆不下去,我和刘惠成逃到苏州蒋雷家。一天,我们还没起床,只听“哗啦”一声,我和惠成睡的大床塌了。惠成说了一句:“今天是不是不吉利呀?”我说:“你真迷信!”我们刚爬起来,只见大门一开,沈松泉闯了进来。他是从南京刚赶到,铁青着脸说:“小孙死了!”。于是简单说了经过。惠成一拍大腿:“你看,床塌了,就是先兆!”因为小孙是我们的人,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卧底”。他经常偷偷告诉我们一些关于HZ的情况,我还叮嘱他要千万小心,不要暴露。后来听说,贾XX借口打他很凶,受不了了,自尽了。是否真的是自尽,已无法查验,后事完全是HZ一手遮天处理的。我至今怀疑,是否HZ知道了小孙与我们的关系,借贾的手,把他逼死了。对此,我有些内疚,没有保护好他,更没有为他申冤!我一直想到南京找到他的坟,看看他。我在“小老头网站”上有篇文章,还画了他的遗像,纪念他——南京的一位孤儿!

花边之六:柳暗花明
1)无家可归:我回到北京,周家非常冷淡。我就离开了,除了背包,只带走了我的手风琴。住哪儿?身上只有80元退伍费。我从35中参的军,只能去西城复转办。一开始,他们对我还不错,听说我没有家,就让我住他们后院的破平房了,总算有家啦!可是,第二天他们就翻脸了。看了档案,原来是“反革命”!于是严厉训斥了我一顿,要我好好改造。我说,我能不能分配去内蒙建设兵团(我弟在那儿)?那个女干部说,你还想去边境?想干嘛!我又说,那就让我去郊区煤矿挖煤吧。她说,密云有个炼铁厂刚上马,你去那儿吧。我说,那好,我去!这时她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2)密云是个好地方:我说密云好,不完全是因为那里的山美水美,而是另有原因。一开始,我去铁厂时担心被批斗,后来发现去那里的有不少是文革中“有问题”的复员军人,“反江青”的就有好几个。还有一些将军子女。比如谭政大将的儿子谭泽代,海军刘道生中将的儿子刘海云,总政陈其通少将的女儿陈眯眯。她是“军艺”学舞蹈的,长的不错,追她的复员军人排成了队,海陆空军的都有,但没一个成的。我拉手风琴,她自然也常来找我听琴,不过她一来,后面的男朋友就跟来了,不看着不行啊!谭泽代也总找我,他很苦闷。他是密云796部队院校的学员,因父亲问题复员了。后来我去了首钢设计院,他更孤独了。于是我就说服设计院,把他也调到了设计院,这下他可以经常去看望谭政了。所以他很感谢我,至今还与我联系。正因为铁厂有问题的人多,我就轻松多了,于是就开始安心自学英文、日文,这为我后来的“复出”,奠定了基础。

3)“9.13事件”:大概是在1971年国庆节前后,我爸叫我回北京。一进门,他就把我领进一个小房间,压低声音说:“听说...,林彪出事了!”他的表情很平静,大概是怕我激动。他接着说:“好像...,他已经叛逃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情况不确切,千万不要对外讲出去!!”天哪!我一下子觉得,我好像要飞起来!我还是我吗?闹了半天,我还是原来的我,不是什么“反革命”啊!要知道,林是毛的接班人,是写进党章、宪法的呀!我的“反革命”的帽子是摘不掉的。如果我仅仅只有“反江青”的问题,那就不算什么啦!一回密云,我就憋不住了,于是把消息告诉了几个“有问题”的复员军人,他们开始都不信:“不是你小子做梦吧?”

4)“天安门事件”:1976年清明节前,我和设计院的一些人,也到天安门给总理送了花圈。林彪死了以后,我的胆子大了许多。那时小蔡还在北京体院上学,我也带她去了天安门,她一到广场就哭了。这傻丫头,后来还和同学说了,结果被告发了,学校要她写检查。她毕业时,幸亏四人帮倒了,否则留北京就困难了(她就是为我从体工队来上学的)。“天安门事件”发生前后,北京市政府对广场的花圈和人员进行了清理。就在那两天,我也骑车去了天安门,好像我的魂在那里。一到广场,就听见广播吴德讲话录音:“...请大家立即离开广场,不要逗留,否则...。”广场上的人已经很少,我一看不好,赶快离开了。看了下手表,大概是23:00左右。第二天听人说,昨晚24:00开始清场,没走的人都被抓了。

5)打倒四人帮:在四人帮倒台前,谭政已经解放了,住在京西宾馆。泽代和妹妹也陪父亲一起住。1976年国庆节后的一天,他急匆匆到宿舍来找我。一进门就说:“告诉你一个消息,江青被抓起来啦!好像还不止她一个人,可能还有张春桥。”我说,消息可靠吗?他说:“京西宾馆里头都传遍了,老家伙们还喝了酒,可高兴啦!”他知道我有“反江青”问题,所以急着告诉了我。当时还没有“四人帮”这个说法,只是说“上海帮”。不久,小谭也回了部队,去了空军。还问我回不回去,可以给我安排。我说算了。其实,我爸也问过我,想通过刘少文说说,回部队。但是,我没有动心。事实证明不回是对的,如果回部队,我的外语不行,只能做行政工作。留在地方上,就是宝贝了。1978年,我就开始接待瑞典工业代表团了,由于我在冶金行业干了多年,业务熟悉,所以很快就是个不错的冶金专业翻译了。1980年开始出国,美国去了十次,欧洲、南美、日本,南亚,都去了。后来又学习了美国经济法(哈佛教授英语授课班一年)、管理学(经贸大学)、计算机编程等,也算是复合型人才了。大家总说,文革耽误了一代人,从宏观上讲是这样;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我得到的要比失去的多。

花边之七:个人文革履历
(从1966年6月——1969年7月):
66年6——8月:给教员写过小字报。
66年8月:担任“卞良英专案组”三系代表。
66年9——11月:集体上北京、回南京抄家、大串联。
66年11月——12月:担任“红联”驻京办事处成员。
67年1月——2月:担任“红总”驻京办事处成员。
67年2月——5月:“红总”内少数派(保军派)之一。
67年5月:被“红总”开除,同时参加“星总”。
67年11月:参加大联合谈判、“星总”代表。
68年1月:参加“总参毛著四代会”旁听,接受毛主席接见。
68年2月:赴凭祥,申请去越南参战(未批准)。
68年3月——5月:退出运动,待审查。
68年5月——6月:被群众专政,“现行反革命”分子。
68年6月——69年4月:被编入“牛棚”、李家瓛小组。
69年4月——6月:出棚后,编入学习班一班六组。
69年7月:按战士退伍,开除团籍(缓期执行)。
78年初:平反。

花边之八:944大事记主线(1966——1969)
66年6月14日——第一张大字报(四系韩建中)。
7月——“卞良英展览”被砸。
8月——保院党委大字报(卞良英等),开始调查“标兵问题”。
8月——张玉山大字报“院党委是修正主义的”。
8月——28人上北京告状。
9月中旬——全体学员上北京。
10月5日——军委“紧急指示”,开始“四大”。
10月中旬——部分学员回944抄家,开始大串联。
11月下旬——成立“红联”,派出“驻京办”。
12月底——成立HZ(红总)。
67年1月——揪斗院领导和教授。
1月16日——HZ全面夺权。
1.26——南京军院等来944打砸抢。
2.11——HZ冲南京军区。
2.18——蒋雷大字报“忠于谁”,反对冲军区。
3月初——XZ(星总)、YT(一挺)成立,出现“三足鼎立”。
3月底——南京军区工作组宣布,冲军区是错误的。
4月——开始出现XZ、YT与HZ之间的两大派对峙局面。
5月11日——HZ攻打XZ、YT总部420小楼。
6月——HZ、XZ、YT分别调查、批斗领导干部。
7月——“白毛女”大字报,提出“解放”张院长。
8月——HZ再次冲军区,冲RB,刘少文被隔离审查。
8月——XZ召开“景山会议”,向“总参文革”反映情况。
9月——HZ实行“全面专政”,小孙被打致死。
10月——毛主席提出“大联合”,复课闹革命,形势好转。
11月——HZ、XZ、YT举行“大联合”谈判失败。
12月——傅政委已经成为“三结合”干部人选,为次年一月带领
部分人员参加总参大会做准备。
68年1月——傅政委带队参加总参第四次学毛著大会。
2月初——与会代表回宁,传达大会精神,准备“大联合”。
3月11日——XZ与YT 联合成立“革联总”。
3月24日——成立“大联总”。
3月底——HZ死硬派借“杨余傅”事件,再次拉山头。
4 月至5月11日——HZ小山头多次袭击“大联总”。
5月21日——许世友下令后,HZ“小山头”被消灭。
8月初——“革委会”成立。
10月中旬——“工宣队”进驻944。
69年5至7月——学员全部分配或下放。

(二)密云花边集

1)第一次批斗会:刚到密云铁厂,很担心再因为政治污点而挨斗。刚分配到炼铁车间(那时叫一连),就参加了班前会。先是布置工作,然后排长就让我站起来。我想,可能要让大家知道我有政治问题,批判我几句,好让大家监督我。于是我站起来,低着头。只听排长说:“他是新来的复员军人,在分配工作时,主动要求到我们这里来。北京大城市的单位不去,愿意来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大家要向他学习!” (看来那位军转办的女干部表扬了我)大家热烈鼓掌,我松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2)岁月非蹉跎:附件照片中,是我和工友一起的合影。密云铁厂早在1958年“大跃进”时上马的,当时就算技术比较先进的企业了,为“大炼钢铁”出过力。后来下马了,我复员时,正好铁厂又上马了。为什么?不是有“首钢”吗?各位不知,文革期间钢铁不够用。石景山“首钢”的生铁,主要用于炼钢,要备战啊!可是北京的老百姓呢?要用煤炉子烧饭、取暖啊!那时铁炉子是凭票供应的,缺生铁呀!所以,密云铁厂又上马了。在照片中,可以看见铁厂的高炉,两座60立方米的高炉同时生产,后来还上了自动化铸铁机,日产量可以达到百吨。每天,来买生铁的卡车,都排着长队,刚出炉的铁锭,还是热的,就拉走了。我在炉前干过所有的岗位,是真正的炉前工。铁厂真的解决了北京“有钢无铁”的困难,为百姓办了一件实事。所以我说,岁月非蹉跎(没有虚度),我是为北京百姓流过汗、负过伤的(烫伤)。小铁厂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才下马,因为已经不适应市场竞争和环保的新形势了。


3)参加农民的婚礼:2007年,谭泽代开车来接我,一起去密云参加一场婚礼。是我们当时一起劳动的工友,给女儿办婚礼。当时铁厂上马,除了复员军人以外,还从周围农村招来了许多农家子女,可以说也是农民工。他们年纪比较小,对文革也没有印象,所以对我们这些“有问题”的复员军人,并不介意,还一口一个“师傅”地叫我们。他们很淳朴,干重活时,常常抢在前头,怕我累着。我也时常回报他们,不是给他们照相,就是把只能我订阅的“参考消息”(大学学历才能订阅),让给他们看。我从北京买回来的“北京周报”(英文版)也很受他们欢迎。他们还学英文?不是,因为英文版是对外发行的,所以纸又薄又结实,因此正好可以用来卷烟叶!我和小谭与农民工友的关系很好,所以有时他们还来北京看我们。这次参加婚礼,还见到了不少农民工友。三十多年没见,当年的小姑娘,都当奶奶啦!我还把记录当年岁月的录像光盘带去,送给了大家。算是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

4)巴黎公社在哪儿?1971年,是法国“巴黎公社”一百周年纪念,上级要求在学习会上读“人民日报”的社论。因为我的文化高,所以经常是我来读。等我读完以后,班长指着一位农民工小伙子:“小吴,一学习就打盹儿,你说说,有什么体会?”小吴揉揉眼睛,别看他干活时力大过人,可是一学习就蔫儿了。憋了半天,问了一句:“巴黎公社?咋没听说过这个公社,是咱北京郊区的吗?”我连忙解释:“这不是现在的事儿!也不是你们村里的公社,是一百年前的事儿,在外国成立的公社!”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嗨!你不早说,闹了半天,不是咱中国的事儿啊?那他咋也叫公社儿咧?”

5)拉练:为了备战,在铁厂也挖防空洞,也搞拉练。我们行军,沿着密云水库饶了一圈,真正看到了库区周围农村的情况。也了解到当地的农民,为了修水库,让出了万亩良田,做出了巨大牺牲。由于每天要在老乡家宿营,所以看到了农民的吃住条件很差,一家人盖一条被子,并不稀奇。他们给我们准备的最好的菜,就是咸菜加几滴香油了,连大白菜都吃不上,要供应北京。我睡了一个月的土炕,也长了一身的虱子。看到农村的小学校,没有窗户,条件很差;有的连老师也没有,孩子无法上学。于是,我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能不能在农村当一名老师?按照我的条件,教小学的各门功课,应该可以吧?后来,我真的觉得,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还可以到密云县城的中学,去教英语呢!1972年,尼克松访华,国内开始了“英语热”。我用收音机还可以听到“美国之音”的“英语900句”教学节目(国内也不干扰了)。再说,林彪也死了,我想,时机到了。1973年初,我壮着胆子,去了一趟石景山“首钢”大院,找到教育科的一位干部,递上了我的简历和要求。他很客气,收下了材料,让我回去等消息。没过多久,就听别人说:“小谢要调走了”,“好像去什么院”!我当时想,有门儿。可是和什么院,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是首钢设计院,到资料科当翻译。
开始,科长不要我。她是抗美援朝下来的老护士,对我有“政治问题”很害怕。院长是个老知识分子,好说歹说,她才同意试用。后来,她发现我是个“宝贝”,还会拉手风琴!她女儿正找不着老师呢,让我去她家,教她女儿拉琴。资料科里20个人,就我一个男的;其他不是老大姐,就是小姑娘。平日里干力气活儿,就全靠我啦!

(三)出国花边集

1)出国难:1980年第一次去美国,是美籍华人刘先生邀请的。为了省钱,刘先生给我们买了从香港——美国的机票。他以为我们和他一样,有了机票和护照,没有签证也可以去香港,结果不行。中国内地人没有香港签证,不能去香港,结果我门被拦在深圳罗湖海关。刘先生着急了,不能去香港,十几个人的机票白买了。他也有绝的,从海关给英国驻北京领事馆和美国大使馆打电话,还把护照、机票传真过去。折腾了一天,我们到了傍晚才获得英国领事馆的签证,终于走过了罗湖桥,坐上了一辆没窗户的破火车,从新界驶往九龙。这时大家肚皮都扁了,一天没吃东西呀!看着铁路两旁破烂不堪的农舍和远处灯光闪烁的不夜城,我心里想,这就是我小时候来过的地方吗?

2)只能听懂30%:刚到美国,对美式英语很不适应。第一次技术交流,我实在听不懂他们的英语,只能凭我对专业的理解,看着幻灯片的图表,连蒙带唬地翻译。后来有的工程师不干了,说:“小谢啊,你翻译的不对吧?”我不敢再蒙了,没听懂就说没听懂,请人家重讲一遍。人家发现我水平不高,就讲的慢一些,讲的通俗一些,我也逐渐适应了。后来去美国的次数多了,就不觉得困难了,我的英语居然也美国化了。一次,美国人甚至把我当成了当地的美籍华人了!

3)喝啤酒要护照:一次去美国餐馆吃西餐,大家说喝点儿啤酒。服务员是位上年纪的美国妇女,给我们每人一瓶,就是没我的。我问她怎么没我的?她说,请你出示护照!我说为什么?她说,我要看看你的年龄,不到18岁,不能喝酒!(长的年轻也吃亏,那年我35岁)

4)狗肉还是热的:一天去参观景点,中午该吃饭了,看到有卖“热狗”(HOTDOG)的。我就建议节省点费用,吃“热狗”算了。我们团长是位副局长,第一次来美国,说:“狗肉还是热的?那就尝尝!”我连忙解释,不是狗肉,就是面包夹香肠。

5)大家要绝食:一次我带领十几个工人,去美国田纳西州的工厂实习。一日三餐就在小旅馆,开始大家还觉得新鲜,半个月以后就受不了西餐的奶油味儿了。幸亏我们自己在旧金山买了点中国的咸菜,要不然大家就绝食了!后来,我和美国人商量,每周末带我们去一次城里的中餐馆。结果一到周末,大家就不吃饭,就等着晚上吃中餐了。一看见“鱼香肉丝”,“麻婆豆付”,大家就活了!把老板都吃傻了,一桶米饭一会儿就没了!两个月后,等我们要离开了,大家才有了精神。离开旅馆那天,大家都欢呼起来:“这个洋罪可受够了!”

6)留学生清苦:我在德国汉堡,见过944同学李三齐。那时他留学,国家给的生活费很少,所以要买点东西,就得省吃俭用。我知道他清苦,就请他在餐馆吃了一顿。后来,我要他陪我去买一台双卡转录的录音机。他说那个很贵,我还是买了,他说以后我去你家转录去。他还说,他买的东西只能用轮船托运回国,空运太贵了。在美国的留学生,也是如此。熬一锅鸡翅膀,就吃上一个星期,为了省钱给老婆孩子买点东西。我经常给他们带回照相机等,利用我的免税指标,给他们省点钱。因为我那时出国多,所以也不在乎了。早期公派的留学生,是不敢去打工的,所以没有收入,很清苦。

7)我懂了资本主义:只是去美国和欧洲,还不能完全理解资本主义,甚至被表面的繁荣所迷惑。如果到过菲律宾等国家,就容易懂得资本主义的问题了。1981年,马科斯总统还在台上,他夫人的弟弟是个富翁,来中国访问,和我们认识了,邀请我们去考察,要做些生意。到了那里,我才看到了贫富差距的巨大。穷人住的像“抗震棚”,而富人有好几处别墅,还有游泳池。每到周末一家人去郊区别墅游泳,用野餐。我们也被邀请参加了。但是,那里的工业很落后,腐败现象比比皆是,商人和我们谈生意,居然要我们单独给他们个人回扣(明的、暗的都要)。这些情况,也很快传染到了中国。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了。

8)对日本的印象:我只去过一次日本,后来有机会也不愿再去了。因为我去时,遇到日本海关的刁难。那个家伙把我的行李全翻出来,连刮胡刀的刀片也要仔细看半天,好像上面有“密电码”似的,对我充满了敌意!我也狠狠地瞪着他!所以在日本,我一直很不愉快。但是,日本社会的高效率,也给我留下了印象。旅馆房间随小,但十分干净。TAXI也非常整洁,还没等你下车,车门就自动打开了,设计的很周到。它的工业也值得一提,许多精密零配件,都是街道小工厂加工的,质量很好。这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小小的日本,能够在战争中有持续的战斗力。因为日本就是一部组织严密的大机器,为了他们心中的神(天皇),每个人都在为国家拼命干活,所以它既是可恨的,也是可怕的!

9)碰瓷儿:纽约似乎是另一个美国,因为那里与美国的中小城市完全不同。美国许多小地方,环境优美,社会风气不错。但是,纽约就差多了。一次,我和同事在纽约大街上走,突然一个黑人从路边蹿出来,把一瓶酒扔在路上,摔的粉碎。只见他对我们嚎叫起来,让我们赔。我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幸亏我弟弟陪着我们,他已经在美国好几年了,知道是骗局。于是我弟弟就和黑人对骂起来,并说我们是当地人,你别来这一套!黑人一看,我们不害怕,又是三个大男人,他就溜到一边去了。

10)博物馆:我参观过美、英、法等国家的博物馆,有历史的、艺术的、航空的、生物的。还有蜡像馆、“世界之最”馆。所谓“世界之最”,就是世界上最高的人,最长的头发等。当时看到有一项记录是中国的,世界上发行量最多的书——“毛主席语录”!看到展柜里的“红宝书”,我感到莫大的讽刺。在蜡像馆,我看过毛泽东、邓小平的像,但显然是被丑化了的。最让我难过的,是在博物馆中看到许多精美的中国文物,那些都是从中国掠夺去的。在各种展览中,经常可以看到丑化中国人的情况,又瘦又小,头上留着长长的辫子——这就是中国人!可笑的是,在美国人眼里,有两百年历史的一个破瓶子、一张旧报纸,就算难得的文物了,因为他们国家的历史,就只有两百年。然而,他们从来不承认中国的古代文明(连旅馆里的说明书上,也只有日文,没有中文),不提中国的四大发明,更不提他们的对外侵略历史。许多老百姓,不知道中国在哪儿,只知道中国的文革,红卫兵“杀人放火”!我看过他们的一部电影“皇天后土”,就是这样宣传的。所以我说,人家从来就不说咱们的好话,我们自己就不要老是踩乎自己了。

11)“何为国语”:在德国,大家也想吃中餐。一次,我们走进一家中餐馆,我一看菜单都是德文的,就问服务员:“你会讲国语吗?”他也用汉语反问我:“何为国语?”我看着这小子,心想:这不是中国餐馆吗?你长的就是中国人的样子,怎么连祖国都忘了!我不想费话,随便点了几个菜。这顿饭,大家都觉得没有吃好!

12)律师难缠:美国人的傲慢,大家都听说过。1982年,我们到美国购买一套设备,价格也谈好了。临回国,他们的律师交给我一本合同。回来一看,完全是按照美国法律写的。我学过一年的美国合同法,知道他们的合同有许多条款对我们不利。等他们来中国谈合同时,我把我们另外起草的合同交给律师,他一看就跳起来了。说:“不用我的文本,我们就不签!”我心中有数,你不签,我们就买别人的。美国商人可不愿意失去这个商机,结果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律师不得不让步,按照我们的合同签了。后来律师干脆把兴趣放在购买中国文物上去了,从“友谊商店”买了一扇四折大屏风,上面镶着玉石,现在的价格大概要几十万元了。
美国人表面上傲慢,实际上很“马大哈”。我看他们放松了,就在合同里把付款条件写的很严格。你不能满足我们,就不付款,结果因为他们的资料不全(许多技术是培训时口头教的,没有文字说明),我们就拒付了16万美元。这等于又降价10%,把我们企业的厂长高兴坏了,其实少几本资料也没多大关系。

13)一包美金:“六四”发生前,我在巴西参加一个展览。等我们路过纽约回国时,北京的学生已经在天安门示威好多天了。在我们回国的前一天,有几个中国留学生,来到我门住的旅馆。可能是我的年纪大一些,所以他们找到了我。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拿出了一个大纸袋子,打开一看,好家伙,是一大包美金!看上去,得有几万美元。他们解释说:“这是我们留学生的捐款,我们不能回去,想请您把钱带给天安门广场上的同学们,我们支持他们的行动!”我感到问题比较大了。如果收下钱,我怎么处理呀?这事我肯定不能办!于是,我推托说:“这不好办,你们很信任我,但是我们回国进入海关,携带的外汇是要登记的。这么多美元,我怎么解释呀?如果被查收、上缴,怎么办?”他们一看,也确实是个问题,就走了。

14)MADE IN CHINA:八十年代出国,机关里的人是很羡慕的。所以,我每次回国,都要买些小礼物。那时每人只有30美元可以兑换,只能买打火机和丝袜等,几个美元买一大堆。一次,我从地摊儿上,给儿子买了一件小夹克,国内没有那种款式。等回国一看,商标上写着:MADE IN CHINA!我就奇怪,中国的东西,出口的就做的那么好!难怪大家喜欢要“出口转内销”的东西。现在反过来了,出口的尽是假冒伪劣商品。不过,我弟弟现在回国休假,已经不知道该带什么好了,因为美国市场上70%的日用品市场,都是中国货占领了!

15)一箱垃圾:一次在旧金山,一个台湾商人托关系找到了我们。他是卖金属废料的,很会搞关系。见了我就套近乎,说可以为我办“绿卡”,还要给我孩子留学做担保,我谢绝了。后来,他带我们去看废铜电缆,当时看的货色不错,含铜比例很高,属于国内需要的资源。但是,我没敢多买,只买了一个集装箱的货。等货到了北京,我留个心眼儿,带上商检局的人,一起去开箱验货。一看,傻眼了,根本不是在美国看的货,尽是铝电缆和工业垃圾,哪儿有铜啊?我们拍了照片,取了样品,就开始打官司。因为我在合同中,明确写了在北京仲裁,所以对我们有利。台湾人在上海请了律师。开庭时,我们把照片和样品都交给了仲裁员,使对方处于了被动。结果,台湾人不得不赔偿,但是我只捞回了我们支付的货款,可是我们所花费的时间成本和律师费,就算是损失了。

16)如此大选:南美国家,也和南亚国家一样,是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样板。一次,我从巴西去阿根廷,打算与那里的商人谈生意。一到首都布宜诺斯,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街上乱七八糟,商店也不开门,原来正赶上“大选”。竞选的两派选民大打出手,看着街上扔的酒瓶,垃圾,真像我们文革时的景象!我一联系,在外地的客户也不能来了,火车也不通了,到处都是骚乱。听说,最后是梅.内姆胜出了。呆了几天都不见局势平静下来,我就返回了巴西。在飞机上我就在想,如果中国也搞民选总统,会不会也是这样呢?那不又是文革或“六四”了吗?

(四)反腐花边集

花边之一:一个炊事员的崛起
1)一个眼神:1984年,我们北京冶金局(后更名北京有色公司)下面,成立了有色金属进出口北京分公司,属于北京市和中国有色总公司双重领导。我和老萧被任命为副总理(经理由一位副局长兼任)。老萧刚从工厂调上来,爱拉关系,把厂里的一名炊事员小王也弄进公司。不久,老萧就通过中国有色总公司的领导,把自己调到香港去了,我开始主管全面工作。一天,我走过小王房间门口,无意中与小王对视了一下。发现他很紧张,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2)露出尾巴:老萧以前主管财务,我接手后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后来想起来,他还在香港开了个外汇账户,于是就想查查账。可是账户开在香港加拿大皇家银行,怎么查?我找了他们的驻京办事处。开始他们不配合,说不好查。我说你们都是电脑记账,打印一份对账单,然后传真过来。他们说只能查最近几个月的,以前的账封了。显然是在刁难我,但也只能如此。过了几天,他们给了我一份清单,尽管是几个月的账目,但是进进出出的收付款,还是不少。都是英文的,我耐心地一笔笔查看。忽然,有一笔付款引起我的注意。是一笔三万美元的付款,支付方式是“旅行支票”!咦——?我们买货,怎么用“旅行支票”啊?奇怪!于是我去问银行办事处。他们开始不愿讲,后来我出示了介绍信,证明我已经接替了老萧的岗位,是公司的常务副经理。他们没有办法,就不得不讲了实情。

3)有恃无恐:原来,这笔外汇就是小王提取的。他干什么用?一时还不太清楚。三万美元,在外汇紧缺的八十年代,相当于三十万人民币!我赶快回到公司,向领导汇报了。主管副局长也蒙了,小王一个炊事员,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于是,让我和一位纪检干部找他谈。没想到,他还挺硬!竟然说:“我花的不是共产党的钱!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花的!”喝——够狂的!纪检干部一拍桌子:“你挪用公款,这么大的数目,可以把你送检察院!”这下他才老实点儿,说出了实情。原来,老萧和银行打过招呼,只有他和小王,才有权提款。小王用这笔钱,是为了解决中国有色总公司出国的“费用”。所以,小王不怕,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用的(他也出国了)。

4)一举两得:后来,我查阅了他们的出国批文,明文写着是澳大利亚客户承担我方小组的出国费用。这么说,从我公司提取的三万美元,根本是多余的。既有外商负担他们的“吃、住、行”费用,又有我公司的三万美元,真是一举两得。有了那么多外汇,肯定要买东西吧?于是,我们就去了北京机场海关,查到了他们的海关申报单。好家伙!他们每个人都买了大批物品,包括“免税”的、和需要上税的“大件儿”。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不是明摆着吗?由于小王提款,没有请示老萧和我,属于“挪用公款”,纪检监察坚持要追究法律责任。

5)小王遇到救星:由于牵扯到总公司的人,北京冶金局还是联系了总公司。没想到,总公司想“大事化小”。为什么?因为出国小组里头,有原冶金部长的女儿!老革命的女儿,搞到经济案件里头来,总不太好。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算啦,干脆就“折衷”吧,让他们每个人,给我公司退点儿人民币拉倒。小王总算有救星了!

6)“我爸爸经常教育我”:一天,“部长女儿”来公司找我退钱,她岁数和我差不多。一进门她就耍大牌:“我父亲经常教育我,...”我不等她说下去,就冷冰冰地教训她:“你们是我们的上级公司,以后要注意影响!”。她讨了个没趣儿,放下钱走了。

7)新移民:小王知道在我手下是没法混了。于是,辞了职。后来凭着在公司学的一点儿运输业务,自己办了个小公司。以后,他利用他老婆在医院工作的机会,认识了一对澳大利亚老夫妇,竟然让人家给他们担保,去了澳洲。开始给人家当保姆,剪草坪;后来加入了澳籍,居然以“外商”身份回国来开公司了。
我时常回味小王的一句话:“我没花共产党的钱!”。看来,他利用职务之便干“私活”,从外商手里吃了不少“回扣”。这些“回扣”以前可能也放在我公司在香港的账户里,我一接手财务,小王就连忙转走了三万美元。在他看来,那三万美元不属于共产党!就像所有贪污分子一样,他们为自己开脱罪责的理由,永远是充分的。

花边之二:参赞夫人的美梦
1)签字有问题:1993年,为了和港商合作,我们成立了一个信息开发合资企业。开始给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的人才交流中心,开发了一套软件,从此开始了用电脑找工作和招聘人才的历史。合资企业开局不错,但是很快就发现,经济效益又下来了。一天,合资企业的女会计小万,拿来一张付款单,要给她自己发奖金。我一边看,一边想:效益不好,还发奖金?于是我去问合资企业的经理小陈。小陈说:“我没同意给她发奖金。”我说你看,这张单子你还签字了。小陈一看说:“我签字时,单子上不是这么写的!”我再仔细一看,单子上小万的名字,是后加上去的!看来,是在小陈签字以后,小万自己后加上去的。

2)选择突破口:看来是小万造假!但是她死不承认。奇怪的是,按道理小陈应该冲着小万发火,和她大吵一顿。可是不然,他们两人还有说有笑,好像在逗着玩儿!我想,这里有些文章,就不再追究,以免打草惊蛇。合资企业还有一个搞电脑的技术员小马,比较老实,农村来的。于是,我和一个支部委员找小马单独谈话,小马也是党员。我们就唬他说,发现合资企业的会计有经济问题,问他是否私下分过钱?如果他承认,我们就保护他,不予追究。如果不承认,查出来就要追究他的责任。小马还是老实,就交代了他们私下分过几次钱。还把公司的电脑卖了,把钱也私分了。难怪公司没有经济效益!

3)敲山震虎:如何拿到他们贪污的证据?马上查帐,不一定能看出来。于是,我就放出空气,说要更换会计。这招果然有效,一天我发现小万突然开始收拾抽屉,下班后也不走,趁着夜色把一大包东西扔出去了,然后准备把另一口袋东西带走。我一看,不能错过战机!我和财务科长从监视她的房间冲出来,抢下了她手里的口袋,然后把她扔进垃圾箱的一大包东西拿回来。打开一看,这哪里是垃圾呀,都是收付款的原始单据和撕毁的原始账页啊!她是怕我们查账,干脆就销毁证据、破釜沉舟了!再看她要带回家的口袋,满满的一口袋公司支票,都盖了章,随时可以花呀!小万一看败露了,嚣张的气焰没有了。我立刻停了她的职,封了她的保险柜和办公桌。打开账本一看,居然已经有半年多没记账了。后来发现,她把十几万元借给姐夫做生意了,公司的钱她随便花,第二天她就交出来七万元没花完的现金。看来事情闹大了,我立即向检察院举报。

4)参赞出马:小万为什么敢挪用公款?原来,她丈夫是“对外友协”的,马上要出任中国驻中东某国的文化参赞了,她也将去当参赞夫人。她以为,等她上了飞机,我们发现她的账目有问题,也对她没有办法。结果,我提前出击了。这下她丈夫也急了,跑过来和我大吵,先说我诬陷小万,后来又说要和我“私了”。对不起,刀已出鞘,收不回去了!

5)恶人先告状:我刚刚把问题反映到检察院,税务局稽查队就气势汹汹地来了。不是查别人,而是来查我!原来,小万先把我给告了。我曾经用香港公司的名义在深圳买了一套房子,是作为我公司的办事处。当时花了26万港币。过了几年,觉得用处不大,就卖给了一个香港人,价格涨到53万港币,翻了一番。我让对方把港币汇到了北京投资企业的外汇账户上,暂时存一下,小万当然知道。于是,她向税务局举报,说我逃税!(这次,她总算发挥出了一点儿“专业水平”!)确实,我没有缴纳多卖房价的增值税。不过,我自己是干净的,没有从中留下一分钱,就不怕。心里不慌,办法就来了。我把当时买卖房子的合同拿出来,房子是用我们在香港的贸易公司的名义买卖的,我是该公司的董事长。我说:“你们看清楚,房子的买卖方都是我在香港的公司,这次转让房子的买方也是香港人。如果要上税,应该在香港纳税。如果有逃税问题,也要由香港税务局来稽查。这恐怕不属于你们的管辖范围吧?”他们一看合同,也没话说了。这一炮,小万又打空了。我随后就把香港的公司关了,申请清盘;没等清完盘,我就调走了。

6)权与法的较量:小万两计不成,最后托人找到北京有色公司总经理于某。于某比我大两岁,据说当过王首道的秘书和海南省办公厅主任。他果然派人来干预了,要我撤诉。这时检察院已经受理,我自然不干。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小万还利用合资企业的外汇账户,伙同社会不法分子倒卖外汇,并与小陈、小马私分回扣。结果,最终判了刑,罚了款(小马态度好,免于起诉。小万判两年半,小陈判一年半。均缓期执行。小陈还留公司,小万被开除了,后来她丈夫和她离婚了)。虽然权力没有斗过法律,贪污得到了惩罚;不过,于某算是恨上我了!

7)斗争升级:于某看我的公司效益好,就想调用我的资金,被我拒绝。他要撤我的职,还要开除我党籍。我说随你便,老子还不干了!我把法院的判决书,送到中国有色总公司,我说我是为了保护你们的投资权益(我公司属于中央财政),他们就要撤我的职,你们不管,谁还给你们干啊?总公司一看,不管不像话了,就决定把我调到总公司。于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爸是谁。于是找我谈话,说他在海南工作时,接待过我爸。并表示愿意留我继续工作,我自然不肯留。我想,他是怕我通过我爸的关系,给他小鞋儿穿。我根本没考虑通过我爸去报复他,而是光明正大地向北京市纪检写信检举了他。其实,检举他的不仅是我。等我调到总公司不久,北京纪检果然来人找我,说于某挪用公款上千万,给自己的亲戚做生意,造成了损失,被撤职了。看来,我告对了。他和小万是一丘之貉!
纪检还问我是否愿意回北京市工作?我谢绝了。我是一匹不回头的马,喜欢去寻找新的草原!

(五)江西花边集

1)我的愿望:快退休了,一辈子工作在北京,很想到外地去体验一下生活。中组部每年从中央企业选派干部,到“老少边穷地区”去工作。去新疆、云南的任务下来,我都报了名,单位也同意了。可是人家当地政府不欢迎,说县长才40岁,来个快60的“副县长”,怎么领导啊?2005年初,我们在江西的“钨业集团”成立了。下面三十来家的矿山和冶炼厂,许多还是手工记账;每月的财务报表,错误百出,迟迟报不上来。看来,不上计算机不行了。但是,要把分布在江西南北的几十个企业都用网络连起来,谈何容易!他们找不到懂行的人,于是就想从北京请个专家去指导。这样,最终找到了我。江西是“老区”,又是革命圣地,我当然高兴去,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2)外行当专家:我只是在九十年代初,在北京有色分公司搞过计算机网络。我自学了计算机管理和编程,后来出售过自己编的软件,在经贸部的杂志上介绍过经验。十几年过去了,我的经验已经过时了,所以去江西前就不得不再学习,了解最新的网络发展动态和知识。但是,江西人可把我这个外行当成“专家”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3)鹬蚌相争:一到江西,第二天就召开“听证会”。其实就是请各家软件公司来介绍产品性能。“用友”、“金蝶”、“久其”等等,江西所有财务软件开发商都来了。两天听下来,头都晕了。由于项目很大,所以竞争也很激烈。为了争取最好的价格和服务条件,我就放出空气说,我们还有不少企业今后也要联网,你们的价格合理,后面还有项目(这也是真话)。这下他们更急啦!你打六折,我就打五折。你打四折,我干脆打三折!真像是侯宝林的相声“卖布头”那样:“去五毛,让五毛,您给两块钱”,快要白送啦!最终金蝶公司的价格降到了两折半!从来没听说过啊,低的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了。

4)因地制宜:我在江西从南到北,跑了一个月,尤其看到罗宵山脉丛林覆盖下的矿山,我也体会到了当年井冈山斗争的根据地,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资源丰富啊!一个矿长给了我一份介绍,上面写着:红军当年就是利用这里的矿石,换来了革命需要的物资和药品。看来,我是在继续着红军的工作,让这里的矿产资源,继续为革命服务。
当时,一些公司推荐使用“集中式”网络布局,只在南昌总部设置一台服务器。下属企业每天通过网络,远程登录南昌的服务器,输入数据和处理账务。但是,我发现这种管理模式不适合我们“矿山分散、气候无常、网络条件差”的客观实际。比较稳妥的方案是采取“分布式”,给每家企业都配备自己独立的服务器,即使在外部网络不通畅或者停电的情况下,企业也可以自行发电、维持计算机的正常工作。最终,集团领导接受了我的建议。
今年初南方发生雪灾,我们的不少企业也遇到了网络故障或停电的情况。看来,我们在三年前所选择的方案是正确的。

5)这也是一场革命:搞信息化项目,最困难的是转变人们的落后管理模式和观念,所以也是革命。几十人到上百人的培训,我们搞了多次。2006年上班的第一天,我和“金蝶”一起上矿山,几百米高的山上下起了雪。南方没有暖气,我住的招待所里有一台破空调,半米以外热风就变凉了。我只穿一双单皮鞋,冷的受不了,就塞进去几层卫生纸,当鞋垫。可是没多久,纸就湿透了,天气又冷又潮。但是和大家讨论起来,就忘了冷。要说服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会计、仓库保管员学会使用计算机,真难!南方人普通话说不好,不能使用拼音输入法,还得学五笔输入,更难了。每次上山,不呆上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的。折腾几次,我的腰病也犯了,起床都困难,还得坚持。这真是一场革命啊!

6)雪球越滚越大:一年下来,江西的项目取得了成功。江钨财务处长在全系统的大会上说:“我们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回到北京,正好是我60岁退休的时候。公司领导说:“江西的模式,要推向全国其他投资企业,你不能回家!”就这样,又干了快两年了。不仅国内的六、七十家下属企业都联了网,连我们在香港、澳门、澳大利亚、拉美地区的下属企业,也联网了。由于全部采用了金蝶软件,财务工作的效率和质量得到了很大提高。江西一个小雪球,滚成了大雪球。

7)不比不知道:我算了一笔账,我们在国内外的下属企业有七、八十家,统一采用“金蝶”软件的费用共计二百多万人民币。而我单位去年仅仅在北京本部使用的德国软件,就花去了两亿人民币!不比不知道,两者的价格,相差将近一百倍!从软件性能上来讲,国外软件比较适合于网络条件比较好的大城市,对于供电和通讯网络不稳定的南方山区企业来说,国产软件则显示出了更加经济、实用的优点。可以这样说,我所负责实施的这个项目,达到了“又好、又快、又省”的预期目标。
江西行,为我四十年的工作生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结束语
我的“花边集”写完了。它是叙述我人生经历的一部“电影剪辑”。我是个小人物,写大部头的回忆录也没有人看。不如写几篇“花边集”,蜻蜓点水,略谈一二。既可以给老年朋友们提供一些话题,相互切磋;又可以让青年朋友们了解一点历史,有所借鉴。
由于谈的都是真人真事,如有不妥,请予指正。

谢庆
200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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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16:4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庆  姚妈妈请我们吃烤鸭

1967年的夏天,我与刘惠成、沈松泉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离开了地狱不如的南京,打内心里抒了一口闷气。不在于南京的太阳像火炉般地烧烤,而在于我们在学院里受到“全面专政”。“老保”战友们给我们的使命是到总参某部请愿,要求给予我们这些“老保”组织平等参加运动的权利,要求上级机关过问我院的运动、甚至恢复院党委对学院文化大革命的领导。在拳头、巴掌、刀枪之下,当时的真实感觉就是,离开了上级党委就像儿子离开了娘一样。
文革已搞了一年了,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已从极“左”跳到极“右”,从不甘心当“老保”,到心甘情愿当“老保”。如:保总参某部,保军区,保院党委,抛出“白毛女”署名的大字报,与造反派划清界线,企图把张英院长“偷”出去,彻底保起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陈琨是始作俑者),见啥保啥,来了个反方向的歇斯底里。
在石油部宿舍,北京标准的大板楼里的一个单元,我们找到了我们组织的“驻京联络处”,小渝的家。我们第一次见到了小渝的妈妈姚园阿姨。当然给姚妈妈行的军礼是绝对标准的,因为夏琦政委已给我们作了表率。
姚妈妈给我的感觉是有知识、有文化,举止大方娴静,感情不外露,话不多,有内涵。肯定出身大家闺秀。就象小渝是“冷面小生”一样,姚妈妈给我最初的感觉也是高贵中带点冷冷的气息。小渝的弟弟小坛那时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什么都喜欢玩。那时的助动车是个新鲜玩意儿,就是自行车上挂个马达,小坛跳上助动车一下子就跑得没了个影。以后我亲眼见过小坛溜冰,居然玩了个“醉冰”,前三后四地在冰上趔趄,吓我一大跳。真想不到小猴子一样的孩子,现在成了高级知识分子。时间可是一个奇妙的魔术师!
晚上姚妈妈把我们安排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那时我们都光脚穿部队发的塑料凉鞋,加上脚汗其臭无比,凉水冲了后气味不散。姚妈妈来查房时,我悄悄把脚卷到屁股下,尽量掩饰。姚妈妈肯定闻到了那股味,但她不动声色只说了一句:“路上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在某部“文办”,我们见到了闻名遐迩的宋武官和稳重的有大哥风范的苗干事。我们本想运用小渝的父亲是刘少文部长老部下的关系,找部长痛述衷肠的,但我们不知道刘部长已被康生锁定,前途不妙。能见到宋武官也好,早听延震与建英说过,宋武官曾在东德痛骂过乌布里希,是一个坚定的反修战士。宋武官仪表堂堂,下巴上有一条沟,说话简洁,恰到好处,但总带点北方口音。在听我们汇报到全院“真正的革命派”盼望恢复党委领导,就像盼望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时,我原以为老宋也会动起情来,但老宋掏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三五”烟,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打火机,“铮”地一声点上了火,然后喷出一股浓浓的烟,在烟雾缭绕中,老宋勉励我们回院就地闹革命。对我们恢复党委领导的请愿根本不作正面答复。此时我们都堕入了五里云雾之中。
就在当天,某部外面的围墙上贴上了“打倒大叛徒刘少文”的标语,刘少文的名字被倒过来写,还打上红叉叉,围城已久的外院造反派一举攻克某部。这次保与反的对撞,以我们的惨败而告终。此时,我们真有累累如丧家之犬的感觉。娘没找到,外婆家也给端了!
我们一伙在北京前门大街上流浪,走到“全聚德烤鸭店”门口,一种要“修正主义”享受一番的强烈愿望驱使我们趴在玻璃橱窗外面,望着红油油,肥嘟嘟的烤鸭哈大气。我们穷啊,几个人口袋里的钱加起来不到三元人民币,四分之一的烤鸭也买不到啊。
刘惠成,河北“老坦儿”,素有燕赵慷慨悲歌之风,虽然脚臭,但感情丰富,日后俺爹俺姑去世,他都潸然泪下,而且哭出声来。沈松泉,浙江才子,天生的理想主义者,词汇极多。他们提议“精神吃鸭”。于是,我们一路胡说八道,这个说“入口即化”,那个说“齿颊生香”,到了小渝家里,我们还在嘀嘀咕咕:“有此一餐,足慰平生!”
姚妈妈静静地听着,终于听出来我们在发什么疯。她不声不响地走进里屋,拿出一张十元大钞,递给小渝。“冷面小生”继续冷着面卖乖:“如果您一定要给我们的话…”姚妈妈爱怜地轻轻在小渝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一会儿,小渝双手插袋,若无其事地踱出家门。我们心领神会地紧随其后。饭店的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营业时间至下午五点,而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十分!我们对视了一下,也只有二十岁不到的大孩子才会有的调皮眼神,一句话没有,不约而同地向着“全聚德”方向狂奔起来。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等着我们去解放、誓死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保某部、保许、保院长…全忘记了,我们只要保住吃烤鸭的时间!
幸而,还剩下最后的半只烤鸭,饭店收了小渝八元五毛。
原以为烤鸭上来,我们一人撕一块啃就是了,却不知烤鸭还有“三吃”的说法。第一道是烤得焦黄的鸭皮、甜面酱、照得出影儿的薄薄的面饼,还有一碟细细的葱花儿。我们照着小渝的动作卷起一块小心地放到嘴里,轻轻一咬,绵软中带脆嫩,奇鲜奇美的汁水从舌尖到舌根到喉咙,快感通过食管在整个肚腹化开来,原来“入口即化”真有其事。吃完一块,体味一下,香气从喉咙、口齿间回上来,“齿颊生香”原也是真的。“冷面小生”在笑,“燕赵侠士”、“江东剑客”已在品尝第二块、第三块了,我赶紧伸出筷子。
第二道是鸭肉炒洋葱,第三道是鸭骨汤,人家还不忘给我们每人上了半斤饭。
我们吃完了最后一粒米,啃光了附在鸭骨上的最后一丝肉,舔完了碗里最后一滴汤,这样才对得起八块五毛钱巨款,才对得起姚妈妈对我们的关爱。
天安门广场已华灯初上,我们心满意足在广场上散步,回想烤鸭的滋味。刘惠成“坏蛋”,学着宋武官的派头,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光荣”烟和一包火柴,“嚓”地点燃了,吐出一个味道怪怪的烟圈,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来一支‘家万里’?”在学院里,河北兵最先学坏,每当他们挨了干部学员的暴打,就躲在我们的避难所里抽烟想家,据说可以取得在晕乎乎中回到家乡的效果。现在,他们大部分人都戒烟了,成了好人,而我们成了“坏蛋”。盛情难却,我们既然第一次吃了烤鸭,也不妨第一次抽一颗烟。我忒傻,吸了一大口,呛得五脏六肺都翻转过来,更可怕的是还要呕吐。头回吃烤鸭可不能吐掉。刘惠成经验十足,他说这叫“醉烟”,冰冰肚子就好。于是我就地卧倒,解开纽扣,将肚皮放在神圣的天安门广场的石板地上,果然好了点。那时我们觉得刘惠成点子特多,叫他“点子”吧不妥,结果“麻子”让我们叫了一辈子。
在三十多年的风雨中,我有幸见到过许多朋友的妈妈,都受到过她们不同风格的关爱。我感到每个妈妈都是一本大书、一部史诗、一个贡献无穷无尽的爱的源泉,她们最美的杰作就是生育、培养了我的一群可以生死与共的优秀朋友。从此我们的天地里就充满了欢笑、理性、智慧和价值。
谨以这篇短文献给姚妈妈,以博您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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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16:43:2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庆  略谈军队院校的“文革”

一、前奏

大家都知道“文革”最先是从北京市的大专院校开始的。1966年5月,北京大学的干部聂元梓等人贴出了一张大字报,得到了毛主席的支持,并进而发动年青学生“破四旧”,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最终把矛头指向了刘少奇。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第一次接见了“红卫兵”,从此揭开了“文革”的历史序幕。
军队院校的“文革”运动要比地方院校晚得多。北京的学生已经把大字报贴上街头时,我们还在准备期末考试。记得一天,一个家在北京的同学对我说,他接到了家里来信,说北京乱起来了,陈毅被批斗了,说他反对毛主席。没过几天,系里通知要大家上交刘少奇写的书“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我当时问指导员为什么,他说不知道,他当时的确不知道。
后来有几个地方大学的“红卫兵”来学校串联,我们看见他们胳臂上套着红袖章,都感到很新鲜。不过,当时军队院校是严禁搞“四大”的,不准贴大字报。但迫于当时的形势,上级终于同意用“小字报”的形式批判所谓“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我记得学院里各系都设立了“小字报室”,只允许把小字报挂在房间里。其内容也主要是针对教员的,基本上没有针对干部的。我也写过批判教员的文章,批评教员让我们听“灵格风”英语教学资料是在扩散“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影响。现在想起来,是很可笑的。实际上,像这种“鸡蛋里头挑骨头”的批判在当时是很普遍的。
不过,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从1966年7月以后,开始有人贴出了针对学院领导干部的大字报,甚至称院党委是“修正主义”的。由于军队院校的学员不仅来自应届高中,而且有不少来自机关和部队,所以年龄比较大,政治上也比较成熟。因此在“文革”初期,面对院领导是否是“修正主义”的问题,多数人是不认同的。但比较年青的学员很容易接收社会上的影响,“越左越革命”的思潮逐渐在年青学员中蔓延开来,我和周围的同学一样,都很快被卷入了这个“越来越左”的漩涡之中了。以年青学员为代表的“造反派”和以干部、教员为代表的“保守派”形成了强烈的对峙,由于上级有命令,军队的“文革”只能在党委领导下进行,所以“造反”派的势力并没有占上风;相反,率先给院领导贴大字报的学员都做了检查。
我记得,在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八月,我还在录音机旁学外语。由于第一次听到林彪在天安门上拖着长腔讲话,觉得很好玩,就在录音机里学林彪讲话,然后再用录音机大声放出来。后来有人说,这小子敢学林副主席讲话,太不严肃了!
1966年9月,中央军委的一道命令,终于拉开了军队院校“文革”的序幕。全军院校的学员都打起背包,集体到北京参观地方大学,“学习文化大革命”。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老军人,他带过兵、打过仗。但他没有想到,这次带兵出征却是他一生军旅中的最后一次,也许是最失败的一次,从此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指挥权。

二、“会师”北京
我们的学校在南京,这里是军队院校最集中的地方。当我们赶到火车站时,发现还有其他院校的学员一起同行。能够到北京去,这对于不少同学来说,还是第一次。
我是在北京长大的,上一次回家探亲是在1966年的春节。那时的北京是恬静的,秩序井然。记得春节期间去看望中学的老师和同学,家家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鱼和肉,三年自然灾害时的浮肿病已经见不到了,商店里的货物已经十分丰富。尤其北京的社会秩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等公共汽车时大家自觉排队,十字路口处绝对没有人“闯红灯”。记得一次我在长安街上走,两位执勤的军人拦住了我,问我是哪个部队的,原来我衣领的风纪口在无意中脱开了,我因此被记过一次,回到学校还受到了批评。
可这次回到北京,似乎一切都变了。自行车在马路上乱穿,红绿灯已经失去了作用;公共汽车还没有进站,人们就蜂拥而上,小一点的孩子干脆就从车窗钻了进去。只见一队“红卫兵”在长安街上走,一遍走、一边在唱着“造反有理”的歌,最后还有一句口号:“谁要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 … ,原来,这就是“文革”啊!
我们被安排在北太平庄附近的测绘学院住下。大家都是席地而睡,和来京串联的学生相比,我们的待遇已经很好了。
所谓“学习文化大革命”,就是到北大、清华、人大等高校看大字报。当时全国已经掀起了“学习解放军”的热潮,所以当我们列队走进校门时,受到了学生们的欢迎。为了表示支持“文革”,我们唱起了刚刚学会的歌:“解放军是个革命大学校,毛泽东思想红旗举得高。战斗队、工作队、宣传队,革命重担肩上挑。… … 积极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斗私批修,要为人民立功劳。” (照片:军校学员参观“抗大”展览)
我们还参观了“破四旧”展览,主要是展出“红卫兵”抄家时发现的所谓“变天账”。有国民党旧人员以前的照片,证件;有一些解放前的旧军服,徽章;还有所谓记录被没收财产的清单等。然而,后来我看过一个展览使我震惊。在北京的一所中学里居然有一个小“牢房”,是关押出身“不好”的学生的。一个出身“不好”的学生在关押期间,居然被关押他的同学用刀刺伤。一看名字,我都认识!他们一个姓鲍、一个姓耿,也是我以前所住机关大院的孩子,没想到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居然在“文革”中成了“阶级敌人” !“文革”初期出现过所谓的“血统论”,出身“不好”的学生是不能参加“红卫兵”的,甚至会被“专政”。
我们在北京一直停留到1966年的国庆节。当时我们的任务是在天安门广场南侧站方队,等游行队伍通过后再维持秩序。在游行过程中还算顺利,但到了最后就乱了,广场上的学生提前涌向天安门,争着想看见毛主席。等毛主席离开后,大家逐渐散去,后来发现毛主席没有离开,他走下了城楼,从金水桥上走到了广场前沿,这时人们再次涌向天安门,秩序大乱。等到散会以后,天安门前留下了不少鞋子。(照片:三军学员列队国庆天安门广场)
1966年10月5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所有在北京的军队院校学员都集中到了工人体育场,叶剑英、陈毅、徐向前、贺龙四位老帅接见了我们。
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有两个理由:
第一、              叶剑英宣布了中央的一个决定:林彪将成为毛主席的接班人。这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向社会公开宣布这个决定。
第二、              叶剑英宣布:军队院校开始采取“四大”的形式开展“文革”。换句话说,军队院校将与地方大学一样,可以组成“群众组织”,院校党委不再直接领导运动。
但是几位老帅又做了一些说明,大意是说你们是军人,要在运动中作好样子,不要再成立“红卫兵”组织,你们已经是保卫祖国的卫兵。

从后来的资料看到,老帅们对“文革”是抵触的。所以,当时他们自己对于军队院校开展“四大”也是不情愿的,他们在大会上的讲话仍然是强调要稳住局势。但我们这些年青人已经按捺不住获得“四大”权利的喜悦,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大概是在不久后老帅们第二次接见我们的时候,一个来自兽医大学的学员叫李吉才,当场给叶帅写条子,对老帅们的讲话提出质疑。叶帅当场念了他的条子,并进行了驳斥。要不是老帅们的威望高,恐怕这个大会等不到结束就会闹起来。(照片:1966年老帅们在工人体育场接见军校学员)

等我们回到驻地,“军营”已经大乱。一些北京有家的先回了家,打算去串联的已经在“自由组合”、拟定行军路线了。我和一些同学则先回到学校,因为那里的人还在等待北京的消息。
然而,他们等到的只能是更加混乱的思想、群众组织的出现、抄“牛鬼蛇神”的家。但更多的同学并没有回校,而是开始了“大串联”。

三、参加“大串联”
现在的孩子已经无法想象那时的“大串联”,也许说它是一次免费的旅游容易让人理解。但那绝不是旅游,因为所有的景点、古迹、寺庙、公园都被当作“四旧”破坏或查封。我和两个同学一起串联,选择的路线是南京 -- 西安 -- 重庆 -- 武汉 -- 长沙 -- 北京(照片:我们踏上大串联之路)。一路之上,除了走访了几所军队院校外,就是参观重庆“中美合作所” 和湖南韶山。我们还参加了几次批斗会,看了不少“大字报”。只有坐船从重庆到武汉的一段,算是有些旅游的意思。虽然我们是和“红卫兵”一起乘坐一条装货的驳船,但依然能欣赏到三峡的风光。(照片:和红卫兵乘驳船顺三峡江水而下)
最艰难的旅程莫过于从长沙北上到北京的一段了。由于南方的学生们很多没有到过北京,所以都想到北京去见毛主席。火车从广州出来时已经没有座位了,到了长沙和武汉就很难能挤上火车了。我们三名军人更不好意思去和学生们挤,怎么办?我们从车尾走到车头,根本找不到可以立足的地方。
突然,我们发现火车头与第一节车厢之间的接口处有一个空间。因为接口只是一节过道,通往车厢的门锁着,所以没有人。而接口与火车头之间并没有门,原本不允许有人,不小心随时会掉下车去;而且无法避风雨,好在我们有军大衣和雨衣,只能在这儿将就了。我们踩着车厢挂钩上了车,刚刚放下行李,看见一群学生也爬了上来。我们赶忙阻拦他们说:这里危险,你们还是到车厢里去安全。可是他们不听,硬是爬进来五、六个,还挑皮地说:“和解放军叔叔在一起,最安全!”搞得我们苦笑不得。
等他们坐定后,我仔细一看,这几个还都是些小孩子。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初中学生,才十三、四岁。再一看他们的打扮,都只穿着单衣,有的还穿着凉鞋,也没带被子。天哪,那时已经是十一月了,北京都快要下雪了,他们怎么能受得了啊?一问才知道,他们这些南方孩子根本没见过下雪,更不知道北京的冬天有多冷。但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会有什么困难,只要能见到毛主席就行,相信到了北京一切都会有的。
火车终于开动了,而且越开越快。风卷着火车头喷出的蒸汽和煤渣,打在我们脸上。到了晚上,风更加冷起来,我看见孩子们开始紧缩着身子,把随身带的衣服都穿上也不行。照这样下去,都要冻坏了。我脱下了军大衣,盖在孩子们身上。然后穿上雨衣,站在门口,这样可以为孩子们挡住些冷风和蒸汽,自己也暖和些。半夜里孩子们要撒尿,这倒是方便,对着火车头屁股撒就行了。后来听说,挤在车厢里的学生无法上厕所,尤其是女孩子,有人因此得了病。好不容易天亮了,孩子们又饿又渴,他们倒不客气,打开我们的军用水壶就喝。我看着他们暗自好笑:这些毛主席的“小客人”还没到北京,我倒先负责“接待”他们了!
火车走走停停,用了三天三夜才到北京。我和战友轮流为孩子们“站岗”,总算把他们“护送”到北京。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当一个解放军叔叔还真不容易。

四、火药味更浓
到达北京后,我们发现各式各样的大字报已经是铺天盖地、挂满了街头巷尾。再到几个军队大院看看,也是一样。一天,我在一个军队大院看到食堂里正在批斗一个女军人,领章已经被摘去,头发也被剪掉一大撮儿。听了半天,似乎是说她作风不好,我心里很纳闷,这也是‘文革’要解决的问题吗?(照片:北京街头的大字报随处可见)
学校要在北京建立一个办事处,目的是及时了解重要的消息。结果决定几个北京有家的长驻北京,我也算一个。当时在北京天天可以听到许多惊人消息,记得由我负责传回学校的一条消息是江青的讲话,她“宣布”肖华是“坏人”,是“叛徒”,是军内的“走资派”。我把消息传回去后,学校里当天就广播了。
1967年初,南京军区机关受到了冲击,我们学校的一些学员也参加了。当时我在北京,听说是由于一些院校之间发生了冲突,要求军区出面解决,但军区的态度不能令大家满意。其实在当时,除了毛主席和林彪以外,谁讲话都已经不管用了。冲击军区的事发生以后,许世友发了脾气,要严肃处理肇事者。在这种情况下,学院里的群众组织开始出现了分歧。一派认为冲击军区没有错,军区不支持‘文革’;另一派认为不应该冲击军区,应当把‘文革’的重点放在解决院校本身的问题上。
当我从北京回到学院时,年青学员中的两派已经形成。也许是因为我在北京所看到的种种现象使我产生了反感,也许是因为我本人的思想还比较“传统”,所以我很快就表态“不支持冲军区”,并从“造反派”的行列转向了“保守派”。
后来人们把这两派称为“反军派”和“保军派”;在南京地方上也出现过类似的“好派”和“屁派”。从现在的观点来看,其实这两派都是在执行极“左”路线,因而都是错误的。只不过在对待一些具体问题上,表现的程度有区别,一派偏激些,另一派温和些。
上级派来了工作组,原本是要制止军队院校的过激行为,但结果反而更糟。工作组不仅没有能控制局面,反倒被两派的激烈斗争拖住了两条腿,无法自拔。最后工作组不得不撤走,随后一场更大的风暴来临了。
1967年7月,武汉的造反派再次把矛头指向解放军,这一次的势头更猛。“中央文革”派出了谢富治和王力,亲临武汉督战。以“文攻武卫”为口号的“反军”风暴再次掀起,真正意义上的内战一触即发。
我院的“文革”形势也急转直下,“反军派”完全控制了局面,并且动用了军械库的武器。我们这派的主要负责人基本躲出去了,我和另外一个负责人虽然没有离开学校,但也不得不“转入地下”,一天三餐由别人送来,白天无法出来活动。我父亲过去从事过我党的地下工作,没想到在解放后我也有体验一下的机会。所不同的是,他干地下工作十几年,从来没有被捕过;而我却因为大意而“被捕”过一次,并且挨了一顿打。

五、“还我长城”
“造反派”把矛头指向军队,实际上受到了林彪和江青的指使,这是后来从中央文件中得知的。
1967年5月发生了所谓的“5.13”事件。从表面上看,这是军内两派在一场具体的“文艺演出” 活动中所发生的冲突,但实际上是有人想进一步激化军内的矛盾,而林彪则明确表态支持“造反派”。从此,“军队不介入文革”的禁区被冲破,在全国把“文革”的矛头指向了军队。
也许是老帅们结成了抵制林彪的“统一战线”,也许是“文攻武卫”的枪声惊醒了毛主席的睡梦,中央终于打算“制止内战”了,毛主席用了一句中国从来没有的成语为“反军风暴”打圆场:“还我长城”,多么富有诗意啊。
结果,王、关、戚这三个“反军”打手终于被关起来了。
我也终于可以从“地下”转入合法斗争的舞台了。

六、尾声
从1967年末一直到1969年,“文革”转入了相对平稳的阶段。
先是号召群众组织“大联合”,然后又是“解放干部”,搞“三结合”,成立“革委会”。为了解决群众组织对立的问题,上级还派来“军宣队”、“工宣队”,“造反派”的势力被压下去了。
虽然“杨、余、傅”问题的突发造成了“造反派”士气的反弹,但已不能再成什么气候了,因为军队不能乱的看法已成为了上下的共识,就像“破四旧”搞得再凶,也不能把长城拆除一样。
我院“造反派”的结局似乎是略显“悲壮”的。他们最后在学院里只剩下一块阵地 --- 一栋小楼。在强大的攻势下,他们“全军覆没”,个别人还受到“体罚”。不过,他们得势时也“体罚”过别人,算是扯平了。
军队院校的“文革”虽然比地方院校开始的晚,但却结束得早些。当时全军院校大约有111所,也可以读成“妖、妖、妖”所。后来听说又是毛主席说了一句话:“妖、妖、妖,有股妖风”,于是就把军队院校全部解散或改编了,无论是学员或教员,都下放或转业了。
无论是“造反”的,还是“保守”的,其结局都是一样,这也许是公平的。部队有句老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种结局也合乎情理。

七、反思
“文革”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人们看法并不一致。
有人认为是一场“误会”,是一个偶然的事故,就像是毛主席的车不小心撞坏了刘少奇的车一样,是一次发生在历史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
有人认为是毛主席在泄“私愤”,他认为有人要从“大跃进”和三年困难时期中找出岔子来挑他的毛病,就像彭德怀一样。
有人认为毛预感到刘少奇要夺他的权,所以必须除掉他。
有人认为,“文革”是我党历史上“左”倾路线和思潮的反映,因此是又一次路线上的错误。
还有人认为,毛从苏联的变化预感到中国也可能出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危险,因此需要“反修防修”。而今天“社会主义阵营”的变化恰恰应验了毛主席的担心,所以发动‘文革’是有道理的,不是无的放矢。

我比较愿意从后两种意见的视角来分析“文革”。
首先,“文革”的发生绝不是偶然的,它是过去“左”倾路线的反映和再现。只不过以前的路线错误是发生在我党尚未执政的时期,而这一次则发生在我党执政以后,因此其影响力更大、破坏性也更强。
如果这种看法是正确的,那么就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党历史上会屡次产生“左”倾路线的错误哪? 它的根源是什么?
第二点,发动“文革”,是否是因为毛主席预感到中国将“复辟资本主义”呢? 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从当时和今天的许多历史资料都可以看出,他一直在把苏联的变化与中国做比较,并真实地认为中国出现“修正主义”是完全可能的。我不只一次的设想过,如果毛主席今天突然醒来,走出纪念堂,他会如何看待今天的中国?他又会如何评说今天苏联的解体和东欧的变化?

今天,改革开放确实取得了巨大成绩,但存在着贫富差距过大、发展不平衡、环境与社会成本过高、腐败问题严重等问题,也是事实。我们这些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尚且还在“一边吃肉、一边骂娘”,毛泽东难道不会再说一次:“还我长城”、“还我河山” 吗?假如将来中国出现了苏联今天的情况,是否人们会说,毛主席早有预见,发动“文革”没有错?
我们当然不能因为存在问题就否定改革开放、再回到过去那种“贫穷社会主义”的老路上去,更不能再用“文革”的方式来解决社会问题。但是,是否应当从毛主席发动“文革”的动机来纵观历史,从中汲取一些教训呢?(照片:当年的狂热能否换来今天的反思)
应当看到,现在下岗职工生活困难和农民负担过重等社会问题已经很突出,贫富差距的扩大和腐败现象的泛滥更加激化了社会矛盾。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些问题,引发社会的动乱是完全可能的,我们应当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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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16:46:2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建明文革日记节选

作者短语:承蒙谢兄厚意,不揣浅陋,愿将“文革”之初我们军外院学员首次来京20余日每日日程公布出来,供诸位学兄回忆那段难忘岁月时参考。
张建明
2005年5月11日

文化革命大事记
[1966年]
(九月十六日—十月十日在京)
九月:
13日:中午得知可去北京的消息,群情激昂,外院沸腾。
16日:中午十二时从学校出发。
下午五时十分乘火车赴京北上。
17日:晚七时三十分到达北京丰台车站。灯火辉煌,锣鼓喧天,受到热烈欢迎。当晚进测院(注:测绘学院)。
18日:上午参观人大(注:人民大学)。晚上“欢迎晚会”。
19日:下午听北大(注:北京大学)代表讲话。
晚上参观军事博物馆。
20日:全天参观北大。
21日:下午得知在京延期、欢度“国庆”的消息,欢欣鼓舞。
22日:上午参观北大。下午游览颐和园。
23日:下午参观团中央。在汽车上环城观光十大建筑。
24日:上午参观大庆展览。下午参观中国革命博物馆,及游览天安门内、景山公园、北海公园。
25日:去人大。与孟运杰于天安门留影。
26日:上午参观北石(注:北京石油学院)。
27日:下午看战友文工团演出。
28日:下午听空军某部一等功臣冯全民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报告。
29日—30日:队行操练,准备参加国庆。
十月:
1日:凌晨一时三十分起床,三时五十分到达天安门广场。
上午八时—九时,空中照相。
十时大会开始。在雄壮的“东方红”的歌声中,我们最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登上天安门。山在呼,海在笑,红旗飞舞,歌声震天。
下午三时五十分,游行结束。人海涌向天安门,毛主席来到我们中间。毛主席永远和我们心连心,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晚上八时,在天安门广场看焰火。十时三十分回测院。
2日:夜看“军垦战歌”。
3日:参观中宣部。
夜于中山公园,看中央、东方歌舞团联台演出。
5日:上午八时十五分,在工人体育场听陈毅、叶剑英副主席讲话,军委十月五日“紧急指示”下达。军队院校波澜壮阔的文化大革命因此开始。
6日:上午去总参报喜。下午去北师大。
7日:上午去政法(注:政法大学)。下午去北工(注:北京工业大学)、军艺(注:解放军艺术学院)。
8日:早参观“收租院”(注:揭露旧社会地主压迫农民的泥塑展览)。
上午去中国文联。
9日:早二时起床,六时四十分乘车返宁。
10日:抵宁。
(完)
编者按:
日记作者和我毕业于同一所军校,现为“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最近老同学聚会,对于“文革”初期全军院校来北京“参观学习”的一些活动记忆不清了,幸好建明同学仍保留着当年的日记,经本人同意公布出来,以供参考。作者毕业后,曾任我国驻尼泊尔使馆武官,他业余爱好中国绘画和摄影,并自成一家、有所名气。其作品曾多次在国内外画展上展出并获奖,不久还将在尼泊尔举办个人摄影展。本网站上“喜马拉雅山那边”一文中就有他的几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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