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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某(芦苇):历史的痕迹——长沙十一中文革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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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8 17: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历史的印痕》之一:艰苦求学梦成空



【芦苇的回忆】  艰苦求学梦成空


却说自一九六三年九月入长沙市十一中读高中,心中只有一个企盼:考上大学。父亲常嘱咐:“读高中就是为了上大学。学到肚子里的知识,受用一辈子,永远不会失去。”外婆也时常给我打气:“读书犹如驾小舟,篙篙撑起莫停留,若要一篙不努力,流落后头有几多。”


“读不在三更五鼓,功只怕一曝十寒。”我将舅舅写给我的这小条幅贴在床头,时刻警醒自己,持之以恒。如是乎不管严寒酷暑,刮风下雪,早上天亮起床,拿起俄文书、蛤蟆凳,坐在院子里读课文、背单词。上课从不打哑(分心),跟着老师的讲课,认真思考。晚上完成作业,加做课外辅导书题目,随之预习第二天主课内容,时常是家里人再三催促方洗漱休息。预习课本实则为自学过程,经独立思考弄不懂的慨念、公式,用铅笔画个“?”号,第二天带着这个疑问听课,懂了擦去,否则下课立即问老师,常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六五年十月,离高考仅九个月,班上黄石君、候洪君、马妙君、彭顶君等与我成立所谓“卖老命小组”,约定下午课余、星期天下午在学校足球场东墙外长塘里黄石君家,一同复习功课、商讨题目、释疑解难,备战高考。还自将各科难点重点、复杂公式、易混淆俄文单词写于扑克牌大小的卡片上,正确答案书于反面,置于裤左口袋。课余饭后,不时摸出一张,若答对了、记得牢,便搓成团,扔掉;否则将卡片插入右口袋,三、五天后再阅。


在那艰难的学生时代,早餐常是炒得剩饭,或煮得开水饭,就着些许剩酸菜或几块咸萝卜、一小坨腐乳下肚。中午在学校食堂搭餐,八人一席,一小盆冒看见几点肉的香干辣椒炒肉,一小盆成坨青菜,外加一大盆酸菜汤,大家最看重的是那一脸盆三斤二两米饭。由席长领来,划分成八份,为示公允,席长转身背对饭盆,待其他同学将饭盆原地车几个圈后,反手用竹筷一扎,扎中那块饭就属他的,其他人按围桌顺序,依顺时钟方向,次第取饭。四两饭于生龙活虎十七、八岁的我们,三扒二撬,仅填个半饱。


踢球跑步后,满头大汗跑到食堂洗碗槽自来水龙头下,畅快淋漓一番冲洗后,咕咕喝水,若老师瞧见,会大喊“咯生水喝不得呐!”也不理会,下次依然。怕莫是天照应?你说怪也不怪,喝了那么多生水,也不见闹肚子。


我班有那张新君,六五年已是十八岁豆蔻年华、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落雨天来校,打的油纸伞裂开几道口子,穿的短统子套靴后跟处龟裂开,用闪闪发光大别针别拢,勉强对付。学校里穿补丁衣裤、大格子蚊帐布汗衫的同学比比皆是,个个坦然。


一次,有个细心的女同学悄声善意对我说:“你裤子膝盖处现红格子了,要回去再染一下。”这是我妈的裤,她老花八分钱买了一包黑染料煮染后,给我穿的。难为的是,与同学一道上厕所,别人站哒,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解决问题。我要松开皮带,从裤左侧解开两粒扣子,退下裤腰,蹲下去,方行。在外面等我一老阵的同学们,不耐烦埋怨我:“你哪里咯慢啰!像扎姑娘大姐样。”我无言以对。“是咯号裤子,逼得我只能像姑娘大姐样走程序啊!”


六四年十月,贯彻阶级路线,莫名其妙将我的学习委员撤掉,后委以化学课代表。班主任老师江家珠找我谈话,流露出大势所趋,不得已而为之的心意,我只能是诺诺点头,服从安排,内心深感委屈失落,然丝毫没有影响我刻苦学习的决心,反而驱使我卧薪尝胆,发奋学习。高中几年来,承蒙老师们的倾心教育和同学们热情的帮助,德、智、体诸方面有了些许进步。(见系列照片一)


那年月,学校组织大会小会、政治课、学习讨论,主要内容是:学毛主席著作,改造非无产阶级世界观,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从灵魂深处闹革命;学习雷锋、王杰、焦裕禄等先进模范人物,牢固树立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学习董加耕、邢燕子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奉献火红的青春……记得学校陈稻畬书记在大礼堂(食堂),于去高桥大队牛角塘生产队劳动锻炼动员大会上说:“思想上的脏污,只有用劳动的汗水才能洗刷干净……”


也是在这个礼堂内,副校长叶运达给全校师生解读毛主席诗词:卜算子、咏梅。他是延安干部,在共青团中央曾与胡耀邦共过事,个子不高,神气十足,声音洪亮,幽默风趣。结合国际风云、国内形势,深入浅出,讲得生动有趣,通俗易懂,博得满堂彩。


毕业生下农村动员大会后,同学们踊跃向党表决心,纷纷写下农村决心书。我的老同学、老知青刘绍君在家写决心书时被其母瞧见,急得不得了对他说:“我好不容易从浏阳乡下七转八转到哒城里,你却要下农村,我还不晓得农村是扎么子样子,你一扎白面书生下克搞得么子路啰!你要是去,就莫拿屋里一点东西,我也冒得把你。你讲你思想好,星期天早上何解要睡懒觉呢?衣服还要我洗呢?你莫下农村呐!我百年之后,咯屋里东西哈(都)是你的,你要是成家,不要花钱买东西,你看几多好……”


深受毛泽东思想教育熏陶的我们那一代青年学生,哪个阻挡得住我们积极向上,奋勇向前的步伐呢?六八年十二月,只有一个面向的我们毅然打点行装,冲破家庭阻力,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结伴奔赴洞庭湖畔广阔天地……


六六年四月中旬,高中所有课程全部结束,离高考不到三个月,进入紧张总复习阶段。物理老师何见中课余闲谈,与我们讲叙我国著名桥梁工程师茅以升设计修建钱塘江大桥的骄人事迹。我暗下决心,拟报湖南大学土木系桥梁工程专业,憧憬在湘江上架起一座大桥,从五一路到水陆洲、岳麓山游玩,那将是何等方便快捷!


谁也不曾料到,四月底五月初,一场批“邓拓、吴晗、廖沫沙”的风暴铺天盖地,骤然而至。说什么:“‘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燕山夜话’等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大毒草,必须将它们批倒、批臭!”五月二十日,学校宣布:为了深入开展大批判,学习批判资料、写批判文章,故二十一、二日停课两天。


为集中精力,免读跑学浪费时间,六五年九月起我开始在学校寄宿。开完批判会,写完批判文章,为怕别人讲闲话,躲到学生宿舍蚊帐内按自己预定的总复习计划复习功课。学校接二连三布置开会学习,组织大大小小批判会,复习课断断续续,且越上越少。校园日见乱哄哄、闹喳喳,渐渐静不下心来复习功课。我茫茫然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只能是学校布置什么,就干什么了。


学校要求各班定期出大批判专刊,大家推荐徐祖君、鲁恩君、彭延君、张洪君和我为专刊编辑小组成员。收集同学们写来的批判稿,遴选、排版、誊写于教室后的大黑板上。(其中第二期排版底稿见照片二。)


人人个个要上台作批判发言,口诛笔伐将邓拓、吴晗、廖沫沙黑帮分子斗倒斗垮斗臭!开批判会前,师生齐声高唱那时最流行的歌曲:“拿起笔来作刀枪,齐心合力斗黑帮,谁要是胆敢来反抗,马上叫他见阎王。”以下摘录当年我所写的几段大批判稿,各位见笑。





“自学与家传”宣扬的是什么?


黑帮分子邓拓写有一篇“自学与家传”杂文,发表在一九六二年《前线》杂志上。“我的女儿既然因为耳朵有病,不能升大学,又不能离家远行。那末,正确的方法是什么呢?我以为她应该有计划的在家自学。古来不知有多少著名的学者都是自学成功的……”


一九六二年正是党和毛主席号召青年学生上山下乡、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之时,而邓拓却别有用心妄图引导我们青年学生不能上大学、不要下农村,可以在家自学。这不是与毛主席号召我们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唱反调吗?我们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青年学生,决不能上他的当,中他的阴谋诡计……





              从“东林学院的对子”讲起


黑帮分子邓拓于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在《北京日报》撰文,介绍东林学院一幅对子:东林讲学继龟人,事事关心天地间;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反党黑帮头子的良苦用心昭然若揭,他是在为伙同他一道搞阴谋鬼计,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帮团伙鼓劲打气。其深层含义是煽动他们:“不要讲我们搞文史的人写写文章只是空对空,动动笔墨,秀才造反喃!实质上是杀头流血的大事情。”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认清黑帮分子的狰狞面目,粉碎他们的狼子野心!





                  谈清官


反党分子吴晗大肆吹捧海瑞是清官,封建社会真有一心为民的清官吗?那时求官做官,不为名利钱财,为哪桩?“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谓清官,完全是统治阶级为了愚弄麻醉人民,而编造出来的。封建社会的官吏,不论大小都是统治阶级——皇帝的爪牙,与皇帝一个鼻孔出气,哪里会替人民着想呢?明代崔旭的《捕蝗谣》就是一个明证:


          捕蝗捕蝗,官吏齐忙,


          掘地纵火蝗飞扬,


          官要供给,隶要汤浆,


          官隶践踏苗已僵。


          呼嗟乎!


          蝗未死,苗已僵,


          捕蝗之蝗甚于蝗。


离高考的日子日益逼近,这闹轰轰的批“三家村”、“四家店”究竟何时是尽头呢?但愿如五八年全民大炼钢铁样闹腾一番,赶快草草收场。然而,谁能料得到,这狂风越刮越猛,这乱雨越下越猖呢?……


     这正是:金榜题名梦一场,


            愁煞刺股读书郎。


            口诛笔伐轮番上,


            鬼五十七乱蹬姜。





注:忆叙亲身经历之实事,亦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责任,盼以史为鉴。恭请关注拙文朋友跟帖时,切遵网规。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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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8 17: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芦苇的回忆】 暴风骤雨满校园


   “山雨欲来风满楼。”却说六六年五月三十日,以市委副书记韩shuguang为组长的十几位工作组同志进驻我校(长沙市十一中),来领导全校师生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当日下午,全校师生在学校大礼堂(食堂)听工作组组长韩**作“文化大革命”动员报告:


一、为什么要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目前,在全国范围内一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已来到。广大工农兵群众、革命人民与邓拓反党反社会主义黑帮展开了斗争。这是一场十分尖锐的阶级斗争,是一场保卫毛泽东思想大是大非的斗争,是在政治思想、文化领域内谁战胜谁的问题。它的实质是“三和一反”,妄图要我们与帝国主义和,与修正主义和,与一切反动派和,反对支持世界革命人民的革命。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决不是什么纯学术问题。邓拓黑帮就是要保护依靠地富反坏右,打击工人、贫下中农革命知识分子,复辟资本主义。


二、工农兵是文化革命的主力军,生力军是青年。在学校中,文化革命的主力军是工人、贫下中农、革命干部的子女,以及工人与革命知识分子。


三、以毛主席著作为武器,以邓拓黑帮为靶子,以回忆对比、忆苦思甜为见证,打破资产阶级垄断文坛,打破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学校。




六月三日清晨,食堂大门左边墙上贴出了全校第一张大字报,引来一大堆师生围观。白纸黑字,格外醒目。     


—谁阻挡我们搞文化大革命,我们就与他斗争到底—


同学们从报上看到黑帮猖狂向党进攻,万分气愤,我们要成立战斗小组,写大字报予以回击。可学校领导一再压制,不予准许。别的单位、学校已搞得轰轰烈烈,你们究竟是何意图?谁阻挡我们搞文化大革命,我们就与他斗争到底!


                                                            初三*班 ** **




霎时,大字报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仅半天工夫,学校食堂、教学楼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树干电杆之间拉绳牵索,数不清五颜六色的大字报满校园飘飘荡荡。内容大多是批邓拓黑帮,质问学校领导。其中,有几张矛头直指右派教师吴**,要他老实交代——“吴**,大坏蛋,豆腐里面包酸菜!”更有甚者,一些同学冲进他的住房,将大字报、警告条贴在他床上、柜上、桌上、身上……


工作组**说:“学校运动在健康发展……”


六月三日下午,在学校对面中南林业勘察设计院大礼堂内,召开了全校师生声讨邓拓黑帮大会。大会由学生会主席王**主持,师生代表挨个上台发言,人人摩拳擦掌,个个义愤填膺。工作组组长韩**在大会总结时说:“目前学校完全被资产阶级势力所统治。教学制度、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完全是资产阶级一套。文化大革命就是要打破这种局面……”




听说,市一中、我校高二十*班及其他学校的学生已写信中央教育部,要求不要举行高考。班上同学们议论纷纷,商定大家讨论后,由彭延君执笔致国务院、教育部:


国务院、教育部:


敬爱的党委领导同志:你们好!


我们是湖南省长沙市第十一中学高二十三班全体应届毕业生。在此,我们想和你们谈谈在这次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我们的态度和若干问题。


目前,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正在全国轰轰烈烈开展。广大工农兵群众走在革命队伍的最前列,他们口诛笔伐向邓拓黑帮展开了猛烈进攻。我们班全体同学积极投入了这场战斗。我们深深懂得这场文化革命关系到我们党和国家命运和前途的头等大事。一间若大的教室已安放不下一张张平静的课桌,同学们都无心上课,不彻底干净消灭邓拓黑帮,我们安不下心来读书。课桌成了我们的练武台,笔杆成了我们的匕首投枪。


通过一次考试来录取学生,绝对不能反映出一个同学的真实成绩。这种考试制度是封建社会科举毒瘤,有个别没考起的学生急成了神经病,有的甚至寻短路。这和封建社会的范进有何区别呢?我们坚决要求不参加升学考试,全身心投入文化大革命中去。


以上我们谈的问题,不知是否正确?希上级领导同志来函指正。


最后,祝领导同志及首长身体健康!


    湖南省长沙市第十一中学高二十三班全体同学


                       一九六六年六月三日




六月五日下午在学校对门中南林业勘察设计院大礼堂,由工作组传达“陶zhu同志在广州中山堂中南地区文化大革命动员会上的讲话”摘录如下:


一、社会主义革命是最后消灭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思想的革命。


二、ZGGCD必须与一切剥削阶级决裂。


三、放手发动群众,依靠工农兵群众。姚wenyuan、关feng等这样的同志很重要,但主要还是靠工农兵。


四、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要打破资产阶级的东西,大兴无产阶级的东西。建长江大桥就是破了龟山、蛇山。


五、各级党委要深刻理解文化大革命的意义,要低头认罪,缴械投降,彻底检查,重新做人。




六月六日上午,在大礼堂听工作组传达省委书记张pinghua报告,摘录如下:


目前,我省工农兵、革命知识分子围攻“三家村”黑店,和全国一样火力猛烈。


要注意:发展进步势力(工农兵、革命知识分子)


        争取中间势力


        孤立顽固势力(黑帮、资产阶级右派、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


大字报以下内容不能贴出:


         国家机密;男女关系问题;学生之间的问题。


任何人不准采取打人的方法。


根据同学们的要求宣布二件事:


一、从今天起暂时停课二周(六月六至六月二十日),时间若不够,继续停下去,直到最后胜利。


二、毕业考试、期终考试、初中升高中考试停考。




为了深入开展大批判,按照工作组的布置,各班同学自主联络,组成战斗队,便于相互学习、讨论。任敬君、黄春君、候洪君、刘绍君、彭顶君,徐祖君、徐凯君和我等十名同学成立“红旗”战斗队,并利用校徽制成队徽。(见照片)




我班民兵排长谢振君等人见《民兵生活》杂志第五期上没有一篇有关批邓拓黑帮的文章,便去信质问。六月十三日,收到该杂志编辑的复信:


当全国性的口诛笔伐邓拓黑帮之时,我们已将五月份的杂志在四月底排好版了。将在下一期百分之八十刊登工农兵批判邓拓黑帮文章和社论……




由鲁恩君执笔以全班名义起草的《致北大聂元梓等同学的声援书》六月六日发出。(内容略)


这一段时间,边听报告,边讨论学习,写学习心得,写大批判文章。大家齐心合力,将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黑帮批倒、批垮、批臭,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社会主义,保红色江山永不退色。


也时常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私下议论,似这样批来斗去,不知何日是尽头?亦静夜独思,伏案长叹:好不容易熬到临近高考,偏偏遇上这场风暴,真是生不逢时,莫可奈何,哎!我一个青年学生怎么能选择成长在什么样的年代呢?正如种子无法选择土地与季节……


这正是:  暴风骤雨起波澜,


         青年学生近癫狂。


         口诛笔伐日继夜,


         批倒黑帮保江山。

背景为教学楼,前排左四江家珠老师,二排左五作者。



校徽背面制成队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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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安


2楼
发表于 2013-6-6 21:28:42 | 只看该作者
66年文化大革命时,我们正值春华山大鱼塘三中分校读高一,我们那个时候对文化大革命还是盲知的,当在广播里听到了六.一发表的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后,分校的文化大革命也轰轰烈烈的开展了起来,开始是批判三家村,在六月四日白天就有人开始写学校老师的大字报后,晚上我们都写了一通宵大字报,第二天学校决定分校停课,回本部搞文化大革命,尽管一晚冒睡,但一想能回长沙就来劲了,回来的路上背着背包还睡着啦(用手勾着前面同学的背包绳,脚就随着他们行进),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好笑……


http://www.hnzqw.com/thread-66715-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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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8 17:4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有辱斯文反目仇


却说六六年六月十八日,湖南日报刊登《党中央、国务院决定改革高考办法》:


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考虑到目前大专院校和中等学校的文化大革命正在兴起,要把这一运动搞深搞透,没有一定的时间是不行的。决定一九六六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迟半年进行。一方面,使高等学校和中等学校有足够的时间彻底搞好文化大革命。另一方面使实行新的招生办法有充分的时间作好一切准备。


为了不影响中等学接受新生和新学年开学,高中的应届毕业生,凡本校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未结束的,可以由学校妥善安排时间和住地,继续把文化革命运动搞深搞透。在本校文化革命运动已结束,而高等学校尚未招生时,可以由学校组织他们下乡下厂参加生产劳动。


    “ 长沙市中学生坚决拥护党中央国务院改革高考办法”大会,于六六年六月二十一日上午,在市青少年宫刘胡兰塑像前举行。长沙市各校应届高中毕业生于大草坪里列队参加,各校学生代表纷纷上台发言,坚决拥护党中央国务院的英明决定,揭露控诉旧教育制度的条条罪状。我校代表张XI君操一口流利纯正普通话声情并茂的发言,赢得全场热烈掌声。长沙市市委副书记孔ANMING总结讲话,坚决支持革命学生的革命行动。


    高考一经推迟,众同学一心一意投入运动之中,六六年六、七月间,风云突变,校园内揭发校领导老师们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回想起几天前工作组组长韩**在大会上说过:“目前,学校完全被资产阶级势力所统治,文化革命就是要打破这种统治局面……”应与这不无关系。


   涉及学校领导老师们的大字报内容简摘如下:


   书记陈DAO师——官僚主义严重,对文化革命采取消极态度,   他 说:“我又不是陆平,又不反党,怕什么?”


   校长李WEN师——与问题大的副校长叶运YUN师打得火热,老奸巨滑 ,隐藏很深。


   副校长叶YUN师——为自己在团中央被打成右倾翻案,过苦日子时,冷FA师结婚,他在阅览室操办舞会,靡靡之音,毒害大家。学校杨杨考上清华大学,他眉飞色舞说:“我们学校放了颗卫星,班主任(右派)有功……”


教导主任张ZHON师——帮黑帮分子廖沫沙的同学—我校右派余LU师讲好话。


王CHU师——五六年,丁玲(后为大右派)来长,与之密谈半日。打击三部分人子弟,穿奇装异服,打扮得妖里妖气。


刘JIAN师——反对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说什么:“业务不好上不得台,政治不好慢慢来。”


梁JING师——在课堂上借古讽今,说什么:“雪兆丰年瑞,丰年瑞若何。长安有贫者,愿少不愿多。”


任QI师——不积极参加运动,他说什么:“开会莫乱讲,小心引火烧身。”


……


那一段在工作组的指导下,各班分重点老师对象,集中力量调查材料,揭发问题,写大字报。我与刘爱君、史学君分配去长沙房地局调查校长李WEN师的问题,(他来校前的工作单位)因当事人不在,未果。(见照片)


各班同学收集整理老师们的材料众多,因篇幅所限,仅将副校长叶YUN师的材料简摘如下:


一,叶YUN师五七年在团中央工作时,恶毒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苏联有个人崇拜,中国也有,东方红就是典型。”


二,说什么“反右斗争是把平时讲的,提到原则上来,就成了右派。我原是团中央机关团委副书记,一直降职使用。”六二年,认为时机已到,跑到北京大刮翻案风。


三,包庇重用坏人,安排吴**(右派分子)任出纳,掌管学校的经济大权。


四,散布封、资、修,毒害青少年。说什么“班主任不学凯洛夫教育学,当不好班主任。”大肆赞扬并经常背颂红楼梦葬花词。


五,丑化劳动人民,说什么“陕北农民极脏,虱子捉不赢,身上的污垢要用锄头挖,手拿牛屎后又拿烤饼呷。”


低年级的个别同学,把有历史问题的老师拖到食堂边的大字报前,喝令其:“好好看!”还用棍子往其身上打,我们手拿写好的大字报路过,连忙制止,他们几个悻悻而散,其中一个边走边说:“就是她,开家长座谈会尽讲我的算(坏)话子,害得我回家挨一顿足打……”当天我们即写出“漫骂与侮辱决不是战斗”的大字报贴出,其大意为:打人、骂人决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从思想上批深批透,况且打人骂人是封建制度的产物,法西斯手段,不是我们社会主义教育人帮助人的办法……


因我们是高三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还是有所敬畏的……


七十年代初,入校任教的周ZHAOXIANG老师知友近日与我讲叙了当年两则故事:


其一,一日,外校来了几个头戴军帽,身穿绿军装,手臂戴红卫兵袖章的学生,在学校红砖楼一房里,提审刘JIAN师,逼其交待问题。一阵拳打脚踢,刘师略运气功,无甚大碍。其中一人说:“听说你工资蛮高,我们奔来跑去,花费不少啊!”刘师幡然知晓,是为银子而来。“我上有老,下有小,一个月不得一个月到岸……”恼羞成怒的他们,拳脚交加。刘师屈腿弯腰,一手护头,一手从胯下伸出食指与中指。一人喝令停拳脚“早该知趣,二十元拿来!”“甚么二十元?”“你伸出二根指头,不是二十元是甚么?”“我是要你们莫把这二粒蛋蛋打坏了!”奈何不得的他们,只得悻悻而去。


其二,化学老师蔡JUN师,在长沙市中学化学界颇有名气。WG中,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没有问题也有问题,遭关牛棚、挨批斗、挂牌子、剃阴阳头、抄家等。“工宣队”令其写材料交代旧社会干了哪些坏事,向学生散布了哪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蔡师一生以教书为业,小心谨慎为人,只好在交代材料中将自己狠狠骂一通,勉强过关。WG结束,大家纷纷领回交代材料,唯他不领,问之,他说:“你们去看我写了些什么?”别人取来一看,一大叠纸上居然没有一个字。众皆愕然!原来,蔡师在写交待材料时,在墨水里加了化学药剂,所写文字,只要隔上半年即痕迹全无。真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正是:


               黑白颠倒风满楼,


                       有辱斯文反目仇。


                       疯狂学生皆起哄,


                       昔日恩师尽低头。






调查李文师介绍信










                 (十九)光怪离奇批电影


电影林家铺子海报:
电影舞台姐妹海报:


朋友!这几张电影海报您感觉面熟吗?然而,在WG妖风中它们均成了批判电影。


在我的印记中,那时大约有如下几类被批判的电影:


一,为党内走资派树碑立传,替彭德怀为首的反党集团翻案的反动影片:《燎原》、《洪湖赤卫队》、《怒潮》、《东进序曲》等。


二,歪曲农业合作社,攻击三面红旗的反动影片:《五朵金花》、《花好月圆》、《两家人》、《大李、小李和老李》等。


三,贩卖阶级投降主义,鼓吹卖国主义,宣扬叛徒哲学的反动影片:《清宫秘史》、《武训传》、《青春之歌》、《五更寒》等。


四,为国民党反动派歌功颂德,宣扬资产阶级军事路线,污蔑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反动影片:《红日》、《兵临城下》、《逆风千里》、《独立大队》等。


五,为资产阶级反动文艺涂脂抹粉,为资产阶级复辟鸣锣开道的反动影片:《聂耳》、《舞台姐妹》、《革命家庭》等。


六,宣扬资产阶级人性论,鼓吹阶级调和,贩卖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反动影片:《林家铺子》、《不夜城》、《早春二月》、《刘三姐》、《水上春秋》等。




记得那时到电影院看这类批判电影,买得电影票,随附一张说明书,开演前,银幕上用幻灯打出说明书内容,播音员朗诵一遍,意在提高观众的批判能力,让观众带着批判的眼光观看,达到教育观众的目的。


一、《午台姐妹》批判资料:






二、《兵临城下》批判资料:



三、《抓壮丁》批判资料:



四、《红日》批判资料:




那时,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看电影成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一大批电影遭禁,银幕上尽是些新闻和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故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朝鲜电影——又哭又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




WG时期的“大批判”轰轰烈烈,“摧枯拉朽”,俨然有让那些中外电影永世不得翻身的架势。然而,坐在电影院,大家默不作声地把看批判电影自然当成了一种异样的享受。WG结束后,那些当年被批判得“体无完肤”的老电影又陆陆续续重新公演了,“毒草”又成了深受大众欢迎的香花!


这正是:  


                   妖风四起万马喑,


                   帝相才佳一夜遁。


                   孰是孰非休引导,


                   百姓心中自然明。










                  (二十)北京串联亲历记


   却说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五日下午,我和黄春君被战斗队分配至市一中了解情况(那时常派人去湖大、师院、汽电、曙光、一中、二中等单位了解运动动向),入得校园,见“造反有理”战斗队在教学楼贴出一份公告,围观者甚。“明九时于省体育馆内,刚从北京毛主席身边回来的四位同学作汇报。(包括谢RUOBING)”他们是八月十八日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的红卫兵。早几天,接得一份传单,周总理说:“北京红卫兵要热情欢迎外地来京串联的学生……”大家遂萌生去北京新北大、清华附中等校学习经验的念头。


八月二十六,我正在教室埋头刻钢板,彭君君跑来大喊:“高二十五班等同学凭学生证和校文革会证明,在火车站搞了去北京的车票!”,炸开了锅的我们一窝蜂湧向文革会办公室,他们随即一一登记,统一到车站领回明晚九时去北京车票。


怀揣母亲筹来的十八元钱和二十斤粮票,手提极简单行李,与本校近百名同学于八月二十七日晚九时登上北上的列车。同学们唱啊、笑啊、闹啊,个个兴奋已极,车厢内洋溢着快乐幸福……


二十八日九时四十五分抵武昌,领队说:“这里去北京人太多,大约十八点转车。”即去湖北大学、武汉长江大桥参观。(见照片一)一路上但见公交车、卡车前面均挂有斗大的毛主席像,有同学说:“这个搞法蛮不错,回长后去推广……”铁道部知悉大批学生滞留武昌,调六零二次软座专列二十点二十五分发车直达北京。


二十九日二十一点四十五分,列车上广播里响起:“亲爱的同学们!北京车站快到了!我们已来到毛主席身边!”刹时,整个车厢沸腾起来,武大、华工、武测、湖大、湖医、二中、三中、五中、七中、十一中等同学全部起立,面向北京,手挥红宝书,激动得泪流满面,齐声高唱:“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声嘶力竭,喉干舌苦唱了约半小时,车停永定门终点站。听说离天安门只二十里地,大家七嘴八舌就要走过去看天安门。这时,学校领队孙景君领来“北京市乘车证”,每人一张。(见照片二)随即湧向公交站,搭乘二十路车(通宵运营)至终点站前门。


大家一窝蜂朝隐约可见的天安门飞奔,站在金水桥仰望灯光照射着天安门上毛主席巨幅画像,我用力捏了几把手肘感觉有些酸痛,方知不是在梦中!与同学们一道穿过天安门门洞,故宫城墙上贴有一张布告:禁止参观!因故宫是皇帝荒淫无耻之地……。转身回到天安门广场,走近人民大会堂,约了六个同学才能牵手合抱大会堂前一根石柱子,惊得我们瞠目结舌。人民英雄纪念碑汉白玉石栏杆上贴满了大字报,如:“立即取消苏修的薪水制,恢复红军的供给制”,“禁令:不许理包菜头、穿细裤脚、尖头皮鞋……”,“改天安门广场为东方红广场,长安街为东方红街,东交民巷、西交民巷为东西反帝路”,“抄黑七类的家战果公布:枪支弹药**、金银珠宝**、地契租约**……”,“北京十四女中红卫兵警告:外地来京的黑七类地、富、反、坏、右、资、黑不许游山玩水,逛商店……”看到这些,心头一紧,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时,已是后半夜,与疲惫不堪的谢健君、黄春君等和衣坐卧在人民大会堂石柱旁墙边呼呼入睡。


一觉冷醒,头昏脑涨,胸闷欲吐,到得前门药店买二粒感冒药服下,巧遇外班同学,他们已入住离这不远的三十中。几人踉踉跄跄寻问到三十中,办完住宿手续,躺下不久,顿感全身时冷时热,大汗淋漓,谢健君、胡则君、谭泽君不由分说,找了三十中同学,把我往胶轮长板车上一抬,直奔北京市二医院,测体温三十九度八,住院治疗。


邮电大楼大钟发出的清脆悦耳“东方红”乐曲声将我从昏昏沉沉睡梦中惊醒,护士给我打了几针屁股涨痛得要死的青霉素后,人清爽多了。祘祘日子,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给三十中挂了个电话,陈新君告知:“下午中央召集来京学生集会,可能毛主席接见……”我急忙去找和善亲切的陆大夫请假。“你烧还未退,莫说请假一下午,一分钟也不许!”陆大夫一脸严肃,说完转身走了。


坐在病床上,越想越不对头,好不容易来北京,绝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怕病情加重十倍,昏倒在天安门,我也心甘情愿,急匆匆赶到医生办公室。


“怎么?还是要去?”戴白眼镜框的陆大夫笑着瞪了我一眼。


“嗯,一定要去!”


“外面下雨,凉着了怎么办?”


“把卫生衣带上”


“昏倒了怎么办?”


“有同学们呐!”


“你今天去呀,毛主席不一定会来,即祘来了在城楼上,最多看点影子。”


“就是看见毛主席一点影子,我也高兴。”


“我请示一下看看吧!”她低下头,想了一阵说。


她给总值班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


“你回病房等着,我去找找。”


等了半个多钟头,已是下午一点多了,不见陆大夫来,找遍医院,那见她踪影。不能再等了,我与隔壁床上躺着打吊针哈军工大学生借了件夹衣。悄悄溜出医院传达室,一出大门,就往外跑,“站住!”传达室老大爷大喝一声,追了出来,街上几个骑自行车的人见状一齐下车,将我拦住,大爷气喘嘘嘘一把拽住我的手,“你跑啥?你还要制度吗?你……”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拽回了医院。“哎!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呢?”


傍晚,华中工学院几个同学扶了个生病的同学进院,他们是在天安门会场回来的。那高个子兴奋的说:“毛主席穿了绿军装到队伍中来了,我与毛主席相隔只六,七米远。”我无限羡慕地望着他们……


却说九月二日早七时,黄春君、胡则君接我出院,住院三天,交伙食费八餐一元六角,粮票二斤四两,医药费六元六角(免费)。


三人结伴往新北大参观学习,乘公交车至动物园,因转车去新北大的人黑压压一片,只得排长队上临时调来的十几辆草绿色蓬布军用卡车。新北大内人山人海,大字报满校园皆是,看得人眼花缭乱。我们顶着烈日,边看边抄中央首长讲话,打算带回长沙,刻印散发。今摘录法律系学生红一兵“红卫兵战歌”,以飨各位:


       红卫兵,心最红,


       永远跟着毛泽东,


       敢闯敢打敢造反,


       刀山火海我敢冲。








       红卫兵,心最红,


       文化革命打先锋,


       开天辟地破天荒,


       破除四旧立四新。


从上午十时边看边抄到下午四点多,腹内早已是空空如也,胡则君已走散,与黄春君在校门旁饮食店各花八分钱点了一碗素面(光头面,少油无辣椒,面上搁二小条生黄瓜)。拼命挤上回三十中的公交车,谁知俩人糊里糊涂坐反了车,最后一站竟是颐和园!岂不是因错得福?心中暗喜,喜滋滋朝园门走去。


岂料,颐和园大门口左右站立着身着绿军装,头戴绿军帽,左臂叉腰戴红卫兵袖章,右手高举枣红色军皮带,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俩男俩女红卫兵,不由心中纳闷,场合不对,初来乍到,不敢冒然,权且一旁观之。只见一外地学生走近大门,高个子男红卫兵手举军皮带大喝一声:


“什么出身?”


“资本家”


“啪!”的一声,军用皮带抽在那人腰上,


“滚!”打得他几个趔趄,倒退三步。


另一人走近园门,


“什么出身?”


“工人!”


“请!”红卫兵叉腰的左手向门内一扬。


看到这些,心中已有底,黄春君嗫嗫地说:“莫进去祘了。”“我走头,你跟着来就是。”我麻起胆子,挺起胸走到门口。


“什么出身?”


“职员!”我尽力大声回答,


“职员?!职员是什么?”


“相当下中农!”


“请!”


黄君依葫芦画瓢,也入得园内。


四十多年过去了,依稀记得那天傍晚昏暗中,在颐和园里看见了铜牛、长廊、石舫、昆明湖,唯独这入园仪式,犹如斧凿刀刻般难以忘怀……


这正是:  


          南蛮小子初进京,


          一惊一乍脑壳昏。


          天外有天今领略,


          造反有理瞎闹腾。



武汉长江大桥留影,后排左一为作者。



北京乘车证(正反二面)




天安门留影,右一为作者


  却说六六年九月二日晚,在王府井百货大楼购笔记本时(见照片一),见几个广州学生胸前都佩戴有一枚稀罕的金光闪闪毛主席纪念章,好生羡慕,遂趋前打探,他们在人民市场排了五个多钟头队才购得。那只怕是WG中最早出现的一批毛主席纪念章。


与黄君第二天天未亮,起个早床,从三十中出发,四点多钟寻问到金鱼胡同拐弯处人民市场側门(原东安市场)。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熙熙攘攘的购买队伍足有二百多米长,最前面的几位河南女生昨晚十点就坐在这里了。


商量好一人排队,一人去附近吃早点。说起北京的早点,那是方便又实惠,在东安市场周围转一转,隔不上几十米就有一个摊位,门店不大,品种蛮多,豆浆、油条、油饼、包子、馒头、窝窝头等热气腾腾,任由挑选。我花二分钱端来一大碗豆浆,六分钱二两粮票夹一大油饼,一长油条,个大量足,香脆可口,呷得人嗒口嗒嘴,心满意足,至今还记得那特别的香甜味儿……


那金黄油亮尖尖的窝窝头,久闻大名,头回瞧见,闻着那诱人阵阵玉米清香,禁不住陶出二分钱一两粮,手捧一个尝尝,一口咬之,却味同嚼蜡,粗糙难咽,扔又不舍得扔,也不敢扔,硬着头皮,花哒个把钟头才把那大不该买的窝窝头一点点霸蛮消灭干净。


北京城当然有众多美味佳肴,如王府井大街有一家赫赫有名的“全聚德”烤鸭店,临街的玻璃橱窗内挂一排烤得金黄金黄,滴油诱人的烤鸭,我这穷学生在豪华门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压根儿就没有进去尝尝的非分之想,更不晓得多少钱一只,何什呷了。直到八十年代,出差探亲,重访此店,入内领略,方清白根本不是当年我想象中的呷法……


北京城那时有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线,在下不得不提,自行车!早晚上下班时分,长安街、东单、西单等大马路上骑自行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团成堆,少则几十辆,多则百把辆,争先恐后从你身旁“刷!刷!”飞过,恰似在赛车,宛如池塘中结队的游鱼,黑压压一群,浮影若惊。北京城地势平坦,马路宽敞,上班一族,骑车飞驰,方能衍生出自行车王国的独特风景线,咯如今就见不到那壮观场面了啊!


话莫扯散了,纪念章还冒到手呢!却说东安市场九点开门营业,每人限购二枚,每枚五分,头顶毛毛细雨,耐烦耐意排到近中午,方购得,(见照片二)喜兹兹忙扯开纸袋,将一枚金光闪闪毛主席纪念章别在胸前,时不时,捏起胸前衬衣,欣赏一番。记得,回长到得家里,进门拿出另一枚送给外婆,并亲手帮她老人家别在侧面扣布佗佗扣子的黑夹衣胸前,外婆戴着这时髦罕见的纪念章,引来宿舍内外婆婆老老羡慕的眼光和阵阵啧啧声,她老人家笑得眼睛眯起一条缝……


当天下午与黄君走到东方红广场(天安门广场)东側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四个大字:停止开放!同为足球队员的我俩,上得开往心仪已久的工人体育场的公交车,路过北京工人体育馆,见馆前各色彩旗迎风飘扬,估计有集会大事,挤下车往之,您说巧不巧!体育馆大门上,长长红横幅《一九六六年北京国际乒乒球邀请赛》映入眼帘。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俩人喜兹兹各花一毛钱购得门票,匆匆入内。偌大的场内怕莫有湖南省体育馆四倍大,主席台正中,各色鲜花拥簇着高高的毛主席全身石膏像,五颜六色参赛国国旗高悬招展。一眼就瞧见中国男队教练傅其芳,女队教练容国团端坐在中国队教练席上,赛场内,素有“小老虎”之称的庄则栋与日本的福岛万治厮杀正酣,当庄大刀阔斧,凌厉抽杀以三比零取胜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掌声。尔后,李富勇(李富荣)披挂上阵捉对朝鲜名将金昌虎,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你来我往快速对攻,一坨球战得几十个回合,难分仲伯,看得人心潮起伏,眼花缭乱,如醉如痴。二比二战平,进入扣人心弦的决胜局,两强相遇勇者胜,好个李富荣越战越勇,左右开弓,大力扣杀,终以二十一比十九险胜,全场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坐上返回三十中的公交车,于朝阳门大街站,车门刚开,只听得一声大喝:“快上!”,一男一女穿绿军装戴红袖章的红卫兵,押着一个老太婆上来,但见那老太婆约莫六十多岁,头发凌乱,一脸茫然,肩挎一兰色包袱,一双穿黑色尖头布鞋的小脚上,紧扎的裤脚分明在微微颤抖。“怕是扎地主婆,遣送老家。”黄君附耳轻声道,猛然记起,昨天在灯市口,一幢门前左右各蹲一小石狮气派四合院灰色墙上,贴“勒令”一张,上书:“北京是世界革命中心……,查院内地主婆**,祖籍山东泰安,勒令三日内离京,否则,押回老家,后果自负。”车内人们象避瘟疫样,静静地纷纷向里面挪动……


九月四日凌晨二时,挤上返长列车。“同学们!现在是早晨七时,请大家自学毛主席语录!”列车上女广播员清脆的重复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陶出毛主席语录本,(见照片三)“成千上万的先烈们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前头英勇的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翻阅至此,脑海中不由升腾起人民英雄纪念碑汉白玉石底座四面,一百多年来人民英雄前赴后继,英勇奋斗,一幅幅浮雕画面,大刀砍向法西斯顽凶日本侵略者犹为清晰痛快……


不久,大家互相攀谈起来,长沙四中三位女同学特别活耀,用长沙话逗得河南大学、广东茂名石油学校、北航等外地同学哈哈大笑。后又相互拉歌,广东民歌、浏阳河、河南豫剧、天津快板等等此起彼伏,充满青春活力欢快的歌声、笑语声在车厢内经久荡漾……


临近中午,列车员推着餐车缓缓而来,身着绿军装戴红卫兵袖章高大魁梧俩位北京红卫兵从旁伺立。


“多少钱一份?”有同学递上钱,


“什么出身?”一伺立红卫兵冷冰冰质问,


“小资本家”那同学不假思索,


“四毛!”


“什么出身?”红卫兵挨个问,


“贫农”


“二毛!”


“教师”有饿极了的同学自报家门,


“三毛!”


“哎呀!按出身定价?”消息一下传开,我身边候君等几个出身大的同学,相互递了递眼色,起身离坐,朝没人认识他们的后面车厢走去。后来知晓,他们其中胆小的花了四毛,胆子不大不小的花三毛,心中有怨气,自认脸上冒写字的干脆报“工人”只花二毛。


望着有的端着盒饭,谈笑风生,洋洋得意,有的紧绷着脸,闷声不气低头呷饭,我心里五味杂陈,心堵气恼,虽已肚饿,满口饭菜,竟味同嚼蜡,苦涩难咽……


这正是:


                 疯狂岁月疯狂人,


                 大千世界万花筒。


                 按质论价天经义,


                 以帽取人耻特供。



王府井百货大楼购的笔记本



第五排第二枚为东安市场购得



语录本




(二十一)岁月有痕难释怀


    却说六六年九月,各地一些来长串联的红卫兵,打地铺摆咸鱼叼子样睡在学校教学楼教室里。有那来自北京几个男女红卫兵竟硬逼王楚师、刘坚师、李gan师、梁景师、吴大师、陈稻师等“牛鬼蛇神”,颈挂大木牌,低头弯腰,在实践楼前站一横排,唱牛鬼蛇神歌:“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还不时用军皮带抽之,尽其侮辱之能事。引起师生们极大反感,有战斗队贴出“我们不欢迎不按‘十六条’办事的人!”大幅标语,(见照片一)随即我们战斗队在教学楼贴出黑体大标语“要文斗,不要武斗!”


九月七日晚,学校筹委会、各战斗队负责人、与北京红卫兵在实践楼二楼阅览室召开联席会。筹委会负责人和颜悦色对北京红卫兵来我校帮助搞革命表示感谢!其他人则言词激越,争相开炮:“对于有历史问题的‘牛鬼蛇神’,须使其从灵魂深处闹革命,认识问题,深刻检查,漫骂和侮辱绝不是战斗,须按“十六条”精神办事,要文斗,不要武斗!”北京红卫兵负责人见势表态:“我们革命大方向是一致的,诚恳接受你们的意见,并致衷心的感谢!”冒隔几天,他们说是另有任务,匆匆离去。


外地来长串联的一些学生,于老火车站对面的外贸大楼(今芙蓉广场西北角)设立的长沙市红卫兵接待站联系登记,领取市内公交车乘车证,经分配乘专车或步行来我校红卫兵接待站(教学楼一楼西教室),凭介绍信或学生证登记,发一张简易油印的《长沙市市区图》,(见照片二)安排在教学楼二、三楼教室打地铺,自买餐票于学校食堂就餐。


他们大多是早出晚归,呆得三、五日,即离去。唯有一河南兰考某中学生,来校已十余日,每天在校内转悠,观看大字报,中央首长讲话等。身材高大的他,每餐饭后,独自往学校足球场跑圈子,甚异,趋前问之,他拍着胀鼓鼓的肚子笑着说:“你们这地方真好,餐餐吃大米饭,我们那里却是餐餐吃玉米高粱,我胀得受不了了,跑跑,消化消化!”啊!原来滞留在此,为享口福!


一天傍晚,从市内散发传单回校,实践楼西头南侧红砖墙旁,赫然摆放着一付硕大深黄色楠木棺材,令人惊诧莫明,上得实践楼二楼某战斗队办公室兼臥室打听,方知是抄家来的“战利品”。近校街道上造反派联系该战斗队至“牛鬼蛇神”家,“破四旧”抄家。其队内几张办公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瓷和尚、铜菩萨,铜天王,尺把高彩绘仕女、童子戏耍、草船借箭瓷罐等等,做工精细,美轮美奂,格外醒目。中外古旧书、线装书、册页、字画、碑贴、老杂志、电影画报等一摞摞堆码墙根。随手翻阅了几本二、三十年代的电影画报,封面、封底王丹凤、上官云珠、周璇等大幅照片,天姿国色,光彩照人。有人打开上锁的抽屉,炫耀其革命成果,码放整齐的金银、玉器、光洋,珠光宝气,琳琅满目。还亮出一笔记本说:“所有器物,均作详细登记。”听说后来均一一退还原主。


自北京串联回校,遂将从北大、清华抄得的大字报、中央首长讲话、甘肃师大附中王庆长“炮轰湖大司令部”等,钢板刻写,油印,张贴于校内,散发于市井(见照片三)。校内油印机忙不赢,黄春君联系劳动广场附近南区泥木社,晚上到厂办公室油印传单,每种均各送几十份给厂方。我们几个人推的推油墨滚子,翻的翻纸页,搞的搞装订,手不停脚不住,汗流浃背,忙个通宵,您说怪也不怪?一不觉得累,二不肚子饿,望着那一摞摞码得齐齐整整的传单,徒生小有成就之感,好不惬意……


九月二十日,校筹委会组织同学们往大托公社支农抗旱,正整理背包时,冷发师要我们赶印几百份“周总理九月一日向北京红卫兵代表的讲话”,明天带下乡。我与李福君、左纪君、黄亦君,急奔南区泥木社,借用双滚油印机,忙活一下午。第二天带着传单到得大托公社,任敬君迎上来说:“来的人多,田里塘里都车满了水,冒得什么事做了。”来时,在长下公路上,瞧见三三两两的红卫兵步行前往韶山,何不趁此一往?即与敬桥君、李福君、左纪君沿长下公路朝湘潭进发。


摔手摔脚,唱歌俐喇到得易家湾,远远望见湘江北面开来一条大客轮,急匆匆每人花二角钱购得船票笑哈哒轻松顺抵湘潭。经路人指点,寻问至市委接待站,凭学生证领得专用车条,心急火燎奔市汽车站,喜孜孜手捧下午一点半开往韶山汽车票。


五七年我曾来韶山,九年过去了,韶山冲面貌依旧。汽车飞驰而过,车后黄沙滚滚,遮天盖日。冲口,一幢红砖黑瓦韶山招待所平房,扑实简陋。须经一座横跨四、五米宽漂浮碧绿水草小溪的简易木桥,方可达韶山学校,五九年毛主席回韶山,与韶山学校学生就是在桥与校门之间的坡上合的影。


路过毛主席小时候游过泳的池塘边,有照相师傅在招呼,四人合计在此留影(见照片四)。那天来毛主席旧居参观的人不多,毛主席卧室内,暗红漆条桌上摆放着他老人家少年时读过的“四书五经”、“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砚台旁的竹笔筒内插着几支他老人家用过的旧毛笔。


正细细参观牛栏屋、谷仓之际,有人说抓了一个偷展品的小偷,是谁胆大包天,敢偷旧居内的东西!大伙一窝蜂跑到旧居的土坪前。但见管理员手握一支毛笔,对着一个低头脸涨得通红的外地学生励声大吼:“好大的狗胆!你偷毛主席这支笔干啥?”


“他老人家字和诗写得那么好,怕莫是这笔好……”


“走!到管理所去!”


     望着那胆大幼稚学生远去的背影,心想:“且不论这毛笔是否真是他老人家青少年时期所用之笔,即祘真是,你老弟手握此笔就能龙飞凤舞,文思敏捷,妙笔生花?……


     这正是:   


               岁月匆匆五十年,


               往事历历现眼前。


               大浪淘沙风雨后,


               棱石尖尖渐渐园。

照片一,十六条



照片二、长沙市市区简图



照片三


照片四 , 二排中间为作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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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8 17:52: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时来运转喜悬壶   





    却说六九年九月以来,时有知青祖坟开拆,走大运,脱苦海,出青天,被陆续招工进厂。像我这样家庭有些“螺陀子”(问题)的人,被大队、公社屡次推荐,屡次落第,屡生烦恼,苦闷不堪。难怪有知青愤懑地说;“咯是招麽子工啰,咯是招牙(爹)!”


    自六四年学校贯彻阶级路线始,高二时撤换了我的学习委员,参军、考滑翔学校等更不敢奢望,沾边不上,六六年五月高考还冒举行,我的挡案材料里赫然四个大字“不予录取”,提前横遭“淘汰”。家庭出身问题这座无形阴影大山罩得我抬头不起,出气不赢,亦犹冰寒利刃於我郁闷苦痛心中划过无数道带血痕伤,心已冰凉破碎,人近麻木滞呆。凭什么按出身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却为何企盼前程屡与我左右无缘?平日里,出工劳作,知青为伴,苦中寻乐,倒还安闲自在;遇招工,填表政审,达发此经,心有余悸,倍觉苦闷彷徨。梦幻展翅飞离樊笼,可叹毛羽湿重;憧憬挺身跃入龙门,奈何背负千斤。凝座静思,只剩得长吁短叹,悲从中来,何为解;辗转难眠,亦是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空嗟哦。茫茫四顾禾什搞,虚无渺漂愁断肠,抬头息叹,怯问苍天,路在何方?


    背石打天天不应,埋怨家庭徒悲伤。百般无奈,以手槌额,打住牢骚,扪心自问,细细思量,作何打算,别无良方:“唯积极出工,踏实苦干,刻苦磨练,脱胎换骨,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或许尚存一丝希翼。若做烂船子划,破罐破摔,怕是船沉罐碎,希望全无。何况还有此一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不唯成份论,重在看表现呢!


    况多年受严格家庭教育、学校教育,手脚已紧紧缚住,不容自己划烂船,摔破罐。记得下乡前夜,慈爱母亲面色凝重郑正其事指着我脑门一字一句说:“伢子吔!你就是饿得舌子舔灰,也要走正道。不然,芦家里就冒得你咯扎崽呐!”


    如是乎一如既往,积极出工,无论队长安排什么脏活累活,从不打反口,毫无怨言,硬着头皮擂,舍死忘命搞。如:至犁头遍硬田里用泥船推氹子;往泥脚齐大腿根深烂泥田插田扮禾;挑一百四十斤谷,来回不歇气至十五里路远八形叉粮站兑种谷;春耕牛病农人急,作牛背犁暗泪汪;田淹六尺金黄谷,潜水割禾手指伤;冰雪下河撈水桶,肖乎沉底见阎王;洞庭行船险丧命,自生自灭任苍茫;提起咯些眼泪水不得干的桩桩往事,刻骨铭心,伤戚之至……。搭帮那时年轻、体力好、受得住,亦谢菩萨座得高,躲过招招劫数。故此,那几年各类奖状得了一些。


    且说七一年四月上旬一天,刘队长安排我与几个社员到四十多里路外黄土包区(现为黄土包镇)挑油菜饼。肩杠挑绳扁担刚出得知青大屋,迎面碰见大队刘支书,他挥挥手,将我叫到一边说:“小芦,你出工积极,有文化,会扎钢针(下乡前几年,附二院当医生的大舅教我扎针灸,帮外婆治肩膀痛,在队上亦给社员扎针治秧手子、腰腿痛等。)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要你担任大队合作医疗室赤脚医生。你现在就到大队部去……”


    真是个:祖坟开撤(缝)冒青烟,时来运转冒信把,惊诧恩宠疑梦呓,福从天降一霎那。那时节,我们知青心里哈清白:若能上调大队部干活,虽说一万个比不上招工,一步到位回长沙,但可落得个干手干脚,呷调手饭呐!后来方知,这碗调手饭还真不是那样好呷的啊!(这是后话)


    我昏乎乎喜滋滋转回知青屋,将扁担挑绳往屋角一刹(扔),转身一路小跑,直奔大队部。大队周秘书与知青祖怡君正翘首盼望我来打移交。祖怡君于去年十月从我们知青组调来大队部任赤脚医生,这次,有幸被招工至长沙红旗内燃机厂。在周秘书监交下,他将药品、器材等一一清点,登入表格,遗交于我……


    大队部这栋七缝六间大瓦屋,土改时没收袁地主的。它背靠草尾河堤,坐北朝南,东边偏房作大队代销点,由二队原会计郭胖子经营。西屋为大队部食堂,廖爹搞饭菜。合作医疗室位居中间正房,其旁为大队仓库。仓库后半截间了一小房,据说是袁地主怕土匪抢劫而砌密室,咯如今竟成了我这个“黑五类”狗仔子居室。真乃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彼一时此一时,人算不如天算也。


    合作医疗室近三十平方米,两个深红色大药柜并排摆放西边墙。大药柜做成六横排,每排四个木抽屉,其内用木板间成四个小盒,盒中放置一种中药,共可置一百八十二种常用中药。每个抽屉外面均贴有一张写有四种中药名称与价格白纸。(蛮象南门口中华国药局中药柜式样,只是规模小得多)各类大大小小几十个装有西药药瓶,血压计、听诊器、注射器、量杯、酒精灯、天平秤等医疗器械,整齐码放于药柜上面大空格里。一张老式带踏板办公桌与加工中药铡刀桌,并排置于西边走道旁。


    祖怡君移交给我一本赤脚医生手册和一个暗红色牛皮出诊箱。我着急地对他说:“我从冒搞过医务,咯何什搞啰!”“抓紧时间学习赤脚医生手册,边学边干。公社卫生院每逢周日召集十一个大队赤脚医生培训一天。负责我们这一片卫生院尹医生,经常会骑单车来这里指导。”


    当晚,万籁俱寂,我坐于小密室书桌前,凝望昏暗煤油灯,思绪万千,感慨不已:“若不是大队党支部、贫下中农对我信任培养,我咯号人怎么会坐在咯里?士为知己者死,我岂能辜负他们重托与期望,定要刻苦学习医疗知识,尽快掌握医疗本领,毫不懈怠尽心尽力为贫下中农服好务,以解除他们疾病痛苦!”随即,我将赤脚医生手册从头到尾粗略翻过一遍。重点阅读急症病紧急处理章节,如外伤性出血、骨折、咳血、农药中毒、溺水、雷击,毒蛇咬伤等,并将这十几种急症处理法写于巴掌大四方纸片,置于裤口袋,逼迫强记。一直忙至天亮,竟毫不知晓,亦毫无倦意。这本红色塑料壳面赤脚医生手册,几十年来,无论我到哪里,都宝贝似的珍藏着,它是我一生开始从事医疗卫生事业及人生转折点历史见证。那段时日,天天晚上捧着它阅读至半夜,分门别类,认真领会,细细琢磨,白天得空又随手翻阅。社员们都说:“来了一个看书郎中!”


    大队合作医疗是国家卫生部门为了加强农村基层防病治病工作一项重要工作。沅江县卫生局每年拨来款二、三百元,大队从副业收入中按当年实际开支投入一定资金,每个社员每人每年交零点五元。(我们大队有十二个生产队,共二千多人。)据资料显示:“联合国妇女儿童基金会七九年年报指出:中国的赤脚医生制度在落后的农村地区提供了初级医疗,为不发达国家提高医疗卫生水平提供了样本”八十年代初,人民公社解体,随之“工分制”瓦解,合作医疗制亦烟消云散。二零一零年,以大病统筹为主的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已基本覆盖全国农村居民,造福于斯人,大莫幸焉。


     回乡知青赤脚医生小陈是我伙伴,他住十一队家里,背一个药箱负责巡诊。坐诊、捡药、做账由我负责(遇急诊,无论白天黑夜、落雨下雪,皆要及时出诊)。社员来看病,只交五分钱挂号费,领取中西药、打针、治疗全部免费。有那拿不出五分钱挂号费社员,将一个鸡蛋,放入置于墙边竹篮,算作挂号费。待集满一篮,提到隔壁代销店郭胖子那里兑成现金入账。有极个别社员,既无钱又无蛋,提两个萝卜或一把酸菜来,我看了心酸,叫他(她)们别做声,不收了,私下自己垫付,亦有的等鸡婆生了蛋,特来补交,其淳扑守信,让人感慨不已。


    为提高赤脚医生业务水平,公社卫生院规定,每周星期天为全公社赤医培训日。多由五十多岁肖院长开课讲授常见病、急诊病诊断处理、各类药品使用方法与副作用等等。也常请阜利大队五十多岁老草医余国宾讲授如何用中草药治疗常见病,如用半枝莲、七叶黄花治毒蛇咬伤;蒲公英内服外敷治急性乳腺炎;辣蓼子、生草乌治跌打损伤;过江龙、青风藤等内服外敷加酒火穴位按摩治风湿性关节炎等。我均聚精会神,认真听课,作好笔记,若未听懂,下课即问,非弄懂不可。


    不久,接通知,去共华区黄土包区医院参加为期五天赤脚医生培训班。区医院坪前摆放着一只刚杀的猪,猪肚皮剖开后,用两根竹棍撑开,挂于三根木扎成架下。黄医生手拿一根木棍,给坐在坪里我们二十几个赤脚医生上解剖课:“人畜一般同。人与猪一样,也是有循环、消化、呼吸、内分泌等八大系统……”他用木棍指着热气腾腾猪的心脏、肝、肺、胃肠等,耐心细致,一一讲解……。晚餐时,这只作解剖教学的猪,成了培训班学员饭桌上佳肴。同桌一位女赤脚医生,用筷子边夹猪肝炒辣椒边灰谐说:“夹点消化系统吃。”逗得大家一顿大笑。黄老师笑着说:“你咯是活学活用,立竿见影呐,我也吃点泌尿系统着。”随即用筷子夹起几片腰花,又引起一阵哈笑。


    晚上,刘院长专门给我们上医德教育课。她严肃认真地说:“既然组织上安排你们当医生,你们就要用科学严谨态度学习工作,你们身上责任重大,“药是纸包枪”人命关天,不能有半点马虎大意。患者是你们的服务对象,要尽力对病人负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绝对不能有了点本事,就当作向组织和患者索取利益资本。在座的如有以此来谋私利之打算,我奉劝你,赶快打道回府,不要干这一行。否则,将来必犯大错误,早知明日,何不如今。一个医生如不能洁身自好,只是一味贪利,那与禽兽何异!……”她这一席发自肺腑谆谆教诲,我一直牢牢谨记心头。以后几十年,在红尘滚滚、物欲横流大千世界,际遇种种金钱利欲等诱惑,皆能自持。


     一连数天,区医院各科医生,给我们讲解内、外、小儿、妇产、急诊科等疾病紧急处理与治疗方法。赤脚医生之间相互练习青霉素皮肤试验、肌肉注射、静脉注射等等。待熟练后,穿上白大褂,由护士老师带到门诊或病房进行实际操作。


    培训班结束当晚,组织安排我们于区礼堂看电影样板戏京剧《杜鹃山》。我出来已五天,离开医疗室时,大门上锁了把黑色江山牌大弹子锁。掂念着这期间门上四两铁,肯定有不少社员来看病、捡药吃了闭门羹,不能再耽误时间,得尽早赶回去。我跟刘院长请假,吃完晚饭,左手打三节手电筒,右手持一根打狗棍,挎着黄军包,身披自制透明薄膜雨衣,一溜一滑,爬堤过坎,涉水渡河,冒雨匆匆赶回四十多里路远大队部医疗室——我的岗位我的家。


这正是:
                    苍天不负有心人,


                    忍辱苦干才是真。
                    悬壶济世医疾病,


                    救死扶伤报党恩。



当年使用过的“赤脚医生手册”


因河堤加宽加高拆除原大队部后,重砌此屋。右一为作者。


                     


                                                                   (二十三)治病拜师益苍生



    却说七一年九月一天深夜,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我正在大队部医疗室旁小住房煤油灯下伏案看医书,突然窗外传来急促声音:“芦医生,我是周重山。我婆婆病得厉害,请你去看一下好吗?”“要得!”我把煤油灯拧小,摁亮手电筒,打开医疗室门。


   “我婆婆生小孩,快二个半月。近几天,左奶子痛得厉害,给她搞了土法子,不见效,现痛得下不得地,只好半夜来请你了。”


     听了他的叙述,初步估计她是患了急性乳腺炎。我于草药堆中拣一大把蒲公英、滚藤花,背出诊箱,足登长统黑套靴,头戴圆篾斗笠,身披自制透明塑料薄膜雨衣,打手电,急往他家。


     只见周嫂子头上系着一条花毛巾,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喊个不停,我用手在她额头上一摸,好烫!解开左侧上衣,乳房中下部红肿,轻轻一触摸,探到一个鸽蛋大小肿块,一个典型中期急性乳腺炎症状。一试体温,三十九度多。记得老草医余国兵在卫生院上课时,曾讲授用蒲公英、滚藤花治乳腺炎,何不一试?我叫老周把带来蒲公英、滚藤花分成十几份,捣碎一份,调水成糊状,敷在肿块处,嘱咐他每隔二小时换一份。接着,给她注射二毫升氨基比林以退烧,又于她左手腕内侧作青霉素皮试。


     这时,周伯母从厨房端来一碗鸡蛋红枣汤。按湖乡习俗,客人来了,煮三个鸡蛋,不煮二个,个中原因,请看官自己去意会吧!我当赤脚医生近四年,每逢出诊,尤其夜诊,爱客气社员总会待之以红枣桂园蛋、糍粑水酒、擂茶等。有时,一晚接连出诊二、三次,在张家看完病吃了粑粑水酒,又到李家看病,听到厨房里锅瓢响时,我就连忙制止,讲明已在张家吃饱。





   仔细看了皮试阴性,我把配制好的四十万单位青霉素,给她臀部肌肉注射。又叫老周跟我到医疗室,给她开了五剂牛篣解肌汤。心里暗自默神:中药、西药、草药三管齐下,把它做只恶老虎打。为防出差错,我打开农村医生手册,将中药名称、剂量一一核对。老周在旁边看着说:“难得有你这么认真的医生!”窗外公鸡打鸣,天已粉粉亮。





   第二天傍晚,我背着药箱,再到周家,继续给周嫂打针。刚进门,周嫂子微笑着对我说:“好多了,只有点点胀痛了,谢谢你啊!”九天后,她已完全痊愈,一家人对我千恩万谢,老周感激地说:“我请你来看病的那晚,我哥嫂讲:‘芦医生还冒搞得一年,怕是难得看好弟媳的病啊!不如我们帮你抬她到公社卫生院去。’到卫生院要花不少的钱,你晓得,我咯号作田人有么子钱啰!在你咯里看病,只要五分钱挂号费,打针呷药哈不要钱。要是第二天不见好转,那只好往卫生院送,我送人的轿子都扎好了(二根长竹杆扎张竹靠椅),搭帮你给治好了。”


     一个医生看到他亲手医治的病人解除了痛苦,脸上露出了开心微笑,艰辛之劳动得到甜蜜灿烂回报,心里是多么欣慰舒畅啊!何况我这刚入道不久的看书郎中呢?


     外敷蒲公英治乳腺炎效果这么好!我内心对老草医余师傅感激又佩服。心里暗暗思量,一定要拜他为师,多学些草药单方治病本领,花钱少,又能为社员服好务,岂不两全其美!不知他老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星期天,卫生院每周一次的赤脚医生培训班上,我介绍了余师傅讲授用蒲公英治好乳腺炎的病例。余师傅坐在下面望着我,笑了笑。吃午饭时,我从黄军包里拿出瓶谷酒,一赤医惊讶说:“你又不呷酒的,何解带哒酒来哒啰!”我笑着说:“我帮社员老龙,开刀引流治好了他背上的一个大火疖。早几天,他把自己酿的这瓶谷酒往医疗室桌上一放,转身就走了。余师傅教我用蒲公英、滚藤花治乳腺炎有奇效,我们一起敬余师傅一杯如何?”“要得,要得。”我拿起酒瓶给他老倒满一大杯。


     午休时候,余师傅坐在树下乘凉喝茶。我有意端着茶杯挨他坐下,他看了看我说:“谢谢你的谷酒啊!”我就势打趣说:“您吃了我的拜师酒,您就是我的师傅了啊!”他哈哈大笑:“我哪有咯号福气收你知青做徒弟啊!”“我是龙直墨实(真心实意)拜您为师,不晓得您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他嘿嘿笑了几声,未置可否。这时,走过来几个赤医,就把话题岔开了。


     时隔不久,公社卫生院组织二十多赤医定期检查各合作医疗室,到得我大队。检查要求:账目清楚,钱账相符;中草药无霉烂变质;西药、针剂无过期破损;诊疗记录详细规范;预防接种、查螺灭螺、防治血吸虫患者有记录、有处理结果;室内整齐清洁等等。第二天,郭胖子告诉我,余师傅在代销点,问你情况。我讲你待人热情,看病负责,随叫随到,晚上看书,搞得蛮晚。吃饭时,廖爹也说:“昨天,余师傅到我这里扯谈,专门问哒你,我讲你人好,这食堂大缸里的水,都是你抽空帮忙到草尾河里挑的。”我心里有数,有戏了,他在考虑是否收我这个徒弟了。


     临近中秋,卫生院赤医培训会后,余师傅把我引到一边说:“中秋节你一个人来我家吃晚饭,带一只公鸡、一瓶酒来。”“您答应收我做徒弟啦!”他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扬长而去。几天后,刘支书来大队部医疗室时,我把这个事的原尾告诉他。他一拍大腿,非常高兴说:“好多人想拜他为师,他都冒答应。到了那天,你到我家里捉只公鸡去……”


     七一年中秋节傍晚,我提着二瓶酒、一只公鸡及专门于草尾镇最大国营商店买的桂园、荔枝、红枣、糕点等,步行十余里兴高采烈哼着京剧样板戏小调,到得余师傅稻草盖顶、芦苇夹壁茅草屋里。师娘早已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饭后,余师傅在屋前坪摆了一张小四方桌,上面摆放着酒、菜、花生米、糕点等。皎洁月光下,余师傅呡着小酒,给我绘声绘色、滔滔不绝谈起往事:


     我老家在益阳安化,父亲作田,家贫如洗。我十五岁那年帮人家看牛。一天正牵牛吃草,山岗那边传来一阵微弱声音:“细伢子,过来啰!”我牵哒牛走过去,江湖游医李头陀侧身靠在山岗边。他右手到洞里捉蛇,不料,被蛇咬了不松口,蛇在洞里劲大,拖不出来,已有半个时辰,因中蛇毒,说话声音已含糊细弱了。他左手颤颤坎坎指着不远处开黄花的草,叫我赶快扯四、五蔸给他,置于口中嚼碎,只见他左手拿着嚼碎草药顺着右手往洞里一放,蛇刚一松口,左手顺势将蛇拖出洞来。哎呀!那毒蛇长三、四尺,小酒杯粗,黑底子起白花纹,他把蛇装入蛇篓子里,长吁一口大气,又于乱草丛中掐了几种不知名草药,置於口中嚼碎吞下。对我说:“要不是你来了,今天我这条老命怕是完了。你带我到你家里去好吗?”我人小,怕惹事,说我要放牛,说完牵哒牛就走。谁知,他走上来朝我脸上左右狠狠扇了二个耳光,打得我晕头撞脑,眼冒金星,我哭天叫地一把扯哒他,死活拖他到我屋里去讲理。


     李头陀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父母一一道明,并说我是他救命恩人,是上天赐给他的徒弟。还从口袋里摸出二块银元塞给我父亲,作为酬谢。就这样,我跟李头陀于沅江、益阳、南县、岳阳、常德、安乡、津市、华容,湖北公安、石首等地浪荡江湖十几年。头陀师一手一脉,言传身教将中草药治跌打损伤、风湿筋骨痛、偏瘫、接骨、蛇伤、拳脚功夫、点打、轻功等本领悉数传授于我。他富有传奇色彩起伏跌宕从师经历深深地吸引了我,听得我目瞪口呆如醉如痴。


    他呡了几口酒,吃了些菜,又说开了:“头陀师父告戒我:三种人不能收为徒弟,也不要与之交友。一是心术不正、好色贪利;二是不孝父母、坑害百姓;三是性暴无忍,言而无信。你要记住啊!”我连连点头答应。


    一轮皓月挂在银河浩瀚,繁星点点天空,辉映着坪前一望无垠稻田,宛如一幅宁静雅致田园风光油画。四周稀落散布乡邻早已入梦,村野显得格外谧静。余师傅端来一盆清水,我俩洗净双手。他提起钢刀,对着鸡颈麻利一刀,将鸡血滴入两个盛酒盏杯,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在上……棘棘如刺令……”我朝他跪下,虔诚磕了三个头,仰头面对当空明月,一口喝完腥浓鸡血酒。尔后,他念一句,我跟着念一句:普仁济世,扶正帮穷,医救苍生,谨记在心。





   这正是:


                         世无难事唯心诚,


                         三生有幸拜余师。


                         草药单方医疾病,


                         济世施仁益苍生。



当年阅读的医学书籍之一




余师傅送我的医书
                                       (二十四)诚信如今报平安
古人云:“诚信如金”。商鞅城门立木,变法治国;凡夫俗子,诚实守信,立命安身。在下与诸位叙几个下乡有关诚信的故事,以博一思也。


   话说一九七一年四月,我担任大队赤脚医生的同时,亦接手大队信用社会计。上级主管部门是公社信用社,下面业务单位是各生产队、大队副业队、代销点、学校及社员个人等。公社信用社马主任监交完帐目、现金后,交待了几条规定:第一,存款自愿,取款自由,替储户保密;第二,每日留存备用金六百元,超过部分须当日送公社信用社储之;第三,上级不配备保险箱,备用金由自己妥善保管。


  最使我犯难的,就是如何妥善保管这六百元现金。当时钞票最大面值十元,所谓“工农兵”,不便随身携带,亦不安全。当年我用三种办法保管之,如今解密,道与各位知晓。方法一:用报纸包好六百元,置入睡床下的两只烂长统套鞋的一只中,上面盖一烂草帽,四周放些破鞋,破木箱打掩护。方法二:用报纸包好钱,置入某种中药柜中,覆盖以荆介、金银花等。方法三:将之塞入老式办公桌踏板下面。多个藏点,经常变换。每日傍晚时分,关门拉上窗帘,藏好现金,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即将藏钱置于办公桌抽屉,以备使用。从事信用社会计近四年,搭帮祖宗菩萨坐得高,庆幸无一闪失。


   公社信用社马主任时年三十有三,长得一表人材,一米七六匀称个头,笔梁坦直,眉清目秀,举止得体,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谈吐不凡,身着一套浅灰色合体干部服,足蹬一双洗得干干净净黄里透白军鞋,风度翩翩,飘逸潇洒,难怪得一雅号“马相公”。我们男同胞看了都赏心悦目,那女同胞的感受就不得而知了。他高中毕业,入伍广州部队当文书,转业到公社信用社负责已六年多。他带着我经常到沅江县、共华区、草尾镇参加各级金融工作会议。


  县城魁星楼下、草尾河堤青草地、枝条摇曳杨柳树下河滩,我们促膝仰望浩瀚星空,推心置腹,谈论人生、时事政务、古今轶事,中外名著。如俞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曹刘雷雨煮酒论英雄,宁国府荣国府苦乐兴衰,蒙泰尼里携亚瑟畅游阿尔卑斯山,乔万尼奥里笔下斯巴达克斯与范莱丽雅炽热情爱……实为相见恨晚忘年之交。


  每逢我招工无望、求学落榜、情绪低落、苦闷徘徊之时,他总是第一个、第一时间找我长谈,百般安慰,要我坚持二个相信:相信自己,相信组织。并叙以姜子牙渭水独钓以待时日、韩信胯下之辱方大器晚成之典故以宽吾心。人生难得一知己,何况是在自己最困惑、最迷茫、最无助之时呢?我回城后,几十年来,他一直是我家中贵宾、坐上常客。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却说七二年五月某日上午,备用金告罄,按惯例往公社信用社领取。马主任有意给比我后来的会计先办事,待只剩下我俩时,好清清静静叙谈叙谈。临近午时,办理领取五百元备用金手续后,我即赶回大队医疗室。傍晚时分,关门拉好窗帘,将当日发生的帐目清理,发现多出五百元现金,反复核对,硬是多出五百元。莫非是马主任多付给我五百元?得马上赶往公社告之,免他着急。


我打伞冒着倾盆大雨一溜一滑急匆匆赶至信用社,只见门上四两铁。公社彭秘书说:“马主任下午四点多冒雨骑单车出去了,说回来吃晚饭。你咯时候来找他干吗?”我不好讲那档子事,就说:“帐目搅了花,请他指点。”晚八点多,外面雷雨交加,马主任淋得一身透湿推着单车入得公社大瓦屋。我走到他房里,细声问他:“是不是少了五百元钱?”他满脸惊愕:“你怎么晓得?”我把核对帐目多出五百元的事一一告之,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哎,谢天谢地!”


原来,他下午四点多结账时,现金与账目不符,少了五百元现金,急得冷汗直冒,暗暗叫苦。当日发生了四笔五百元现金业务,不得已,只好冒雨骑车至福安、永安、阜安三个会计家去核对。我俩细细回忆分析,应是在办领取备用金手续时,他已付给我五百元现金。这时,来了一个办业务的会计,他留我坐一会,等那会计走后,我们又聊了一阵,待我告辞时,他误以为没给我备用金,又给我五百元现金,我也稀里糊涂把钱塞进了黄军包。


  他泡了一壶好茶,拿出一些豆子、红薯片,边吃边聊至半夜。依依不舍送我至草尾河河堤上,临分手时说:“谢谢你咯扎诚实伢子!”


  七三年元月,大队办年终结算,大队会计吩咐我:“明天上午各生产队会计来取款,你要准备好现金二万一千元。”领得此令,我立马赶往公社找马主任办手续。他先给草尾人民银行电话报计划,再给我开了一张现金支票和介绍信,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注意资金安全。我心里清楚:这是全大队十二个生产队近二千多社员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的血汗钱,不得有丝毫闪失。


  第二天一清早,我挑了一担箩筐,请知青密友顶立君、敬桥君伴我同行。那时,钞票最大面值十元,即所谓“工农兵”。二万一千元,一百张十元捆成一扎,整整二十一扎。在草尾银行柜台上,我一扎扎散开点数,点完后又一扎扎捆好,搞了一个多钟头,手都点麻,报纸包好码入黄军包,满满一袋。随即将钱袋放入装有三块红砖的箩筐中,盖以一大把稻草,再将另一只箩筐反扣其上,系紧。我和顶哥用扁担抬着,敬桥君从旁护卫。渡船艄公问我们抬的啥,我说:“买的伢猪子。”一路上,抬箩不费力,四下里张望,留神打量过往路人,虽下着凛毛子雪,我却紧张得衬衣都汗湿。大队干部、各生产队会计翘首等我归来,待会计们凭结算单一一从我手中领完现金,已是下午二点多,我如释重负,疲惫不堪。


却说七三年五月,大队安排活泼大方、如花似玉、二十来岁的回乡女知青柴妹子接替代销点郭胖子。我的住房与代销点隔了一扇芦苇泥巴墙,之前我用毛镰刀开了个高一尺、宽六寸的窗口,一来通风,二来可互递物品,如深夜看书肚饿,叫醒郭胖子请他称二两饼干递过来。柴妹子把被窝铺盖搬来了,诸多不便,于是我到草尾新华书店买来一幅“杨子荣打虎上山”小挂画将小窗口遮掩住。


  一天半夜,小柴将画推开,小声急促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芦医生,芦医生!来了贼!在撬我的门。”我轻声叫她不着急,我马上过来。当我左手拿着三节手电,右手提一根杂木棒出得房门,只见靠河堤三寸厚的医疗室门已被撬开,几个抽屉摊在了地上,帐本、药柜翻得稀乱。贼先偷了医疗室,再去撬代销点的门。未几,小柴过来告我贼听到动静已走了,我急忙跑到离大队部最近的社员周重山家,请老周报告大队民兵营长李义庭。不一会,李营长、刘支书等纷纷赶到。细细清点,被盗六百元备用金和二元多挂号费。我犹如五雷轰顶,脑壳发炸,浑身冰凉,心想:“咯禾得了,严重失职,撞下大祸。”


  天亮后,闻讯赶来二、三十个知青。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查出来,要硾他一顿扎实的!”有人提议:“到大队最调皮的知青铁伢子家去搜。”我跟着大伙到得他所住茅草屋,空无一人,翻遍所有角落,无任何蛛丝马迹。下午,公社武装部段部长和马主任来了,他们得知我急得二餐冒吃饭,叫我不要着急,先吃点饭。我霸蛮喝了几口大队炊事员廖爹帮我煮的稀粥。马主任详细询问了昨晚的情况,叫我写一份情况报告。几天后,马主任告诉我,公社项书记在报告上签了字,上报县人民银行作金融意外事故处理,并要我再领六百元作备用金。看牛伢子哪里赔得牛起?虽说冒要我赔偿,但心里感到十分愧疚,惴惴不安,呷饭不下,睡觉不着。


  几天后傍晚,关好门窗,拉好窗帘,准备下班,我把用报纸包好的三百多元现金塞入老式办公桌踏板下间隙中,遇到障碍。我俯身下地,用手摸出一个报纸包,打开一看,天哪!齐齐整整六百元现金!那晚来的贼居然没有发现它,六百元没有被偷走。谢天谢地!我暗自庆幸,苍天保佑!


  晚上,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既兴奋又焦燥,座立不安,碾转难眠。怎么办?不做声,昧下来,那可是发了一笔大横财!六百元钱是当时一般工作人员近两年的工资,用它可买五部上海产凤凰牌单车或五块上海牌手表。公社已向县人行报批解决,大家都晓得是贼偷了,万一贼被抓,说没有偷这六百元,谁会相信梁上君子的话呢?闭眼沉思,转念一想,不行!这昧良心不义之财若是私吞了,一辈子都会于心有愧、惶惶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的。从小外婆、爸妈、舅舅舅妈就反复教育我:做人要诚实,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名声背到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人不要贪,贪財惹祸殃。若将这六百元昧良心不义钱財昧下来,对不起天地良心,有负亲人、也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关心培养教育我的公社、大队、生产队领导和乡亲们,他们将信用社、医疗室这么多资金财产交给我管理,是对我极大的信任,我不能有负于他们,绝不能私吞这不义之财!决心已下,长嘘了一口气,一身顿感轻松,仰天安然入睡。


   翌日,我向大队刘支书言明此事,立马来到公社向马主任如实汇报,并将六百元钱如数奉还。在一旁的公社项书记拍着我肩说:“你咯扎诚实伢子日后定有造化……”我心里象吃了蜜糖一样甜浸了。


  我也不知造化若何?回顾六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贵人遇得多,运气还算好,虽无大富大贵、高官厚禄,倒也顺顺当当、康乐平安。自感:身居陋室书常读,粗茶淡饭喷喷香,邻睦友和谦相处,妻贤女孝心自安。吾知足矣!


这正是:
                        世上谁人不爱财,


                     不义之财惹祸殃。


                 君子爱财取有道,


                   清风两袖保平安。



当年最大面值人民币“工农兵”



二零一一年返乡,前左四为马主任


后排左三公社王书记,左四作者






             (二十五)梅花香自苦寒来


  却说一九六九年十月至七三年八月,我下放的大队陆续有不少知青通过招学、招工、病退等途径返城。我多次被大队、公社推荐招工,但因家庭问题,均泥牛入海无消息。印象最深的是七三年八月的那次,我们生产队有九个“六六”届高中毕业同学,其中四人一同被推荐去沅江县城参加文化考试,从知青大屋出发路过私塾世家社员陈家叔子门前,他笑咪哒对我们打个拱手:“恭喜高中!恭喜高中!”心中顿时荡过一股暖流。


住县委招待所,在县一中两天考四门功课:语文、数学、政治、理化。那试题对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比做高中作业还容易。每场考试完毕,对答案考生左一堆右一堆叽叽喳喳。我心中有数,没去参与,隐隐担心的还是那背了十来年家庭问题包袱。果不其然,九月发榜,我们队四人同去赴考,其他三人均高中:幼克入长沙铁道学院,敬乔、凯利进衡阳医学院。独剩我一人名落孙山,惨遭淘汰。究其原因,我心知肚明,拿石头打天呀,无可奈何,命哪!。


   按我们知青组惯例,每一个知青被招工、招学,我都撑支用知青组公款,在临走前一天,与大家一同到草尾照相馆合影留念。并赠送每人一枝钢笔、一个笔记本作为纪念。晚上,在知青屋办三四桌丰盛饭菜,将门板卸下,架在长条凳上当饭桌,聚餐欢送。队上二十来户人家,每家来一个代表,邻近队要好的知青,一同庆贺。依依不舍送走三个上大学的知青伙伴后,当晚我坐在书桌前,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要好的伙伴又走了三个,而且是去上大学,反差如此之大,不由泛起阵阵伤戚,幸运之神何时能降临我的头上呢?


  即将离开我奔赴高等院校伙伴都私下安慰我:“小芦,我相信你一定会上来的。”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是家庭问题在作怪。我从不埋怨父母与家庭,他们千辛万苦把我抚养成人,已经很不容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他们自有他们的难处。昏暗的煤油灯下,垂头丧气的我下意识扯开抽屉,翻开几月前舅舅一封来信,其中有一段莎士比亚名言:“患难可以试验一个人的品格,非常的境遇方可显出非常的气节。……当命运的铁拳击中要害的时候,只有大智大勇的人,才能处之泰然。”反复品读体味,刹感茅塞顿开,真的不能怨天尤人,更不能自暴自弃,天无绝人之路,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记得,七一年四月,刘支书通知我担任赤脚医生时,说过这样一番话:“小芦,支部研究你当赤脚医生时,有人讲,知青是天老爷下雨,搞不久,不如定一个回乡知青经得长。当时,王副支书讲得好,看谁表现好,就定谁,知青在这里一天,就培养一天……”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一定要听毛主席的话,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只有把大队交给我的救死扶伤的任务完成好,才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我的希望所在。何况,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不唯成份论,重在看表现呢……想到这些,似已释然,心里轻松多了,吹灭煤油灯,鼾然入睡。


  男子汉面对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方向,失去斗志。忘记以往,从零开始。我像往常一样,全身心投入到为社员防病治病工作中去。大队赤脚医生的工作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诊治常见病多发病。遇到处理不了的,如急性肠梗阻、肿瘤病人等,就及时转诊至公社卫生院或草尾人民医院。二是,做好预防接种、预防服药工作。如给儿童注射百白破、流脑疫苗、麻疹疫苗,种牛痘,给他们服小儿麻痹糖丸、抗虐药等等。一般通知社员带小孩来医疗室,但有蛮多社员不懂这方面的知识,根本不重视,说什么细伢子又冒得病,打什么针吃什么药啰。我和陈医生就分别送药上门,反复耐心作解释工作,直到他们理解为止。并一一造表登记,尽量做到一个不漏。三是,做好血吸虫病防治工作。平时做好血防宣传工作,如不接触疫水,注意饮水卫生等,查螺灭螺,配合各级血防站,动员组织血吸虫病病人不失时机去医治。做好这些工作,工作量大,既要劳心,又要劳力。记得有几次,一个晚上连续出诊三四次,忙了一个通宵,白天又要继续工作,只能抽空打个盹。大队一个领导看不过意,怕我累病,私下跟我讲,要我偷点懒,打发病人到卫生院去看病。我真是于心不忍,也不是我为人的性格,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做不出这对人不住的事。


   贫农帅大娘颈背部患神经性皮炎,奇痒难当。不知看了多少医生服了好多药,均不见效。她多次来医疗室,硬要我想方设法帮她解除痛苦。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居然答应试一试。我按照买来的医学书上治疗方法,给她治疗,毫无效果。利用春节返回长沙机会,我拿着自己写的介绍信,盖上我管的大队合作医疗室公章,找到湖医附二院皮肤科素不相识尤主任,向他老请教。尤主任热情接待了我,叫我用梅花针试一试,并送我二支梅花针。接着,我又拿着介绍信到东塘省中医附一院,向皮肤科刘主任请教如何辨证论治、如何分清寒热虚实,以便对症下药。回到大队医疗室后,我在自己手臂上扎梅花针,感受扎到皮肤渗出血水时要用的力度。然后,用梅花针在帅大娘颈背部,扎至渗出血水,并敷上有收敛作用、可以祛风祛湿热的过江龙等中草药调制的膏药。还给她开了祛风、解湿热中医药煎剂。三管齐下,治疗一个半月后,大娘症状减轻了一大半。三个半月后,她已经完全痊愈。大娘逢人就讲:“搭帮芦医生,帮我解除了多年的痛苦。”还说要帮我介绍一个乖妹子。经县委宣传部共华区通讯员袁干事推荐,我将此病案撰文登载于一九七四年四月十八日湖南科技报。


   二队的张木匠在队上出工时,多次突然晕倒,有一次还差点摔到塘里去了。因不能出工,他天天坐在家里。我看了几次,找不出病因,便建议他到草尾镇医院,县人民医院诊治,也无效果。他夫妇俩下有四个小孩,上有老父母,十分困难。他婆婆百般无奈,几次到公社哭着跪求领导,请求帮助他去长沙医治。七三年三月的一天,公社项书记搭信来,要我到他那里去一趟。他要我带着张木匠夫妇到长沙大医院诊治,并交给我八十元钱作开销。我带他们乘船来到长沙,安排他们在离我家不远解放路小旅社住下,便于在我家吃饭。经省人民医院内分泌专家诊断,他患的是晚期胰头癌,已广泛转移,无法救治。七天后,我们无奈返回。回来后,我把单据、开支明细表和剩余的三十多元钱交给项书记。他看后,要按他们每人每餐三两粮零点一元钱算给我,我转身就跑了。后来,他还是托人将钱粮给了我。可怜的张木匠,三个月后不幸离开了人世。我回长工作后,经常有干部、社员来找我,希望能帮助他们到大医院医治疾病。我都每每抽空,甚至请假热情帮忙联系指点,从不推诿。我曾有个幻想,在窑岭附二医院附近,搞几间房子。好让沅江农民兄弟来看病时,有个简易的住所,帮他们搞个锅灶自己煮饭吃,也可节省开支。无奈能力有限,终未能如愿,至今仍深感内愧遗憾。


   七三年七月一天傍晚,六队黄某匆匆来到合作医疗室,说他婆婆插田时脚被螺陀蚌壳划了条大口子,请我去看看。当时,还有几个社员在看病捡药,我吩付他先回家,等下就来。处理完室内几个病人,背着出诊箱,正走在往黄某家路上,七队肖婆婆(队长)风风火火赶来说:“我小孙子发高烧,抽筋,快不行了……”救人如救火,二话没说,转道小跑直奔七队他家。岂料,正等在港子那边几十米处黄某瞧见,他觉得肖队长比他来后,轻看了他,气得跳起双脚,高声叫骂:“要你妈妈月咧!……”我边跑边扯起喉咙朝他大喊:“这是个急病,等下就到你家来!”也不知他听见冇,心急火燎跑至肖家。


     肖队长三岁孙宝宝,患重感冒,高烧近四十度,眼睛翻白,手脚抽搐不止。即打退烧针,冷敷,肚脐外敷草药半边莲、野黄柏等,忙活一阵,待基本稳定后,急驰黄家。我强忍满肚子委屈,给黄嫂子右脚板外侧伤口清创、缝针、打破伤风针时,伤心的泪水止不住刷刷往下掉。少年时,与小伙伴闹架,听哒对方骂娘,我就不顾一切擂上克与他拼命,这世上我最看重的是我那苦命的娘哪……


     我摸黑前脚刚进得医疗室大门,黄某后脚就跟进屋了。他百般愧疚地说:“肖队长来我家,讲明了刚才的事,我错怪你了,一千个对你不住!你头一大人莫记小人过啊……。”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上旬,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张兰明来我大队调研知青工作。在会上,我着重报告了:留下来的知青,大多家庭有些问题,坚请有关部门一定要注重落实党的“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看表现”的政策,让我们这些听党和毛主席的话、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看到希望。张部长边听边记,并鼓励我们在农村好好干,表示一定将我们的意见向有关部门如实反映。


    七三年十二月的一天,刘支书从公社开会回来,带回一张人民日报,上面登载了阜丰大队知青如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报道。我仔细看了,可惜未曾收藏此报。七四年元月十三日,我们新华公社男子篮球队参加沅江县首届业余体育运动会。记得和楠竹山等球队冒着小雪,进行了二场比赛。后因雪越下越大,停止了比赛。当天在县委招待所吃晚饭时,听到了湖南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介绍我在乡下的先进事迹。大家都望着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下乡五年十个月,承蒙社员干部的帮助教育,我多次出席沅江县、益阳地区的知青积代会。记得一次县积代会的代表乘船到阳罗镇参观学习,和菁菁等知青一起留影。在沅江县一次知青积代会间隙,我和胡非清、毛孟思、肖宝兴、于正印、晏福堂等知青合影留恋。这张在洞庭湖边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照片,我一直珍藏着。


   七四年八月中旬,共华区下乡知青、回乡知青一百多人,聚集在新华公社学校里,参加上大学文化考试。最后一场考理化,开考不到十分钟,一位老师急匆匆来到教室喊我,说有一名考生晕倒了,叫我赶快去看看。跑进办公室后,只见一名女知青考生晕睡在一张铺在地上的草蓆上。我仔细检查,她是因天气炎热中暑了。我给她掐人中、内关穴,又灌了十滴水、糖盐水,不一会,她就苏醒了。站在旁边县里来的总监考官说:“这是最好的现场考试,我写材料报上去。你已打了一百分,不用再考了。”我谢了他的好意,跑进教室,将题目全部做完。到现在我都弄不明白,那么热的天气,一百多考生,怎么不安排一个医护人员?


   一九七四年十月三日下午四点多钟,这是我终生最难忘的时刻。草尾邮电局小李子骑着草绿色自行车,来到大队医疗室河堤上,老远就喊:“小芦,你的录取通知书公社彭秘书拿了,是湖南医学院。要你到他那里去拿。”“真的吗?”“那个敢开咯号玩笑啊!”我连忙关门落锁,因心里太激动,颤抖的手锁了几次才对上锁眼,一路小跑赶到公社。彭秘书笑着对我说:“先请点客再说啰!”彭秘书比我大两岁,文思敏捷,写得一手好字,又是个篮球高手。我们经常邀人一起去对河草尾二中,找体育老师比赛,相处很随意。我花二三元钱买来沅水烟、饼干、糖粒子、瓜子等,往桌上一放。在家的几个公社干部都来祝贺。彭秘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深黄色的牛皮纸信袋递给我。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屏住气,抽出通知书。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小芦同志:你已被我院医疗系录取……”我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向他们表示谢意。然后飞快地赶到对河草尾邮电局,给家里拍了个加急电报。我要让母亲尽快得到喜讯,让她老人家高兴!


接下来几天,我将赤脚医生工作打移交给二队知青夏念援,与生产队结账,转户口粮食关系等,忙得不亦乐乎。大队请了木匠、弹匠(弹棉花),在大队会议室赶制了两只大木箱,里面装着赠送给我的刚弹的一床盖被、一床垫被。王副支书戏说:“咯是大队部嫁女呐!”社员们纷纷送来鸡鸭几十只,鸡脚鸭脚上系着分别写了他们名字的布条,另外还有七八篓装着谷壳的鸡蛋等。我愧领了他们的深情厚义,并请廖爹帮忙一一退回。十月七日晚,大队安排人杀猪、打鱼、打豆腐,在邹秘书家前坪办了六桌饭菜。公社几个干部、大队干部、各生产队队长、会计、要好的社员、知青朋友等,与我欢聚一堂。


  一九七四年十月八日上午,来送我上船的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要好的社员、知青朋友们,与我在草尾照相馆一起合影留念。十一时,在草尾轮船码头,我踏着石阶登上了返长轮船。伴随着缓缓离岸轮船汽笛长鸣,我站在船舷边泪流满面,挥动双手与他们惜别,直到他们熟悉的身影完全在视野中消失……


  屈指算来,从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含泪下乡,到一九七四年十月八日流泪返长,共五年九个月二十天。二千多个日日夜夜,饱含多少辛酸磨难、欢乐喜悦与苦闷惆怅。它是我一生永不释怀的苦乐年华与蹉跎岁月,也是我一生获得弥足珍贵精神财富的青春时光。再见了!勤劳朴实、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各级干部。再见了!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知青兄弟姐妹。再见了!此生此世永不能忘怀的第二故乡——沅江!


  这正是:
                        战天斗地入湖乡,


                      艰辛磨炼实难忘。
                        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自苦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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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8 17: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广州串联亲历记

却说六六年九月二十四日,省委主要负责人张PH报告一出台,仿如朝滚烫的油锅里撒了把冷水,炸开了锅,长沙市两派工人、学生等满城贴出大字报,争辩不休,围观者络绎不绝,摩肩接踵,我们学生伢子常结伴往五一路市委大楼前看热闹,瞧着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溜溜大字报和指手画脚,争得面红耳赤,口水四溅一堆堆人群,头昏脑胀,孰是孰非,弄不明白。


行文至此,思绪中蹦出一往事:一日,与几同学在市委大楼看大字报,观辩论,时过中午,腹内饥鸣,到得不远处长沙饭店边的南货柜,平时在家里,哈是母亲打点得入时入贴的独生子袁安君饥不可耐,抢先陶出五角钱递上:


  “买二个法饼”      


  “粮票呢?”女营业员问


  “冒得现话得啵”


  “你外国来的哦?”


  “那就买议价的啰!”


  “冒得!”


    涨得一付脸通红的袁君缓缓退出,忿忿然喃喃念道:“什么张PH啰,是张凭票!”闻之大骇,那年月,这可是对现实不满的牢骚怪话,单凭此话,轻者,开一个揪斗会,搞得你五脑七伤,重者,无限上纲,反D反SHZY,铛锒入狱,八辈子不得翻身呐。我们几个同学慌忙诡秘摇手捂嘴,就此打住,赶快散开。


那时节,学校教学大楼教室里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打地铺的革命师生、红卫兵。本校大部分同学已纷纷外出串联,有些干脆不来校,戏称逍遥派。这运动呢?又搞坨不清,呆在学校实在乏味,无所适从,左莫邀几个同学外出串联,学学经验,开开眼界……


天气渐凉,宜往粤桂南方。反正一身无挂碍,喊走就走,约哒任敬君、徐祖君、谢振君于学校文委会开得证明,凭学生证在火车站售票处排队领得十月二十二日赴广州车票。


且说那日傍晚,四人各背简单行囊挤进人山人海的长沙火车站大坪,耐烦耐意待得铁栅栏打开,忘死忘命、满头大汗挤上开往广州过路火车,谁知,那竟是一列铁焖子车,(铁道游击队飞车搞机枪,中间推门的那种货车)坐在浸凉铁板上的哈是串联的红卫兵。着一身精致整洁深蓝色铁路制服的年轻女列车员麻利地在铁焖子车门边张罗验票等等。毫无遮栏车厢一角落里摆放一只带盖大铁皮尿桶,深夜人困时,时不时传来格外响亮悉悉沙沙唱歌声与那阵阵飘过来刺鼻的尿骚气,烦死人。男生若方便,背对观众即可,女生则邀得多人同往,以作遮挡,所有男生不约而同转头避嫌。待车停稳,就近席地而坐的四个男生站起抬尿桶,叫一声:“起动啰!”众人闪开,二人下车接桶,倒之。


席地低头附额昏睡至东方发白,一如鸟儿天光即始啁啾,满车三五成堆串联学生,叽叽喳喳,谈笑风生。两位分别就读于西北政法大学、中央民族学院的新疆学生,热情大方,自报家门,主动演唱新疆歌曲,还用新疆语汉语对照朗诵毛主席语录,引发阵阵欢叫、掌声。


“北航的!来一个!”


“上海交大来一个!”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激越齐整的幺喝声、风格迥异,豪情满怀的山歌、戏曲、快板声,此起彼伏。


“列车员,来一个!”一个厚重洪亮操标准普通话的男高音声震车厢。掌声、欢叫声中,自信大方,漂亮苗条女列车员嗓音甜美、清亮,微笑领唱当时最流行的“万岁!毛主席!”“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光芒万丈,东风万里,鲜花开放,红旗就象大海洋……”全车厢人挥臂击节,开怀伴唱,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当年唱的就是这些革命歌曲)
    晃晃荡荡,且停且走的铁焖子车第二天临断黑 时分熬到广州站,车站边外地师生接待站安排军用卡车将我们拉到大沙头延风小学(原车川小学)住宿。接连几天,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凭学生证免费坐公交车穿梭于各纪念地、大学,如“鲁迅纪念馆”、“中山纪念堂”、“黄花岗”、“三元里”、“中山大学”、“东山中南局”、“沙面”、“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广州起义烈士陵园”等等。
    有细心的读者看了照片会心生疑窦:“左一者徐祖君为何在那繁华时尚的广州城内打双赤脚走街串巷?”究其缘由,还有一段小插曲呐!且说那日,四人在延风小学晚餐后结伴往市中心溜达,一路走来,但见广场路口,道旁隙地,均搭建有灯火通明简易舞台,精选来的各单位宣传队轮番上台表演宣传毛泽东思想、大批判内容的舞蹈、合唱、锣鼓词、快板、器乐合奏等等。游荡至中山三路拐角临时搭建的大午台边,广州战士文工团正在表演“白毛女”片段等精彩节目,台下人头攒动,摩肩擦肘,人人个个仰头看得如醉如痴。节目间隙,主持人手拿麦克风带领观众一句句朗诵毛主席语录,大家唯恐落后,齐声扯开喉咙喊读,声震长空,经久回荡……我们站在离舞台不远处,正目不接睱,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斜刺里湧来一大帮赶来看节目的人群,挤得我们退不赢,慌乱中,徐祖君一脚踏进街边一滩污水里,脏水漫入胶鞋,第二天外出参观,他便成了赤脚大仙。
屡屡上得公交车,各线路车上女售票员于行车间歇,不时从怀中陶出毛主席语录,用粤语大声说:“革命的乘客们,现在开始学习毛主席语录……”听得我们该葡(这些)湖南伢子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后经广州学生翻译,方清白。这奇特的语音语调已深深嵌入我脑沟,几十年后的今天,我还会用粤语说这句话呢!


广州的十月,骄阳似火。马路边隔不多远,摆有那凉茶摊,喉干苦舌的我急不可耐狠心陶出二分钱,喝一大杯浓浓酱黑色凉茶,哎呀!苦得钻心肋,凉茶旁就摆有一杯杯甜蜜蜜甘蔗汁,二分钱一杯,只得再狠心陶钱甜口。那些天,我们四扎穷学生,晒得头皮发炸喉干苦涩时,算计着花八分钱各买二杯,共哒呷,一人各呷半杯。徐祖君抹着嘴巴忿忿然说:“长沙城一分钱一杯的茶四路里尽是的,咯里只有咯号苦茶呷,咯广州人就会做生意呐,呷哒咯缪苦的茶,不由得你不呷甘蔗汁!”那时节,水果便宜得嚇人,街边大榕树下阴凉处,一筐筐金黄色、浸甜哒的大洋桃,二分钱一个;比人还高一截又粗又甜黑红色甘蔗,几大捆靠大榕树立起,一角钱一根随你挑。


您莫说,我们还蛮有超前意识呐!咯于至今流行的AA制,几十年前我们就实行了,此话怎讲?我们早晚在接待站就餐,中午,专门在街头巷尾寻觅光头面店以充飢肠。晚睡前,疲惫不堪的四人在延风小学教室,靠墙坐在地铺上,我打开笔记本,结白天用费帐,如照相敬桥君付款;徐祖君买根甘蔗,四人一个一截;中午我结的面条帐等,亲兄弟明算账,三一三十一,立马各自陶腰包兑现,于外不失面子,于内和和气气。


却说,一大早从延风小学教室起床,瞧见食堂墙上贴着一张醒目红纸告示《特好消息》:今天下午一时三十分,集合前往越秀山体育场与战斗英雄麦贤得见面。住宿在延风小学四百多红卫兵、革命师生,提前开餐,排着整齐队伍,高唱革命歌曲步行至会场。主席台上方高悬“将无产阶级WHDGM进行到底”巨幅红色横幅,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三军指战员端坐于主席台上。会前,解放军文艺战士表演各类文艺节目,并指挥满场数万人高唱语录歌。


广州市文革付主任代表广州文革小组热烈欢迎各地红卫兵、革命师生来广州进行革命大串联……接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某疗养院(麦贤得所在院)付院长介绍麦贤得近况:“……麦贤得脑组织遭受严重创伤,右手右脚处于半瘫痪状态。中央、中南局担心影响他身体,不让他参加这些热烈场面大会,麦贤得得知大家一再要求渴望与他见面时,他再三请示,舍命也要满足大家的希望。才有了今天下午的安排……”





麦贤得身着灰色海军服由一个护士和广州军区首长搀扶着极其艰难移步主席台,看得出他在强忍巨大的疼痛。全场起立爆发出山摇地动雷鸣般掌声,“向战斗英雄麦贤得学习!”“向钢铁战士麦贤得致敬!”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麦贤得站在主席台中央,缓慢抬起左手敬了个军礼,操浓重广东口音普通话一字一句沉稳地说:“红卫兵,你们好!向你们致敬!坚决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把无产阶级WHDGM进行到底!响应林彪同志号召,把学习毛主席著作推向一个新阶段!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他小弧度挥动不太灵活的左手指挥大家齐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全场数万人起立,整齐嘹亮歌声、掌声久久回荡在越秀山上空......


战斗英雄麦贤得


且说十月二十八日,四人风风火火到得“中山大学”,校园内人山人海,到处贴满哒大字报。恰逢大礼堂内正举办“中山大学红卫兵革命造反战果展览会”,顶烈日排长队,在门口登记、领语录单。




语录单





礼堂内陈列着从“牛鬼蛇神”教授家里抄来的反动、黄色、四旧实物,并配有文字、图片。如:金文专家、国学大师王国维学生中文系教授容庚,三十年代,在美国哈佛大学得的几面三角形奖旗,用玻璃纸包裹藏匿于皮箱夹层;几十枚形形色色奖章;蒋介石亲笔题写给他“中坚”条幅;两支镶嵌精致黑色金属花纹油光闪亮美国猎枪,子弹几百发;其资产阶级兼地主身着长袍马褂,戴狐皮帽父母大幅照片;黄色书籍、反动诗文、古玩字画、金银玉器无数。翻译家、首个将法国大诗人保尔瓦雷里作品介绍给国人的外文系教授梁宗岱家藏“威士忌”酒几十瓶,说是盼蒋介石打回大陆,开瓶庆贺;三十年代,其与反动分子吴晗于北大未名湖畔手挽手照片;解放前的各类地契租约、买卖合同等等。


拥挤着一边浏览实物,一边听该校女红卫兵讲解员绘声绘色解说。解说到高潮处,她便带领大家高呼:“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彻底砸烂旧世界!”“破四旧,立四新!”等。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此话一点不假,内心无比激动的我,随着人流,不禁屡次攥拳挥臂,声嘶力竭,一同高呼……


这正是:


                 不知运动若为何,


                 懵懂愚蛮随潮流。


                 走南闯北看世界,


                 粑粑一个面一坨。






              (二十七)拍卖记


  列位看官,今日容俺给各位讲述一个苦涩真实的故事。权当给各位送上一碟紫苏梅子姜,由大家茶余饭后细细品尝。话说西历一九七六年四月,沅江共华某队原有知青八位,自六九年十月以来招工招学、病退回城、转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离队,独剩下小柴。小柴时年二十有三,豪爽耿直,粗喉大嗓,生得鼓鼓墩墩,皮肤黝黑,豹头虎眼,浓眉倒竖,貌若钟馗,别号飞天蜈蚣。队上常年每日十分工,只合二角多,做得多,吃得多,亏得多。他一个人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餐搞餐顿搞顿,冒得呷早点睏,顾影自怜,好不寂寥。


百般无奈,飞天蜈蚣云游四乡八里,认识不认识的知青家就成了他的食堂与旅店。缘他日行夜伏,来无影去无踪,队上社员就赠他一雅号飞天蜈蚣。如此日子混久了,老往本来就缺吃少喝的知青家啰杂(麻烦)也不是个法,朋友朋友,还是要有。大家都冒得,脸面渐渐挂不住了。飞天蜈蚣只好一船搭回长沙,寻点零工,挑土等活儿,暂为生计。有人问他:“近来干嘛?”他大言不惭地说:“在和湖南大学的几个教授一起共事。”“啊呀!敢莫老弟高就湖大了?”“是在南区劳动服务大队土方队,和几个右派教授一起挑土咧。”


  不知是家庭问题,还是表现一般,亦或时运不济。招工的好事一直没落到他老弟头上。有好心人给他献上锦囊妙计,想办法搞病退回城。他依计买来某药,吃哒就血压上升,睏哒拉尿侧出来的。经过一番苦苦摸索,检查血压前什么时间服药,服多少药等练得滚瓜烂熟后,即付诸行动。不到半年,竟一路绿灯,办好了病退回城手续。   


  早春的斜阳照着坐在知青屋前形单影孤、满面愁容的飞天蜈蚣。明天就要启程返长了,翻遍口袋凑不齐二块五角钱买一张回长船票。这时才后悔昨天在草尾街上和几个点头认识的知青朋友酒之肉之,花费过了头。寻思到社员家去借?免开尊口。都晓得我明天就要走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找附近的知青去借呢?哪个不晓得我是“流光南”一个,再说他们也无甚余钱剩米。冥思苦想,茫无头绪。待眼光落在屋里的农具、木床上时,眼前忽然一亮。一啪脑门,有了!贱卖家具、用具不就成了吗?


飞天蜈蚣拔腿赶到公社供销社,将各类家具、用具的价格仔细看了,记在心头。傍晚,他喜滋滋来到社员们住的老堤上,大声叫喊:“明天清早,家具、用具贱卖。有要的,就来啊!”飞天蜈蚣回到知青屋,望哒锅碗瓢盆等暗自盘算,少说可卖得三,四十元。卖完后花一个多小时赶到草尾,吃完肉丝面和几个包子,搭十一点的“长沙班”回家啰!正得意之时,生产队队长、会计来到知青屋,对飞天蜈蚣说:“咯知青的家具、用具,都是公家的,你不能卖啊!”飞天蜈蚣仰天哈哈大笑:“咯是国家安置我们知青的,不是安置你们的。再说也是我们知青用青春血汗换来的。哪个敢阻拦我卖,莫怪我鋤头不认人。”他俩还想讲点什么。飞天蜈蚣眼睛一瞪,扯开铜钟般嗓门大吼:“哪个再啰嗦,小心他家茅屋起哒火,还不晓得是那来的风呐!”他俩见状,大惊失色,连连告退。   


   第二天大早,飞天蜈蚣将大铁锅、甕镗、水缸、坛坛罐罐、木床、桌椅、箩筐扁担、铁锹等等一古脑搬到社员住屋前的老堤上,一横排摆放开来。队上的大男小女陆续围拢来看热闹。人群中有的在小声纷纷议论:“飞天蜈蚣就要离队到草尾上船回长沙了。我们都不买,这些东西不都留下来了吗?看他急得屌痛!”飞天蜈蚣右手扶着锄头,左手叉着腰,大声说道:“我就要回长沙了。这些东西一律低于半价出卖,搞几个路费钱。我报价后,谁第一个喊买,就归他买。”他指着摆放在第一位的大铁锅,大喊一声:”五块!”有社员应声叫了起来:“贵了!你不是说比半价低吗?这新铁锅供销社原价是八块五。”飞天蜈蚣愣了一下,他那里记得清这铁锅的原价咯。他问了个他认为老实的社员,那老实社员说:“确实是八块五。”“那好,四块!”围观的人们面面相嘘,有几个交头接耳在窃笑。飞天蜈蚣见状,举起手中的锄头说:“我喊一、二、三。无人买,就砸烂,我做废铁卖去。铁锅四块。一!”停了一下又喊:“二!”见无人应答,随着三字一出口,说时迟那时快,高举的锄头应声落地。“哐铛!”铁锅被砸得四页八块。


  “哎呀!”人群中发出一阵惋惜声。谁也没料到飞天蜈蚣会真砸。只见飞天蜈蚣右手扶着锄头,左手指着两只带盖的大铁瓮镗大喊一声:“五块!一!”二字还冒喊出口,有人大叫:”我买了!”飞天蜈蚣接过五元钱,那人连忙把瓮镗抱走了。接着他指着一大堆大小蒸钵、饭菜碗喊一声:“六块!”几乎同时有三人应声高叫:“我买!”那三人在争辩,都说自己先喊。飞天蜈蚣自己也弄不清谁先喊。他摸了一下后脑壳说:“你们三人每个出二块钱,你们去分吧!”有一个还在争辩不休。飞天蜈蚣大喝一声:“我冒得时间跟你们啰嗦!”说完,抡起鋤头就要去砸大蒸钵。那人连忙上来,招呼另外两人拿钱,将一大堆蒸钵、饭菜碗挪到一边,三人分去了。不一会,提桶、木床、桌椅、碗柜很快就拍卖完了。   


  飞天蜈蚣估计约莫凑足了四十多元钱,心想:“差不多了。到现在还没吃早饭,还要赶路。”一位看中他锄头的社员问他:“你那把鋤头多少钱?”他看了看手中的鋤头和摊在地上其它东西,干咳了几声:“嘿嘿!不卖了。”大伙正纳闷,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见飞天蜈蚣把手中的锄头和剩下的铁锹、指甲锹、箩筐扁担、蓑衣等等一一分送给平时帮助过自己的社员们。他们拿着东西,喜笑颜开说:“飞天蜈蚣义道!”飞天蜈蚣提着极简单的行装,朝社员们扬了扬手,高声说:“今生不见,来世见!”转身大步流星直奔草尾镇。   


正是:


                    为凑盘缠急拍卖,


                    莫非湖乡第一唱;


              实出无奈且为之,


              休怪知码不义仗。




                    (二十八)澧水遇险




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当年我等知青下放农村,岂只是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凡事拿命挡,损命的或差点损命的知青不在少数。这里权且请各位随在下拙笔一同体味当年俺澧水遇险,险些葬身鱼腹的一段经历。


话说我下放的洞庭湖畔,无山林缺柴烧。每年冬季,均由县、区划定东南湖、安乡等地芦苇场,各生产队派人去分配点砍伐芦苇,再驾船运回来作烧柴。七零年腊月,由生产队贫协主席桂生伯带队,青年社员建伢子、天保子和我驾船去安乡县城南面五里对河的竹林芦苇场运芦苇。在我们出发之前,队上早已安排社员、知青在那里砍倒芦苇,捆好码好,等我们用两只小木船运回。


我和建伢子背纤,其他人掌舵划浆,从队上出发,经草尾、茅草街再逆澧水而上过肖家湾、武圣宫,船行二日,到得竹林芦苇场。将芦苇码在船上,次日运回生产队。搭帮天老爷垂怜眷顾,头几趟澧水河风平浪静,倒也顺当。岂料,最后一趟,遭遇大难,苦不堪言,险些命丧黄泉……


却说那天吃过早饭,竹林芦苇场澧水河边,桂生伯带着我们三人,将四五米长、小水桶粗、近四十斤重的芦苇捆子一个个背上两只相好挷的船上,(所谓相挷就是用两根长四、五米,小碗口粗的木头,分别在船头、船尾用麻绳将两只船并排捆紧)一层南北向,一层东西向码平整。当码到三米多高的时候,木船吃水只剩三皮捺了(所谓三皮捺就是船中间船边离水面只有三块木板的高度,一皮捺就是一长块船木边宽,约十五公分,三皮捺共四十五公分。)船载芦苇的这个吃水深度是行船安全吃水深度。可岸上还剩一大堆芦苇捆子,估计可装四分之一船。再来运一次,水远路长,劳神费力,若不装船了,丢在这里,太可惜!那年月,缺吃少烧,何曾舍得。桂生伯围着满载芦苇的船站着看一阵点点头,蹲着看一阵又摇摇头,口里含糊不清,喃喃自语:“全装了!”谁知就是这心存侥幸严重超载种下了险些送命的祸根!


待我们用长麻绳把近四米高的芦苇捆子四周扎实捆紧,已是十点多钟。桂生伯一声令下“开船!”“船员们”各就各位。“船长”桂生伯站在离水面近四米高芦苇铺就的船顶上掌着舵,一手扶着长竹篙顶端,竹篙另一端系在船舵杆上,另一只手像孙悟空样放在额头前,朝河面上四处瞭望。我和建伢子分别在两只船头的小仓里半跪着划浆。天保子拿长撑篙撑船、打杂。


芦苇船向澧水下游缓缓驶去,微风轻轻吹拂,天上乌云渐渐散开,远处天空稍显明亮,隐隐约约现出些许小鱼鳞片样太阳花子。桂生伯笑眯眯地说:“今天菩萨坐得高,天老爷助我们,晚上就可回家啰!”建伢子打趣地说:“你倒好,回去有热被窝睡,桂嫂子会把你招扶得熨时熨贴。我咯号冒得婆婆子的(银)人呐,作孽咧!”说得我们笑仰哒!不一会,桂生伯又洋洋得意地打起了山歌:“一呀更子(粒)里,正好去贪眠,那(林)情哥哥到了(路)竹山园,娘啦问啦女,什啦麽子响?哎呀!我的妈妈我的娘呐,风吹(路)竹叶子响是响叮当啦!二呀更子里,正好去贪眠,那情哥哥到了(雾)屋门(连)前,娘啦问啦女,什啦麽子响?哎呀!我的妈妈我的娘呐,风吹门搭子响是响叮当啦!三呀更子里,正好去贪眠,那情哥哥到了床铺边,娘啦问啦女,什啦麽子响?哎呀!我的妈妈我的娘呐,风吹帐(记钩)钩子响是响叮当啦!……”我们几个年青伢子快活地跟着打(祸)和声。


莫非真应了乐极生悲这话,大伙正说着唱着,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远处天空一团团乌云接踵而来,河面上泛起一层层波浪。湖乡里的天气,犹如细伢子的脸,喊变就变,一下子就来煞哒娘。“天保子!快去看看船边还有几皮捺!建伢子,芦伢子!慢点划,稳哒点划!”桂生伯猴急样大声呼喊。天保子探察后回报“还有二皮捺!”桂生伯用双手使劲推长竹篙扳舵,想让船尽量靠岸边行驶,以防不测。无奈此时,越来越猛的西北风,一阵阵吹向近四米高的芦苇墙,将船渐渐刮向河中央。波浪一个接一个扑向芦苇船,冰凉的浪花时不时溅到我脸上。


“哎呀!不好了!船舱进水了!”天保子急得大叫。说时迟,那时快,船舱一下进了二、三寸深河水。“赶快舀水!”桂生伯在嚎叫。我急忙爬上船顶,一把接过他递过来装菜的大蒸缽,返回前舱往外舀水。舀了一老阵,舱里的水不见减少,反而越舀越多。舱里水一满,芦苇船急速往下沉。大家七手八脚急忙将被窝铺盖,炉罐锅伙搬上船顶。


船往下沉,感觉离水面越来越近,我心里打鼓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四下里河水茫茫一片,大家慌作一团,不知所措。远处迷蒙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拖轮,建伢子挥手大喊:“救命哪!”我约齐大家一起喊:“救命哪!救命!”喊了一阵,毫无应答,拖轮的影子渐渐变得越来越小。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桂生伯双手合紧,对天使劲摇晃苦丧着脸说:“菩萨,菩萨!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吓得脔心都蹦到口里来了,心想,这回怕是要葬身鱼腹、命丧他乡了!情急之中,冒出一个念头,何不扯根旗杆试试?我要建伢子帮忙,将我的钉被子的线扯发,把白被单布捆在长竹篙杆上,两人迎着西北风立起,左右摇晃,希翼有过往船只发现来搭救。隔了一会,瞧见远处一只轮船缓缓开来,我们使劲晃动竹杆,并齐声高喊:“救命哪!救命!”无奈那隔得远的船毫无反应,鸣叫了几声,烟囱里冒着缕缕黑烟,远远离去。


这时,近四米高的芦苇船一大半沉浸在水中,浮在水面上的芦苇层只剩一米多了。腊月天断黑的早,天色渐渐暗淡。四个人围坐在芦苇捆子上,又惊又恐,又冷又饿,百般无奈。桂生伯竟轻声地抽泣起来。望着漆暗的天空和四下里茫茫的河水,我伤凄已极,谁来救助我们四个可怜的作田人哪?泪水不由自主地扑簌簌掉了下来。心想,要不了多久,船就会完全沉没,到那时只能漂浮在河里,漂到哪里算哪里了。桂生伯和天保子、建伢子都是称砣落。我拿起纤绳,每隔四、五米捆两块船板,到时每人抱两块船板,连成一串,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做鬼还有伴……此时,芦苇船顶离水面只有半米高了,浪花时不时溅到脸上,四个人面面相嘘,唉声叹气,只等船完全沉没,就随水漂浮,听天由命。


四下里一片寂静,耳边间或听到河水拍击浮在水里的芦苇捆发出的阵阵哗哗声。约莫又漂浮了半个时辰,北风渐渐变小。“那是一溜杨树吗?”建伢子惊叫起来。我睁大眼睛,真的,隐隐约约看见一片杨树的影子,就好像看见了一缕生的希望。又漂了一阵,杨树影子越来越清晰。咦?船好像是没动了!天保子赶快站起来,拿着竹撑篙往水里一探,惊喜的大喊:“浅起了,浅起了!”“保住命了!”我心里一阵狂喜。桂生伯将信将疑,接过天保子手中的竹篙,反复在水中插了几下,才确信船真的是搁浅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把长竹篙插在河泥里,生怕船又漂走,忙叫我们赶快搭木跳板。我们三人顺着木跳板小心翼翼移步岸上,赶紧将船系在一棵大杨树上。桂生伯喜酿哒连声说:“还是搭帮菩萨坐得高,坐得高!我和芦伢子去寻户人家捂饭落歇,你们在咯里看船。”


我和桂生伯手牵手,高一脚低一脚翻过一道不高的土堤,瞧见堤下有几户人家窗户透着亮光。我们朝其中最大的一栋茅草屋走去,桂生伯边敲门边喊:“老乡!老乡!”堂屋两扇门“吱呀”开了,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头上系着黑付子(长围巾)老农。桂生伯将我们沉船经历一五一十讲给他听。他连声说:“作孽哪!作孽!”侧身摆手请我们进屋,并叫他婆婆子去搞饭菜。那婆婆子赶紧收拾起地下正在打的芦蓆和工具,转身就到灶屋里去了。主人帮我们倒了热茶,告诉我们,他姓苏,这里是安德区,离茅草街只三十多里了,早几年,他们去运芦苇也肖肖乎沉船了。他一席话,一下子就把我们距离拉近了。桂生伯叫我接天保子、建伢子他们俩来,并将被窝铺盖,炉罐锅伙等搬到屋里来。等我们把船上的物品一趟趟搬到屋里来时,那贤惠的婆婆子已将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酸菜汤、白菜苔子、剁辣椒摆在桌上了。饿极了的我们三扒二嚼,鼓眼一吞,所有饭菜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那饭菜之香,味道之美,到现在还挥之不去。饭后,苏爹从灶屋里搬来几捆稻草,我们七手八脚将之铺在堂屋里地上,把垫被往上一铺,钻进湿乎乎的被子,便呼呼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将船上的湿芦苇捆子一个个背上岸,隔开些码放,便于通风沥干。又把船舱里的水一桶桶一瓢瓢舀干,个个累得脚跛手软。坐在岸边休息时,桂生伯卷了根喇叭筒边抽边说:“当初少装几十扎芦苇就不会遭难了,哎!那晓得天变得咯样快咯……我们呷哒中饭,装了船就放路,咯饭菜钱何什算呐?”“早上我听哒苏婆婆问苏爹煮好多米,他讲每人煮一斤啰。我看呐,每人每餐一斤粮一角五分钱。”建伢子说。“咯样麻烦人家,要把二角钱才对得人住。”我怕桂生伯按建伢子讲的这个数定,连忙搭腔。“要得,就照小芦讲的这个数。”桂生伯掰了掰手指头说:“共要二块四,十二斤粮。咯里只剩六、七斤湿米哒,咯又何什搞啰?”我摸了摸口袋只一斤多粮票。“那只好跟苏爹讲下次再送来,又怕别个不相信。”天保子说。正无计可施之际,忽然,我想起身上还有二块钱五斤粮放在裤腰内侧的小口袋里,连忙拿出来凑数。提起这个小口袋,这还是我慈爱的母亲特意帮我缝的……


母亲和父亲一九三八年结婚不久,日本鬼子已到了汨罗、新墙河。当时,省府已迁沅陵,家族里的年青女人都去沅陵避难,北上水路已封锁,大路又不敢走,怕日本鬼子丢炸弹,只能步行到益阳再乘船。十几人在安化大山边遇到了七、八个强盗,俗称“二本鬼子”。他们手拿刀枪威逼手无寸铁的难民,要交出三百块光洋,否则将人掳走。吓得魂不附体的难民倾其所有还不足这个数,强盗头只喊带人走。情急之中,我母亲记起临出门前外婆将二只金戒子缝在她裤腰内侧小口袋中,以防万一。母亲将之拿出,一干人才免遭不测。


下乡的前一晚深夜,母亲在灯下边缝小口袋边对我说:“伢子,出门在外,要三稳:口稳、手稳、身稳。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人是英雄钱是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这二元钱、五斤粮票放在小口袋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想起慈爱的母亲深夜带着老花镜在灯下一针针缝小口袋的情景,我不禁潸然泪下。


却说吃完中饭,我们将芦苇一捆捆装船,装到三皮捺,河岸上还剩三十来个芦苇捆。桂生伯说:“随他哦什不再装了,送给苏爹算了,也吵烦了他!”约莫三时,话别了淳朴心好的苏家老夫妻,我们解绳起航。结束了我这一辈子永不能忘怀的生死行船。


这正是:


                     侥幸超载惹祸殃,


                     肖乎船沉见阎王。


                     凡事皆需循规则,


                     方可无虞保平安。






             (二十九)嗲嗲娭毑打麻将






四扎嗲嗲娭毑置麻将桌於路边树荫下,风和日丽,老鸟啁啾。四个人笑哈哒打骰定位,八扎枯树根般坨坨甸甸,青筋暴暴哒的手洗牌、码牌搞得荷荷的响。摸牌出牌打嘎四、五轮,某嗲从牌坛中抓扎九万,把牌一摊,笑眯哒高叫“七小对,胡啦!”


     “ 咯扎九万打嘎好久哒!你何事胡得啰?”


    “ 打嘎好久哒哎?我起手就六对半,吊九万!”


     “ 那九万打出来你是冒看见啰!”


     “冒看见哎?我眼睛鼓起好大在咯里看,何解会冒看见啰!那我胡嘎哒!兑现啰!把子啰!”


     “你晓得打牌的规矩啵啰?哈是你咯样搞,那还玩得下克?”


     “你们咯是定的麽子臭规矩啰?明明胡嘎哒,不算数,还不兑现!不玩哒!”


     某嗲忿然把牌一抚,起身拂袖口中念念有词而去,众愤然。


     旁边看牌的几扎嗲嗲娭毑中的某二嗲一屁股抢坐在位子上,四人重新洗牌、码牌、摸牌……。






                   (三十)东瀛人为什么这么矮?






    话说武大郎遭西门庆、潘金莲合谋前,已隐隐有所觉察,暗暗思忖:“若不外逃,必死无疑”


    如是趁月黑风高夜,往东出走,行至海边,砍竹作筏,乘西风飘至东瀛。那时东瀛乃蛮荒之地,人皆树皮遮身也。见得武大郎宽衣长袖,堂堂正正,一表人才,奉若神明,拥戴为王。


     武大郎遂教授那班人种桑织麻、造林种稻。且娶妻纳妾,人丁兴旺,以武大郎五短身材,其后焉能不矮,故东瀛人矮也!


     越数年,人满为患,须分家自立,各取名姓。武大郎大手一挥,指定一班人聚居河之渡口边,故曰“渡边”;另一班人居竹林,曰“竹下";居田边者曰“福田”;居井旁者曰“井上”……


     未几,众人既拥簇武大郎为王,须谋画旗号,如是众人将一块白麻布往地下一摊,求其定夺。武大郎冥思苦想、抓耳挠腮,正为难间,哦!有了!乃于怀中摸出一烧糊烧饼,往麻布中一扔,膏药旗即是也……






                          集结后缀


     芦苇君的《长沙老故事》按照他的要求,集结了三十篇。其中有些篇章似与总的标题不符,且时间上有些凌乱,集结之余我做几点说明:


     一、我是按照芦苇君原创发表的时间顺序集结的,没有做另外的编辑,所以与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上不符。如第二十集《北京串联》与第二十六集《广州串联》;


     二、芦苇君几年来主要撰写了两大系列回忆文章,即《芦苇的下乡故事》和《芦苇的故事》,上次集结的是下乡故事,此次集结的《芦苇的故事》。此次集结,我看其中大部分是他下乡前在长沙的故事,且其中不少关于长沙地域的故事,故改名为《芦苇的回忆——长沙老故事》。若芦苇君认为不妥的话,请告知我,以便我重新拟题。


     三、谢谢芦苇君对《原创文集》小小栏目的支持,也欢迎各位知友将佳作集结到此栏目,便于朋友们阅读。


                                             青石


                                         2015年9月30日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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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8 17:56: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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