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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萸:那些年我在著名的牛田洋当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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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6 19:3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些年我在著名的牛田洋当知青




【作者李萸简历】
出生于革命干部家庭,潮汕人,是家中长女。初中辍学下乡当知青。做过农民、工人、教师。三次高考,亲历中国恢复高考历史事件。在国内财经大学毕业之后,曾经担任财政学校教师,有经济师职称,后调往国内某国有企业工作,目前刚刚退休,定居中国广州。由于有亲属在圣地亚哥定居,故时常中美两地往返探亲。[size=;font-size: 20pt,20pt]《生活啊生活》徵文專欄


“红彤彤的牛田洋,革命的大课堂......”。那天,国内某视频节目的“岭南星空下”突然响起熟悉的旋律《牛田洋》,我惊呆了。久违的歌曲、革命的歌曲、当年的红歌!一下子将我拉回到40年前的牛田洋。我仿佛看到那山、那海、那芦苇稻田。我的思绪回到了有人视为“蹉跎岁月”而我视为“磨砺”的知青岁月。牛田洋位于广东汕头与揭阳交界处,榕江出海口,往东到汕头20公里,往西距揭阳35公里。原是一片无际的海滩,潮涨淹没,潮退干出。
上世纪60年代初部队开进,围海造田,创造出水稻亩产过千斤的奇迹。“五七指示”发源于斯。历史的辉煌退去,如今的牛田洋退田还渔,两万多亩水塘鱼虾欢腾,成为湿地自然保护区。北面桑埔山麓建起了潮汕机场和李嘉诚投资的汕头大学。牛田洋现为汕头大学的课外实践基地。牛田洋的历史烙印有两处:
一,它是著名的“五七指示”发源地。1966年5月7日伟大领袖对牛田洋围海造田英雄事迹做了批示,年底席卷全国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二,史称“7.28强台风”的悲壮事件。1969年7月28日中国南方沿海最大的一场强台风海啸发生于此,553名年轻战士和大学生护堤捐躯。由于客观原因,当时没有客观报道。北大教授陈平原同窗一文《黑海潮》写的就是它。
1975年仲夏,16岁的我下乡到了牛田洋的揭阳地都青年农场当知青,1979年高考离开。见证了我青春年华的牛田洋,是我:梦实现的地方。
 7.28强台风
牛田洋原是一片汪洋,地处榕江韩江交汇冲积带,榕江韩江汕头内海的汇合口海面,桑埔山南麓。榕江和韩江是上天赐予粤东的瑰宝,得天独厚的冲积平原让潮汕地区丰饶富足。但门朝大海、地势低洼的两江入海口有着致命的缺陷:时时刻刻要警惕来自太平洋的潜在威胁。1962年某部队开进,围海造田,垒起面向大海的海堤,1963年大堤合龙,围垦出8.7平方公里良田,海滩变为大型军垦农场。部队凭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大无畏精神,战天斗地,没有被当地渔民“海田三年才能种粮食”的老经验束缚,引韩江水冲咸,当年下种当年丰收,水稻亩产头造几百斤。
1965年亩产1200斤,超粮食纲要(当时的粮食纲要长江以南亩产指标800斤),成为六十年代征服自然的光辉典范。
1966年5月7日伟大领袖在牛田洋生产基地先进事迹材料上做了批示:“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这就是著名的五七指示。1968年6月,中央下达通知,规定1966年、1967年毕业的大专院校毕业生(含研究生)必须先当普通农民、普通工人,并选拔一部分毕业生到部队农场锻炼。响应号召,当年全国33所高校甄选出来2183名尖子毕业生到牛田洋与部队“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包括北京外语学院、四川大学、武汉大学、厦门大学、中山大学、华南师大等;北京各部委(七机部八机部中联部外交部等)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也到牛田洋劳动锻炼。
1968年7月牛田洋筑堤拦海工程全面完成,长约15公里,围垦面积两万多亩。谁知天灾降临,1969年7月28日(农历6月15)上午10时半,当年第三号强台风在牛田洋正面登陆。当时,中心风力强达18级,附近县镇平均风力12级,最高风速52.1米/秒。(国内预报最高级别12级,风速32.7米/秒)台风登陆时正值农历6月15天文大潮,风、潮、雨交加。其实从7月25号午后始,一切的迹象都显示着强台风海啸的来临:中央气象台连续预告台风消息、当地渔民经验提醒、异常闷热的天气、7月27日早9点一阵地震、大海可怕的沉默宁静。如果有科学的抗灾预案,防患于未然,结果也许不同。但没有“如果”,那时候“文革”就是一切。
7月28早晨6点随着军号响起,人们一如既往早操后下田插秧。10点,台风正面登陆牛田洋。狂风挟裹暴雨,海浪咆哮,海水汹涌而来。巨浪扑向大堤,暴雨积聚在农田,树倒房塌,电线杆拦腰折断,一艘巨大的鱼船竟被抛上了海堤,摔得粉身碎骨。而农历6月15天文大潮果然出现,正午时分榕江和韩江潮水迅速上涨,大堤东西两侧榕江和韩江的洪水奔泻而下,与暴涨的大海潮迎头撞击,扬起10多米高的黑色巨浪借着强劲的风势砸向海堤,发出轰轰巨响,大堤在颤抖。
怎么办?堵!“人在海堤在,誓与海堤共存亡!”“战天斗地,人定胜天!”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大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撤退。”这是命令,是口号,是选择,是勇气,是牺牲。幼儿园、机关、家属撤了,年轻的官兵们、大学生们留下了。他们要执行命令,深信在伟大精神的激励下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任何障碍都可以逾越。台风再强也阻挡不了人们保卫国家财产的决心。多数广东籍大学生深知台风的威力,北方籍的部队官兵也略有所闻。但在火红的1969年,没人怀疑命令的合理与否,服从命令是天职;没人畏惧大自然,人们相信“人定胜天”!
自然灾害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无足轻重,人们坚定不移的相信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可以顶住台风海啸的冲击,可以保护国家财产,大自然在众志成城的威力前是渺小的,太平洋台风在人类一往无前的精神下会臣服。自然法则一如既往地被无情践踏。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斗在大堤惨烈展开。人们抱着沙包往海堤冲,眨眼间人和沙包都不见了;抱着大石头堵缺口,堵了一个又一个,然而风大浪高无法堵住,缺口被海水冲得越来越大,猛烈的海潮冲毁了更多的堤岸。人墙砌起来了。部队官兵、大学生们手挽着手拉成一道人墙,跳进齐腰深的水中,呼喊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迎向排山倒海而来的海潮,去堵狂风,去堵惊涛骇浪,去保护海堤保护国家财产。
英勇无畏,惊天地泣鬼神!人类以血肉之躯抵抗大自然的极端例子。壮哉!悲呼!10多米高的黑浪像一道墙铺天盖地倒下来,看不清眼前,无法站立,有人被飓风卷起重重摔下,有人被倒塌的房子压住。但他们以惊人的毅力爬向岌岌可危的海堤,人墙被冲散,人们摸索着再拉起一道人墙。海堤全线决口了,海潮滚滚而来,不到一个小时,海水漫过大堤,将大堤冲毁成支离破碎的土堆,很多人被海浪卷走,堤内堤外已是一片汪洋。无线电台无声,有线电话断线。顷刻之间,海堤、稻田、咸草、其它农作物、营区、道路,牛田洋的学习和生活全部埋葬在滔滔海潮之下。在台风海啸面前,他们,失败了。他们,牺牲了。
这是解放后南方地区强度最大、时间最长、危害性最大的强台风海啸。牛田洋军垦基地未能保全。第二天,7月29日拂晓,太阳出来了,光芒四射。不知原是陆地还是大海的水面上,到处漂浮着树木、竹子、稻草、还有尸体。有的穿着一身橄榄绿军装,风纪扣还扣得紧紧的;大多数穿背心裤衩的是抢险突击队员。尸体中有的三个、五个手挽着手,扳都扳不开。最多的有8个战士手挽着手怎么也扳不开,只好用钳子。部队官兵牺牲470人,大学生牺牲83人。惊动了高层。
虽然牺牲了553名部队官兵和大学生,虽然牛田洋军垦基地未保全,但豪迈的战斗精神获得了“北有珍宝岛,南有牛田洋”的赞誉。1972年,部队在桑埔山下竖起一座纪念碑,面向牛田洋,面向大海。1999年汕头市政府对纪念碑整饰一新,建69级台阶,寓意1969年,每年的7.28都有人到碑前纪念。我在美国圣地亚哥遇到一个画家,他是“7.28”幸存者,也是当年中山大学大学生,广东人。他说如果不是他会游泳,肯定没命了。被海潮冲进水里的他抓着一根树干,抱得紧紧的,黑浪翻滚分不清方向,他飘流到了几十公里远的揭阳,在榕江的一个码头被人救起。
他说,经历了这样的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特殊政策上世纪中期,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政策。我家乡县城的小学升初中必须经当地居民委员会推荐同意张榜公示。由于家庭原因(老革命的爸爸、妈妈被打倒了)我和二妹榜上无名。我们在读书的年纪失学了。无奈的我去汕头给亲戚看孩子,二妹在家带一岁的小妹。
在亲戚家,每天看着楼下同龄人背书包吆喝着结伴上学,我羡慕得要命。时间长了我实在受不了,就偷偷给妈妈寄了几封信,表达自己的读书愿望。妈妈接信后急忙上山与爸爸商量。当时爸爸在揭西山区农场劳动,妈妈下放在农村高中任语文教师。爸爸、妈妈怕如此下去我会疯掉,就向妈妈所在公社的农村初中学校求情,朴实善良的农村人收留了我,让我插班读初一。初二时,爸爸在县城中学任校长的老战友想方设法把我转进了县城中学。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爸爸和妈妈的教育使我们姐妹都热爱学习。
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常被各科老师表扬,(多年后地理老师化学老师还跟爸爸、妈妈提起我)我踌躇满志。不料,初三毕业考前,班主任(也是妈妈的老同事)专门到家里来提醒妈妈,凭我的成绩考高中没问题,但考上也不会被录取,别浪费时间了,退学找点活干补贴家用吧。我抹着泪收起未读完的课本,放弃初中毕业考,离开了心爱的学校、敬爱的老师,再次失学了。妈妈求人让我去街道办的打铁铺当学徒工,跟大叔、大妈、大哥们学打铁桶、拉风箱、手摇冲床制作螺丝帽。打铁铺在县城繁华热闹地段,显眼的环城路入城口,人流络绎不绝。每当看到熟悉的老师同学从门口经过,我就羞愧的躲在冲床后不敢见人。虽然如此,打铁铺让我感到温暖,感受了父母不在身边的亲情。大叔、大妈、大哥们没有嫌弃我(那年代,人们对“家庭出身不好”避而远之),热心教我学手艺、生活常识。组长大叔是“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也因为“政治原因”屈才在打铁铺。
他腹有诗书,数理化很强,为人公道,乐观幽默,带磁信的男中音哼着好听的苏联歌曲《喀秋莎》、《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伏尔加纤夫曲》。他的乐观精神影响着我,我懂得了不管处境如何,都要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然而,社会的动荡、家庭处境的压抑、求学的欲望、青少年的激情,使我常常迷茫。那时大街小巷电线杆子上绑着的高音喇叭每天除了播“指示”就是革命歌曲。“南渡江啊水流长,海南一派好风光”;“红彤彤的牛田洋,革命的大课堂......”
歌唱上山下乡运动的时代歌曲,激励着城里青年响应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青年们开始报名下乡。政策规定,城里家庭有两孩子的,一个下乡一个安排就业。在打铁铺门口,我成天望着城外北河大桥的方向胡思乱想:过了北河大桥就出城了,城外的世界是否好一点呢?出去就有出路吗?我要不要出去呢?
两年后,我下了决心,征得爸爸、妈妈同意,报名上山下乡。我当时以为越远的世界越好,就报名去了海南岛。妈妈闻讯赶到居委会给我改为离家近的牛田洋。感谢妈妈的决定,否则我要经受天涯海角的辛劳了。亲朋邻居送来下乡礼物。那年代的礼物兴这几件:硬皮抄、钢笔、搪瓷口缸、搪瓷脸盆、毛巾、籘外壳热水瓶。爸爸将家里唯一一个大木箱给了我,放进被子、衣服、没读过的高中课本(这个大木箱陪着我到武汉读大学、到广州工作)。我背着草帽,斜挎军挎包,手拎一个网着热水瓶、脸盆的鱼线大网兜,爬上环城路边欢送知识青年下乡的大卡车,告别爸爸、妈妈、妹妹,满怀憧憬奔向远方。
 下乡牛田洋
1975年8月,16岁的我到牛田洋的揭阳地都青年农场当知青。农场离县城揭阳35公里。车子出城东北河大桥走206国道往汕头方向。国道左侧是起伏连绵的桑埔山脉,旧时土匪出没;右侧临榕江(潮汕第二大江),榕江水东流入海。农场位于榕江出海口与桑铺山之间的平原开阔地带。两条大海堤将农场围起,海堤是“7.28”后重建修筑的。十多公里长的拦海外堤如一条身躯庞大的灰长龙蜿蜒伸向海洋,堤坝用花岗岩石垒砌,堤脚长满凤尾竹,堤顶可骑单车。堤东往莲塘军营及汕头市,堤西至地都公社所在地钱岗镇,镇角是水运码头,榕江来往船只在此泊靠。内堤近国道,是农场与当地农村的分界线。
进农场可走水路陆路:水路在县城揭阳北门的榕江客运码头,坐揭阳往汕头的客轮3小时后在钱岗落船,走外堤堤顶一小时到农场。陆路坐车在206国道的枫美村站下车,有条通向海边的小土路,路头一株大伞盖般的古榕,榕树下歇口气,背上行李走半小时经过一个叫光裕的小鱼村,看见内堤就到农场了。爬上内堤,极目远眺,牛田洋一派好风光!堤下是场部营房、晒谷场、猪圈、鸭池、菜园;远处稻田、甘蔗林、芦苇丛、咸草滩望不到边,一条小河穿梭其中。远处依稀可见的外堤将海水拦住,波涛声声。公路上有揭阳汕头两地来回送货的手扶拖拉机,司机们同情知青,碰到我们等车回家就让我们蹭车。我被分配在8队。
(本期未完,下期继续)

http://sinotimes.com/556/up_art/p2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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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6 19:39:4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年我在著名的牛田洋当知青  (下)

(文接上期)
        在牛田洋,大家晚上的娱乐除了放露天电影就是打扑克,很多人煮东西吃。
那年代的电影来来回回就“三战”:《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电影里的台词我们倒背如流。电影我必看,打扑克就不会了,也没东西可煮。很多人在家拿来小煤油炉、煤油、花生油(那时这两种油凭票供应)、食物,晚上肚子饿就煮吃,有东西的人叫在一起交流分享。
我从不在被叫之列,因为他们知道我没东西。我肚子饿时就用萝卜干冲开水吃,妈妈给我做的炒了很多油的萝卜干粒,装了一大玻璃樽。其实吃了肚子更饿。我只能猫在床上蚊帐里看书,吃力地自学我没读过的高中课本。
潇雨是我在农场的挚友,她美丽可爱,脸上闪着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她父亲是县委书记,刚被“打倒”。下乡时她在场部当广播员,不需下田。但后来她不应政工组长的“召”,就被发配下生产队出工下田,她坦然接受。
我们不同队,有空才聚一起,她能歌善舞,经常给我表演《洪湖赤卫队》里韩英对探监妈妈的唱段,我俩最喜欢那句“没有钱啊,泪汪汪”,她总是拉着长音,音停时我俩流着眼泪哈哈笑,这唱的就是我们自己啊。而尾声“娘啊!莫悲伤,红旗一定会插在洪湖上”,那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理想。
有次我俩约好一起骑单车回城探亲,向场职工借了两架单车,她没带东西,我的车后架绑着30斤大米,那是当月挣的工分换的秋粮,很好吃的米,带回去给爸爸、妈妈、妹妹尝。大米滑溜溜的最不好绑,一路老掉。骑单车走公路35公里,需3个小时,公路贴在桑埔山脚。
为多赚半天休假时间,我们是晚上收工才走的,晚饭都没吃。经过桑埔山时天已经黑了,山野寂静,只有阵阵山风。桑埔山土匪的传说让我俩毛发直竖,后背发凉。我俩拼命往前骑,不敢说话。偏偏我的米袋老滑下,我只得左手往后扶米、右手按车把骑车,后来顶不住了,我就大叫“潇雨,停停车,我要绑米!”她头也不回喊“米不要了!命要紧!”
刚好下坡路,她冲下坡马上不见了。我舍不得丢掉辛辛苦苦赚来的粮食,也想让爸爸、妈妈、妹妹分享我的劳动成果,我只好硬着头皮下车重绑,手忙脚乱终于绑实。冲下坡路就看到潇雨在等我,双腿蹬在脚踏上一副随时逃命的姿势。
到了揭阳将近半夜了,进了北河大桥我们才敢放声笑,潇雨“义正词严”的给我下通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连连答应。果真仅此一次!
潇雨比我早离开农场,她爸爸很快“解放”,结合进“革委会”,她招工回城工作了。听说后来去了香港,我们失去了联系。不过我坚信,不论在哪,潇雨都不会忘记我们的夜过桑埔山。是吧潇雨?
 
三次高考
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激动人心!“文革”后的中国人终于可以回到学校读书了,我也有了读书的权利。我偷偷去公社所属“地都中学”报了名,但时逢“双夏双抢”农忙季节,不能也不敢请假,只得偷偷挤时间备考,一怕让人笑话不自量,二是考不上还得继续在农场。
晚上在蚊帐里用手电筒看书,早晨中午躲在出工路上的灌木丛里背书,听到本队走过就混进队尾出工。有时中午给太阳晒得昏昏打盹,被出工队伍的说话声惊醒。
双夏未结束,劳累、紧张、睡眠不足的我患了急性阑尾炎,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场部用手扶拖拉机把我送去公社医院,打了止痛针后让我坐客巴回城治疗。城里医生认为已经错过开刀割阑尾的最佳时机,只能保守治疗,开出了休息半个月的病假条。天赐良机啊!
妈妈接我去她学校住,边治病边备考。爸爸请假下山也到妈妈学校,每天早晨去田野间找新鲜“蛇舌草”,用石臼捣汁让我喝,喝得反胃,硬是把急性阑尾炎抑止了。学校的数理化老师都热心地给我解答复习题模拟题,爸爸妈妈在文学历史地理哲学方面造诣颇高,成了我的辅导老师。
1977年高考是开卷的。我考的文科。我带着妈妈找的一大堆参考书进了地都中学考场。当年的作文题是《大治之年气象新》 ,中国古代四大发明的内容为填空题。我的脚下堆满了参考书,看一题翻一本,翻一本丢一本。
我考上了。也就是说成绩入围了。
那时的高考是先公布入围、政审、填学校、录取,录不录取不告诉理由。
场部大喇叭每天晚上在我们收工、聚在饭堂后面烧洗澡热水时开播。
高考发榜那天,当播音员开始读入围名字时,场部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听。第一、第二个名字念过了,当第三个念到我时,我惊呆了!周围的队友高兴得抢着祝贺我,生产队长也大声嚷“有出息!给我们队争光”。
当年4个人入围。其中一个父亲为军级的部队子女,外加两个普通百姓子女。
某一天 ,喇叭播出决定考生命运的录取通知,他们三人被录取了,没有我的名字。我以为听漏了,跑去广播室问播音员,没有!播音员安慰我不要急,也许明天呢!我还是等,坐在饭堂后面看着广播室等,一直等到熄灯号吹响。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高考录取全部结束了我还在等,没有等来我的录取通知书。
1978年,我又报了名,第二次参加高考。我改考理科。我又考上了,但还是没有录取。同样的经历我又重现:希望、失望、希望、失望;最终绝望。
人们怎样在背后讥笑、讽刺、同情我不知道,但我的心情很灰很暗,很压抑,没处诉说。我常常晚上躲在被窝里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对我那么不公平?我奋斗了,我努力了,为什么总摆脱不了苦难?我几乎丧失了生活的勇气。
爸爸、妈妈及时来信了。他们以自己的经历告诉我,磨难的经历让人成熟,越是艰苦的时候越能锻炼人的意志;困难的环境造就人,苦难的经历是珍贵的人生财富。要坚强、自尊、自立。他们相信懂事的女儿会给自己争气!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坚持就是胜利。妈妈寄了《军队的女儿》一书给我。她知道我最喜欢书里主人公的一句话:只要你选对了路,就应该绝不回头!
我擦去眼泪,又去报名。地都中学监考的老师已经认识我了,纷纷祝贺我考试成功。1979年我第三次高考。我考上了,录取了!1979年,我们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事连连,命运之神向我们家绽放了笑容。爸爸平反了,恢复名誉,落实政策,离开劳动了20年的山区农场,回城工作。妈妈也平反回城。
生活条件改善,我们搬进了爸爸分的新房子。二妹(我下乡后她就按政策安排在国营棉纺厂)作为骨干被厂里推荐去上海国棉厂培训半年。
我高考录取到武汉读书。在武汉,我接到爸爸来信专门告诉我,中国取消阶级了!以后填表在“家庭出身”栏不填“地主”,就填“革命干部”!
我捧着信哭了!
多少年了我最怕填表,每次都要用手捂住“家庭出身”这一栏,不想让人们看到我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
这“剥削阶级家庭成份”让我们遭了很多罪,没人理没书读,没有做人的尊严甚至权利。现在我们是堂堂正正的革命干部家庭!我们释放了!1979年改革开放,教育的春天来了!老干部平反,人们也敢说真话了。招生办主任(爸爸原部下)这时才敢告诉爸爸,我前两年高考就是政审通不过,家庭出身不好,爸爸、妈妈没“解放”。
他看到今年入围考生有我的名字,就跟其它招生人员说,这是我老领导的女儿,初中未毕业,高考考了三年。她父亲平反了,今年必须让她去读了,否则我们搞招生的心里不安啊。他们好心从将来就业考虑,帮我填了武汉有名的财经大学。
1979年仲夏,我怀揣高考录取通知书,骑着单车冲下海堤往回城公路奔。出农场大门时我们(当年考上3人)回头齐喊:别了!牛田洋。
年底,中央文件下达,全国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全部招工回城。至此,中国独特的、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宣告结束。牛田洋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弹指一挥间。40年过去了,梦里几回牛田洋。我的青春烙印于此,无悔的青春。
 
 
【链接】牛田洋简介
        牛田洋位于汕头市西郊,被李肇星称为第二故乡,现是广州军区旗下的一个军事基地。在汕头市内港,榕江西侧,那里曾是一片海滩,潮涨时淹没,潮退时干出,面积足有万亩,这就是牛田洋。
上世纪60年代初期,人民解放军响应毛泽东的号召,开进了牛田洋围垦造田。
四十余年来,这片热土历经世事沧桑,既创造过当年围垦当年种植,亩产粮食1190斤的奇迹;也有过强台风来袭,数百名年轻战士和学生护堤捐躯的悲壮事件;更有着退田还渔,两万多亩池塘虾欢蟹肥的当代传奇。如今的牛田洋,有绿树葱葱的十里景观长堤,有“落霞与白鹭齐飞”的湿地自然保护区景色,也具备了打造水乡式的休闲旅游基地的得天独厚优势。
牛田洋是创造英雄诗篇的地方。1963年1月,陆军41军122师的1万多人,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手抬肩挑,硬是在海滩上修筑了1.5万米长的东围大堤,围垦面积达8.67平方公里,动用土方按照1立方米计算,足可以从北京垒至汉口(1303公里)。
向大海要来的田地咸性大,要种上水稻,按当地农民的经验,头年开闸养鱼,第二、三年种植咸草,吸尽地里的咸气后,方能种植。
然而部队却摸索出引淡冲咸、浅插避咸的办法,短短两月后便遍插秧苗;当年平均亩产竟高达500多公斤。在汕头,当时有诗云:“烂泥筑长堤,咸地育壮秧;军队创奇迹,海滩变粮仓。”
1964年春,国务院农垦部部长王震来到牛田洋。他感慨万千:这里,不就是359旅开辟南泥湾的业绩再现吗?
1966年I月,国务院副总理、军委副秘书长、国防部部长罗瑞卿也来到牛田洋视察,对牛田洋农业生产支援国家经济建性作出高度评价:牛田洋减轻了国家和人民的负担,是部队生产的榜样。
牛田洋围海造田的英雄诗篇惊动了诗人毛泽东。1966年5月7日,当毛泽东看了总后勤部关于搞好部队农副业生产的报告中作为典型范例的牛田洋后,备受感动,立即大笔一挥:“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
这一经典性的“五七”指示诞生了,它勾勒出毛泽东在“文革”中“大破”后继之以“大立”的理想社会宏图。
此外,2100多名大学生也驻进了牛田洋,与人民解放军战士同吃同住同劳动。他们大多数来自中山大学、华南师大、暨南大学、华南农大、广州外国语学院、中山医学院。还有一部分人介于学生与非学生之间,他们来自北京,从七机部、八机部、外交部下来参加劳动锻炼。
1968年7月,牛田洋筑堤拦海工程全面完成,围垦面积达2万多亩,原为荒凉海滩的牛田洋,在广大军民的共同努力下,变成了一个充满希望和生机的大型军垦农场。毛主席曾写信赞扬牛田洋,号召全国各地向牛田洋学习。就这样历史在这里沉思了。
“只要在没有发生世界大战的条件下,军队应该是一个大学校,即使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条件下,很可能也成为这样一个大学校……
44年过去了,如今的牛田洋早已不是农场,而是海产养殖基地。见证那段“战天斗地”的历史的,是静静竖在小山包上的一座“七·二八不朽烈士”纪念碑,和永存人们心中的感慨。
那是人类以血肉之躯抵抗大自然的极端的例子,虽然大批官兵、学生在台风海潮中牺牲,虽然牛田洋军垦基地未得保全,但他们“人在大堤在”的豪迈精神,在当时仍得到了“北有珍宝岛,南有牛田洋”的赞誉。
牛田洋作为课程《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概论》 这一课程的一个课外实践基地,汕头大学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前往参观,感受历史气息。
其中,2007年,汕头大学为落实教育部和省教育厅关于加强《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概论》(简称《概论》课)课程社会实践环节的指示精神,经汕头大学社科部与广州军区牛田洋农副业基地双方共同商定,决定在广州军区牛田洋农副业基地建立“汕头大学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并于6月3日组织了修读《概论》课的同学进行了社会实践活动。
而在社会实践之前,汕头大学师生们还听取了牛田洋农副业基地主任、党委书记(正团级)田国营的题为“弘扬牛田洋精神,勤奋学习,报效祖国”的报告。在报告中,田国营还对“牛田洋精神”进行了归纳,即:1,艰苦奋斗精神。2,无私奉献精神。3,勇于斗争精神。
牛田洋,是毛泽东“五.七”指示的发祥地,国务院农垦部部长王震和国防部长罗瑞卿都曾躬身视察。1969年7月28日,83名大学生和470名解放军在抗击不可抵御的强台风大海潮中长眠于此。
夕照归农,风墙影动。汕头西部牛田洋,巨大的拦海长堤,宛如一条灰龙蜒终在江边。通向长堤的土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挟着征尘颠颠簸簸地驶来。时逢1996年7月6日。车在长堤下停住,一位身着浅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急急钻出车门,径直登上堤坝。他紧颦眉头,默不作声,久久地凝望着水天一色的江面。他便是现任中国外交部副部长的李肇星。
27年前,他与伙伴们曾用青春年华垒就这里的拦海长堤。而牛田洋生产基地,也成为毛泽东“五.七”指示的发祥地。这的确是一片充满神奇和悲壮的大地。
1968年8月,李肇星、陈健(现中国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前外交部发言人)、马振岗(现国务院外事办副主任)等2183名大学生,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陆陆续续从全国各地来到了牛田洋。
李肇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牛田洋到处插着“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备战备荒为人民”等巨福标语,他们在猎猎的红旗下国海造田、插秧割稻,工余时间便唱唱“语录歌”跳跳“忠子舞”,在劳动竞赛里大批“刘修活命哲学”。牛田洋和举国上下一样,浸泡在“文革”的红色浪潮之中。
(全文完)


http://sinotimes.com/558/up_art/p2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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