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国正 69年险听地下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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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地下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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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国正

记得是一九六九年九月，那天小甘来约我，说到南菜场老五家听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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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怀疑，问：真的？

小甘说：肯定是真的，昨天下午我都听了一场。

! g: W" i& W3 p* P' O- v4 _. {! i小甘从来不说假话的，我急忙应承。吃了中午饭，就和他一起到南菜场老五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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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茶馆、听评书，可以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劳动阶层，劳累一天后最惬意的享受。那时，茶馆都有说评书的艺人坐馆表演；分午场和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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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场一般两点到四点，晚场七点半到九点半。都是说两段书，中间休息刻把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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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场人少一点，大家都在忙于生计，茶馆有时还坐不满。

( t! z, |4 H& M& f, s0 t晚场人就多了，去晚了还没有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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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q7 B4 W& k5 H$ b我和小甘去到老五家，已经聚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南门口的兄弟伙。不大一会，说书的先生来了，他们都称呼他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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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搬个矮板凳给他坐下，泡了缸茶放在他的面前，他掏出手巾抹抹汗，一拍掌，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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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掌，是以掌代木。

+ a0 J/ h6 v6 I6 S! H- w: i0 R过去，说评书的先生走上说书台，手上随时都拿着一块长方形的木头。这是醒木，书说到关键处，便“啪”一声拍在他面前的书台上，提醒听书的人集中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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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2 r( ?) C  k% e宋先生拍了几下掌，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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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说到混世魔王程咬金喝了三碗酒，感觉眼皮发涩，有点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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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7 X, b+ n$ P% |1 b( s9 W0 }1 T, b这说的是《隋唐演义》。说书人习惯叫作“说唐”。书在初中时就已经看过，至今还大概记得那班好汉的排名。

当时听书，就在老五家的后院，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天井，就在南门的老城墙脚。这位宋先生是一位落难的民间艺人，不然不会冒了这样大的风险出来说“黑书”。当时如果被抓，肯定要被判重刑，因为这是反革命行为，宣传封建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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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 s6 l1 p; p6 u; P) p5 z2 {) W这位宋先生五十来岁，人高朗，操北方口音，说的也是北派评书。说书完全按情节走，交代清楚，不绕不岔，不来插科打诨那一套取悦听众。完全凭说书人的语言，书的情节吸引听众。“文革”后，听单田芳先生的评书，就让我想起那时听宋先生说书的味道。应该是很正宗的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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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 r% ?& R但是，因为宋先生的名字不好，说了几场，就没有再请他，使我感觉有点遗憾。

- k9 ~3 V* L- {( u4 g- Z% v5 R老五的母亲说，宋先生的名字叫宋钟化，不吉利。宋钟化和送终话是谐音，老人家都比较迷信，她怕出事，就不准老五再请宋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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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t/ a1 ^" Z8 k说一场书，全凭听书人随意打发，或一块两块。没有钱的，听白书宋先生也不责怪，说捧个人场也是情分。半天下来，，也就十几块钱，以当时的收入而言，还是可观。但挣个钱，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敢这样说，在当时的背景下，人不是逼到绝路，不会犯这样的凶险，那点钱是该拿的。后来，就一点也没有了宋先生的下落。

$ S. |. o% Q2 _: W) o6 M 过了不久，老五他们又找来一位阎先生，据说是老残院里的孤老，跑出来捞外快的。有一条腿瘸了，大家就叫他阎瘸子。  这人形象极猥琐，生得瘦小，五官怪异，瘪嘴红鼻，五十多岁，活脱是连环画中金兀术的军师哈密蚩的模样。  

( S/ t+ k; _% h这位阎先生是个老江湖，开讲之前，必要一个一个收了钱才说书。如果来到哪位面前，没有钱，他会提醒一句：兄弟，昨天就没有开钱啊，记好明天补起。  

这时，老五往往会很不高兴，说：阎师，是我请来的朋友。  

5 s  P  A$ N8 b9 d& D7 @他便会假作诧异地说一句：啊，是五爷的朋友，那就算了嘛。如此一两次，谁也不会再欠他的书钱。  他说书讲的是贵阳话，大家听去自然顺耳。为迎合听书人的趣味，喜欢加些“荤”的佐料。因此，他的书还是很受欢迎。至今也仍记得他说西门庆邂逅潘金莲一段：  那一日，也合该西门庆交桃花大运。鬼使神差，他就逛到武大郎的门下。那天也实在闷热，潘金莲在楼上绣花，香汗也顺着奶沟子淌。扯块汗巾在胸口抹了几帕，就去到窗前，拿过支窗子的杆子，心想支起窗子，透点凉风进屋。不料，手一滑，只听“啵”的一声，那杆子直落下去，正好打到西门庆的脑壳上……  虽然很不喜欢阎瘸子的长相和油腔滑调，但这样的评书，当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尽管他的那些带“荤”的佐料，比今天手机上的黄段子逊色得多，但在当时已经是大闯红灯，让那班成天在社会上打打杀杀的兄弟，听得如痴如醉。  那是一个对“性”讳莫如深的年代。

. q, ?0 X2 {% b后来，这事引起了居委会的注意，老五的母亲得了消息，就警告了老五。  从那以后，就再没去黑市听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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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B/ U, n4 K2 p# G: ]+ b日 期 :  2014.12.15
来 源 :  贵阳日报
版 次 : 第A11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